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整理贴) -- 石璧
第二十一回
暴怒的野蜂从蜂巢中疾飞而出,逢人便螫。车夫们早有准备,立即把卷藏在斗笠上的纱布的扯下来,小绳在颈上一圈,护住面部,然后四散而去。官兵被讧讧乱飞的野蜂刺得睁不开眼,纷纷捂着脸奔窜,官马被野蜂钉刺得狂嘶乱跳,只要挣脱缰绳。
崔樱一手拉着浣纱,一手拔出转魄宝刀,此刀杀气腾腾,蜂子不敢飞近。王英扯住燕顺离开,燕顺一手遮眼,一手指着崔樱背上的土布包袱道:“布囊里有宝甲,夺宝甲。”王英抽出腰刀,抢上前来,崔樱连忙将包袱弃置在地上,任他拾去。
王英见崔樱美貌,又欲夺崔樱,崔樱秀眉一扬,挥刀飞削,“噌”地把王英手中的腰刀砍断。王英吃了一惊,不再纠缠,背起包袱与燕顺跳入密林中去了。崔樱自与花荣汇合,一同逃走。
官兵们在蜂群的追逐下溃散,山路上丢下邓龙及一大堆杀获之物,那金眼虎邓龙被蜜蜂叮得鼻青面肿,全身无一块好肉。逡巡,野蜂散尽,里豹率领骑兵飞驰而至,卷其所有,扬长而去。此刻花荣与部属都已逃到两三里外,除了崔小姐和浣纱,个个满头毒疮。过了一个时辰,军人方才稍稍收拢,狼狈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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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怎么回事?原来里豹那日挟持花荣部失败之后,回到清风寨营帐,呆坐灯下,不胜烦闷。他自从领兵到此,一直与白家兵杜师子部为敌。那杜师子善于用兵,日间将贼人分散在高山密林的营地里不出,晚上方才结队出来抢掠,去向无定,官军欲求一战而不可得。匪兵衣着全无固定样式,三三两两的,若撞见大队官兵,只需把刀枪往矮树丛里一塞,赤手空拳,便与乡民无异,无从甄别。更有甚者,匪兵经常袭杀零丁在外的官兵,胆大者还敢于趁夜深摸入军营,或杀人杀马,或偷盗放火,得手便走,吓得全军将士相聚躲在营帐里,日不独行,夜不成寐,草木皆兵。到这时节,他翻遍《孙》、《吴》、《太公》、《司马》等书,全无一条实用的计策,长此以往,莫说与秦明争功,只怕某日酣睡之中,便被细作割了头去。
正发愁,忽闻远处响起一阵争吵喝斥之声,里豹询问何事,卫兵出去看了一看,回禀道:“营外来了一个短小身材的穷汉,定要求见将军,被吴乙挡在辕门,让他说明来意。那汉子发怒,打倒了吴乙和好几个弟兄,如今被赶来助拳的弟兄们捽倒在地,兀自叫骂不止。”里豹道:“你让吴乙押他进来。”
逡巡,吴乙衣甲狼狈,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满面青紫的短壮汉子进来,里豹笑问:“你是谁人,为甚要见本官?”来人道:“小人有秘计相告,乞退左右。”里豹挥手,吴乙与众卫兵出帐,来人方道:“小人是越狱犯人王英。”
里豹变色道:“越狱之人,为何到此?你所犯何罪,在何处被抓?”王英道:“小人在七里店杀了一个奸商,被花荣所执,并将小人家产据为己有。小人脱身之后,原本欲到清风山投奔摩尼师燕顺,今晨在半道上望知都监与花荣不睦,思得报仇之法,特来献计。”
里豹道:“甚么计?”王英道:“如此这般,用野蜂袭之。”里豹听讫,眉开眼笑道:“你这个矮子倒是身短智长,此计甚妙!但我有言在先,我乃朝廷命官,你若杀人属实,我亦不可窝藏、重用你。”王英答道:“小人此来非为求官,只为报仇雪恨。事成之后,自当遁去,他日若再被都监撞见,擒我归案亦可,无所怨。”
里豹笑而离座,解其束缚,令人随他到山林中收集野蜂窝。又让一群新招来的兵士扮作车伕,由清风镇的户长领头,与王英一同截击花荣,夺其杀获、俘虏以为己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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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收束士兵回到临朐之后,将遭里豹用奸计横夺战功之事禀报秦明。秦明勃然大怒,瞪目攘腕,恨不得挥动老拳,把这里豹敲得粉碎,只等次日天亮,便要提兵到清风镇问罪。
翌日天未晓,探子飞报,昨夜白家兵匪首王伦、向大亮召集贼兵,在西南二十里处下一大寨,寨中人马云集,其地形局面如此如此……秦明闻报,连忙使人击鼓升帐,召集一众将校到沙盘前议事,同时调拨兵马,安排出战。
将校们驻防临朐已久,却不曾与贼兵正面接战,贼兵分成小队人马,到处烧村掠店,待官兵赶到,却早已散入山林之中。军人们空持刀弓,无处砍射,因此个个憋着一肚子鸟气,这日恶战在即,意气高涨,得蒙差遣者,眉展眼笑。
花荣奇道:“贼军向来化整为零,避我兵锋,此时忽然集结在城外扎营,却是甚么道理?”秦明道:“值此危乱之际,食物最足珍贵,如今老百姓都将自家粮食埋藏起来,商人大户则用车队载着谷物迁居到临朐城中,贼兵将野外劫掠殆尽之后,早晚也必缺粮,因此汇集起来,谋取大城中的官仓。”
花荣道:“贼兵既有备而来,必然布下奸谋,不可卒攻,何妨晾他数日?”秦明摇头道:“官兵蓄锐已久,临敌可以死战,纵有奸谋,亦不足惧,我辈若只据城不出,一者难免怠慢军心,二者百姓疑虑,投敌必多。今我五五分兵,只带一半人马出战,贤弟拉起吊桥,闭门留守。我若战敌不利,贤弟再领三成人马出城接应。”
花荣蹙眉道:“到那时,则官军几乎倾力而出,城池若被贼人偷袭,罪责不轻。”秦明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临朐乃州南巨屏,岂容有失!我近日让亲兵秘密扎了三千多个假人,贤弟出战之前,安排守城将士在城头上竖起草兵,贼军从城下眺望,理应难分真伪,自然不敢造次。”花荣欣然领命。
秦明分拨停当,披挂上马,挽起一条狼牙大棒,昂然出战。行军未到敌寨,忽闻鸣锣擂鼓,山林中杀出一彪人马。来者皆披发,个个面恶眼凶,一色用青布抹额,横刀挺枪,摆开阵列。秦明亦就地布开一个新月形的战阵。
两军对圆,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对阵竖起一面金线绣旗,旗下跑出一个乘白马的白衣书生,手持白羽扇,带笑在马上作揖道:“本帅王伦,素闻秦统制英雄豪迈,有龙虎之姿,今日方知仪质伟烁若此,可见盛名之下,绝无虚士……”秦明喝道:“咄!斯文贼,两军阵前,休说这些酸话,换一个会厮杀的出来,与你爷爷在棒头上见高下。”
王伦冷笑,侧眼看身边一将,那将会意,纵马而出,骂道:“老汉休得猖狂,我乃先锋使陈菱角是也,速速上前受死!”秦明绰号霹雳火,是个性急之人,当下也不多言,跃马迎战。
这陈菱角原是江湖耍猴人出身,绰号教猱郎,骑一匹花鬃马,使两口铁叉,遇事最肯向前。此人并非秦明敌手,你来我往,十数回合之后,力气不加,王伦阵上杜迁见状,绰一杆朴刀徒步上前夹攻,秦明全无惧色,反向本阵叫道:“尔等休来助战,看我本事。”言讫,抖擞精神,遮拦敲打,与二人丁字儿厮杀。俄顷,陈菱角的两口铁叉被秦明一棒卷飞,与杜迁双双败走,两边兵卒见状,同时大喊杀出,救援主将。
官军操练已久,一个个如狼似虎,气势如虹,交战片刻,便将贼兵的主将绣旗砍倒,贼兵抵挡不住,陈杜二人保住王伦先走,余部亦哄然散去,扔下一地尸首。
秦明正要追击,忽闻边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连忙拨转军阵,果然又有一小队马军前来搦战,为首一将甚英伟,《水浒》有诗为证:
身着团花宫锦袄,手持走水绿沉枪。
声雄面阔须如戟,尽道周通赛霸王。
那将跃马大呼道:“青州统制,识我桃花山小霸王周通否?”秦明笑道:“在下耳冷,不曾闻得?”周通哼哼一笑,将枪望后一招,挥军杀将过来,往来冲突。官军早经演练,立即变换阵型,改用星阵,军势一时疏,一时合,疏时如散星,合时如银河,从容应战。
逡巡,周通军纷纷落马,周通胆怯,连声呼啸,收拢部下冲开一条路,撮风似的奔逃而去。
秦明不赶周通,领兵沿着大路向王伦溃退的方向追去,毕竟王伦才是白家兵首脑,擒住其人方为大功。
追半里,迎面又有一军据住要路,摇旗呐喊,中央簇拥之人,广额阔面,气概洋洋,手提一对混元重锤,高声叫道:“我乃白家兵大统领向大亮是也,秦统制留步!” 这向大亮原本是沂蒙山巨寇,魁梧且有气概,力兼十夫,绰号巨灵神。
秦明暗喜,他先前从细作口中得知,匪军诸将以这个向大亮最有韬略,近日尽夺王伦威权,俨然已成白家兵的新首领,若诛此人,等于敲断贼军主骨。他勒兵于百步之外,回喊道:“大亮鸟贼,此来正要拿你,你自将人头送到,恰恰正好,快快出来受死!”言讫,骤马抡起巨棒出阵。向大亮哈哈大笑道:“秦明,你是过时的人,老子怕你不成?”遂挥动铜锤迎战。
战马相交,兵器并举,这两个,一个施手段,一个逞英豪,一个是军班领袖,一个是山林大獠,一个乃天猛星下凡尘,一个似巨灵神出天曹。二人驰马在两军阵前左盘右旋,你来我往,恶斗百十合,难分高下,都禁不住暗暗为对方喝彩,兵匪两家皆看得目痴口呆。
秦明部将见主帅急切不能取胜,恐有闪失,于是挥动旗号,指挥官兵摆成鱼鳞阵向前冲杀。贼兵见状,亦蜂起而来,两军稍战片刻,胜负未定,向大亮便鸣金撤退。
官军恃勇轻进,忽闻一阵梆子声,又有一员步将带领大队壮健喽啰,拖枪拽棒,从山坡后闪将出来。来将喝道:“我乃青眼虎李云是也,秦明,你中了我向大王的十面埋伏之计,今日休想逃脱。”秦明骂道:“你等好大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纳命来!”当下奋武扬威,大杀一阵,杀得李云部倒退而去。
正欲追歼,周通、杜迁领兵赶来接应,官军与之混战,贼兵败阵而去。官军虽然连胜五阵,此时亦不免疲惫,秦明下令就地休整。少顷,梆子又响,陈菱角杀出,扰攘少顷,退兵投山坡后去了。
到此时,秦明已然明了,贼人深知官军精练骁勇,正面作战未必能够取胜,于是仗着人多,效仿狼群斗虎的方法,先将官兵一步步引入山林地带,然后派遣小部人马轮番狙击滋扰,余众则以逸待劳。等官军斗志磨尽之后,总会有破绽闪失,到那时,便可乘势奋击,合围吞之。如今他已经落入一个隐形的罗网之中,无论进兵退兵,埋伏在他前后的贼人都会有规划地杀出来纠缠,而且会越缠越紧,直至他们无力再战。
秦明环望四周,苦思对策,他素来熟悉本州的山川地理,猛醒起附近有一座圆丘,甚可据守,于是引领兵士一阵急行,冲上高处喘息整顿。贼兵见他抢占有利地形不动,只得纷纷从隐伏处现身,聚集在圆丘附近,将官军围在山丘之上。秦明居高临下,观敌而动,只等花荣率兵来援,便可夹击解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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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城中,花荣听了哨骑回报,急忙绰起银枪,引兵出城救援。行不数里,向大亮率一军在道路狭窄之处拦截。
两阵对圆,花荣将枪一指,大声喊道:“尔等都是淮阳、沂州之人,本州知府已经上书皇帝,请旨在两处军州搜杀造逆者家属,以儆效尤。你等罪人,宜及早还乡,免教家人受累。”向大亮拍马出阵,喝道:“咄!花荣,你这个给奴才做奴才的奴才,休要胡言妄语,乱我军心。我即沂蒙山向大亮是也,欲为薛、邓二头领报仇久矣,你休放冷箭,与我在兵器上见个高低。”
花荣见他骂得刺耳,英眉倒竖,挺起枪直取向大亮。这两个,一个雄赳赳,一个气昂昂,一个要重整世界,一个要掀翻庙堂,一个若飞将军再投胎,一个似李玄霸又还阳。锤来枪架,枪去锤迎,枪攒百朵银花,锤化两道金虹,恶斗五六十合,斗得昏尘漠漠,观者无不咋舌。
花荣急于为秦明解围,见一时间赢他不得,便无心恋战,虚晃一枪,得空拨转马头便回。回到军前,指挥官兵摆开一个锋矢之阵,从正面向对阵发起冲击。
向大亮催督喽啰们迎战,将官军死死拦在狭路之上。此刻贼兵分成三部,一部由王伦率领,包围秦明,一部由向大亮率领,阻击花荣,还有一部由杜师子率领,埋伏在临朐城北,伺机攻袭城池。能否绊住花荣,使官军不能互相救应,是此役胜负的关键。花荣部几番突击,都被贼兵所拒,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正胶着,忽闻喊声大震,又有一彪人马从斜刺里杀了出来,看那旗帜服饰,却是官军。为首一个武将,相貌端方如虎豹,身躯长大似蛟龙,手里擎着一口丧门剑,大呼道:“贼子休得猖狂,沂州黄信在此。”言讫,从侧翼协助进攻。两军酣战之际,最怕突然出现生力军,气势顿时此消彼长,向大亮部抵敌不住,倒戈而走。
花荣与来将在马上见礼,其人姓黄名信,原本是沂州军官,多谋善战,一度在沂州城下大破白家兵,威震山东。王伦等不敢在沂州作恶,方才转战青州。慕容知府上表参劾沂州官员御寇不力,祸延青州,东京主事者蔡京、高俅等人不知就里,更不敢得罪慕容贵妃之兄,遂降下旨意,将沂州官员撤职查办,另遣心腹人代之。黄信乃沂州太守族弟,怕被牵连问罪,遂挂印弃官,率领亲兵数百人到青州助剿白家兵,以图另立功勋,东山再起。他与青州盐监刘高曾有一面之识,又知刘高深得知府恩宠,因此投奔到刘高处。刘高颜面有光,立即向慕容知府引荐。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慕容知府立即收录,令他驻守在青州城外。数日前,黄信思得一条破敌的毒计,即到知府衙门禀报,慕容知府大以为可,便令黄信带兵到秦明处协同行事。这日黄信带兵来到临朐附近,闻得秦明、花荣正与贼兵对决,两不相下,连忙赶来助战,正好帮花荣击退了向大亮。
当下花荣与黄信合兵一处,花荣在前,黄信在后,突至土丘附近。土丘这边,贼兵正顺风放火,秦明令官军挖开一条防火壕应对,饶是如此,仍被随风吹来的黑烟薰得甚苦。忽闻山下杀声震天,秦明连忙爬上高处,长身眺望,只见救兵杀到,为首一将,白袍白甲,乘一匹白马,正是副将花荣,手执轻弓射人,所向披靡。
秦明大喜,率余部从逆风无烟火的方向欢呼下山,人百其勇,将贼兵赶得四散奔溃,轻易突围,全师整合,向临朐方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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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亮见即将煮熟的鸭子要飞走,大为恼怒,遂亲自击鼓,收拢部众,下令所有两脚能行者丢弃兵器甲盾之外的所有粗重物件,倾全力追击。
秦明望见贼兵从身后滚滚追来,厉声对诸将道:“我等皆英勇之人,出战未能立功,岂有回城之理。”花荣黄信皆曰:“我等愿听将军将令。”秦明道:“贼兵虽狂,非不可胜。彼既人多势众,我等可用军阵破之。”三人于是将部队引到开阔地面,然后迅速回军向南,黄信在前,秦明、花荣各在左右后,重重叠叠,摆开人马,以一个阔锥形的牡阵迎战。
白家兵众头领见官军布阵严整,皆有惧色,纷纷勒兵不前,黑压压地聚成一片。向大亮对众头领道:“官军脚力不如我辈山民,恐于疲惫之际被追歼,因此结阵相待。此辈欺我等不识阵法,欲作势唬吓,实不足惧。我等正好在此与他们缠斗,等杜师子可以乘虚夺城!到那时,官军便成丧家之犬,任我们宰杀。”众头领面面相觑,都不言语,向大亮道:“血战大半日,两方皆疲惫不堪,却仍需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战机难得,各位休辞劳苦。”
李云道:“我等犹能死战,只不知如何下手破阵?”向大亮道:“此阵前尖后阔,名叫牡阵,是官军常阵,有甚稀奇!你我与陈菱角、周通、杜迁各率精锐人马,分五路并排向前冲杀,王伦父子与朱贵兄弟率大部紧跟在后,各位触官军之强,则缓击,遇官军之弱,则奋击,此所谓猿爪抓挖之势,定可将敌阵抓碎。”王伦、李云等领命,各自奔赴本部整备。
向大亮策马出阵,呼道:“我等穷苦人,听闻临朐官仓里米谷如山,欲向官府借口饭吃,秦统制为何小器不与?”秦明骂道:“你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罪人,不思早早投降免死,反而一再挑衅天兵,岂非讨死!今虽黄昏,两家犹可一战,我已布下杀贼之阵在此,你等速速过来送命!”
向大亮笑道:“量一小小牡阵,也敢夸口大言,真不知羞。”秦明道:“山野匹夫,何敢藐视我堂堂之阵,既说识得,敢来打阵否?”向大亮道:“你我就以阵法决一生死,逃走的不是好汉。”言讫,打马回归本队,整兵而进。
五队贼兵齐声呐喊,并排撞将过来,从左向右,第一将巨灵神向大亮,第二将青眼虎李云,第三将教猱郎陈菱角,第四将摸着天杜迁,第五将小霸王周通。
贼军悉力向前,官兵却丝毫不乱。中军黄信且战且退,秦明与花荣则分别从左右两翼迂回抄袭。俄顷,中军后陷,两翼突前,锥形的牡阵改为雁行阵,鹅形鹳势,将贼军大部抱在怀中,秦明咬住左侧,花荣咬住右侧,两下夹击。
雁行阵是古阵法,早于《孙膑兵法》便有记载,中军如雁身,布置重兵拒敌,不可松散动摇,两翼则为机动之兵,如雁翅张合,绕袭对方两侧。阵法虽然厉害,却不易施为,主将要善于因势调度,士兵更要训练有素,而且必须具备顽强的战斗力。
白家兵是由役夫、盗贼、闲汉、猎户等凑合而成的绿林兵,善于分散游击,却不曾受过正规的军阵操练,三面受敌之下,立即拙于应对,编行大乱。官兵乘机奋力压迫,将他们打成一团自相推攘的乱兵。
秦明在刀枪从中咆哮作战,正与向大亮相遇。向大亮计穷胆寒,无心恋战,秦明奋起神力,手起处,一棒将他打得天灵粉碎,倒撞下马,可怜沂蒙熊罴汉,到此方知志难酬。
自古有所谓擒贼先擒王,主将既死,贼兵军心崩溃,争先逃命。黄信在中军变换旗号,秦明花荣见状,把雁阵大幅拉长,变为长蛇阵,秦明居头,花荣居尾,全军如同一条盘行游走的巨蟒,更大范围地包围贼兵,头尾间只留狭小缺口,仅容极少数贼兵从缺口中逃生,官军杀人如割麦一般,杀得尸横遍野,血水没趾。
将入黑,忽又有一军杀到,猛攻蛇阵之腰,杀开一条血路,接应残兵败将离去。来者原来是白家兵杜师子部,早前在西北与里豹为敌,这几日奉命暗中调离,在临朐城北部的山洞中潜伏,伺机袭城。花荣离开之后,守军依计在城头上竖起三千个草木兵,活人尽执旗帜,往返行走。杜师子望见高处垛墙间人影重重,不免中计,呆等了一日,坐失战机。
黄昏时候,杜师子见城中再无调兵出城之意,只得引兵绕道过来助战,却正好救急,使白家兵免遭全歼。秦明等三将已是强弩之末,见敌方有新兵杀到,只得稍稍退让,放一部分人逃散,虏其伤残之众。
是役两军几尽全力,死者相枕,脂血浸透原野,腥秽荡空。白家兵折损过半,被俘数百人,主将向大亮阵亡,大败收场。王伦见势穷力乏,只得弃了营寨,重新分兵到各处险恶山林,隐伏避战。秦明对花荣赞道:“贼兵虽是乌合之众,内中却不乏英勇有谋之人,难怪他们能够纵横数处军州。”于是打扫战场,斩死者首级,押着俘虏凯旋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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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朐城,军士先用绳索将俘虏反缚,然后木枷锁颈,分散囚禁起来,所囚之处,严兵围守。秦明与花荣、黄信都挑起灯笼,分头到各处巡视。他们见到捕来的贼兵们个个痛得翻来滚去,大呼小叫,原来军士们恨透了这些匪人,捆绑用的牛筋绳索都事先经井水浸泡过,经风一吹,绳索干冷收缩,直能勒进犯人肉里。
直到四更天,秦明方才返回主帐,花荣和黄信都在帐中等候,向他陈报城中各处守备的状况。报告毕,三人围坐用膳,这夜躲在临朐城中避乱的大户们为了犒劳他们,竭力置办了一席最好的食物,有蒋峪的鸡、辛寨的驴、寺头镇的盘兔、五井镇的羔羊、石家河的水鸭、营子乡的肉狗,汤炙俱下,滋味极佳,酒是甘冽的蝎子酒,香而不艳,口味绵长,三人大快朵颐。
席间黄信问曰:“此番抓来这许多俘虏,统制将如何料理?”秦明随口道:“杀之如何?”黄信道:“杀掉倒是省事,但小将另有一计,可以借以破敌。”
秦明花荣闻言,当即停箸搁杯,秦明道:“贤弟有何良策教我?”黄信道:“小将南下之前,青州城外曾经出现疫症,病者乏精神,有烦热、咳嗽、肌痛之状,此病流播极快,一人遇疾,旋即令一家良贱转相感染。统制可知情?”
秦明沉吟道:“此是时患,年年当季便见,医书固有单方可治,得治亦无大碍,不得治,则高热难退,病情转重,病者言语错乱,如同失心之人,时间稍长,便致殒毙。怎么?莫非你想用疫疾攻贼?此病却不难治,纵是山村妇人,亦知药方,徒扰军民而已。”
黄信道:“小将曾经遍访州城中的医人,仔细对比过他们开的单方,医治此病最要紧的药物不外乎几种,用量既多,又无一是山东本季出产。我们先下手,尽可能将附近州县的药物收购囤积起来,然后再将药商控住,则此症对贼人而言便是致命的重症。小将此来,暗中带了几个病人,若把病人与俘虏同囚两日,然后将俘虏放归,即等同将疫疾发送到贼军各处巢穴,贼便苦也。”
花荣道:“计是好计,不过有意把疫症发散开去,受苦者非只贼人,恐怕各处乡镇的平民亦将一同受难。”黄信道:“百姓受病亦苦,受贼亦苦。贼兵游击扰民,若不用计,终难剿灭。我等手中有药,若疫症流播开时,可以先救自家军士及老弱妇孺。此病又是时症,时过则病迁,更无后患。以我料之,一旦计行,敌兵或溃散,或只好集合人马拼死来攻,我等坐镇坚城,亦无所畏。”秦明道:“既如此,饭后你们去将临朐城中有名号的医师再请来用心问一问,行事务求机密,计若可行,不妨一试。”
崔樱听花荣转述这条计策之后,拍手惊叹道:“好一条毒计,闻所未闻。这黄信又细又狠,的的是个厉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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