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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漫话打通国际 -- 灵武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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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之十五

十五 梦断河西

穿越河西走廊奔新疆,窗外一座灰头土脸的破旧古城渐近渐远。列车员指点说,这就是嘉峪关,长城的终点。说实在,远不如想象中伟岸俊朗,不知当年左宗棠挥笔“天下第一雄关”,是为了山寨居庸关,还是目力所及一览众小?

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片段。如今嘉峪关,早已修旧如新不见了岁月。

(图15a:嘉峪关 图片)

嘉峪关是明朝修的。洪武五年(1372年)明朝兵分三路北伐成吉思汗的子孙,末了徐达中路军铩羽而归,李文忠东路军伤亡惨重,唯独冯胜的西路军攻城掠地凯歌高奏,打通河西走廊,修了嘉峪关以为凭证,把自己砌进了历史。

冯胜,二马胜,颇诡异。

嘉峪关是明长城西大门,汉长城还要往西很远直扎罗布泊。敦煌西边上百里,曾有南北相对迎风流泪的两座雄关:玉门关和阳关。“春风不度玉门关”和“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不朽诗句,让这哥俩关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尽头。不过,唐人咏叹的玉门关在敦煌以东200里的瓜州,跟西汉的同名不同地。当年唐僧取经没拿下签证,就是在瓜州偷渡玉门关去的天竺。到了大清,康熙帝给瓜州改名叫了“安西”,就是那个让中共想想心头就热乎的货运中转站,西路军残部最后一败的黄沙土城。春风不度玉门关,可恶的千年古谶!

(图15b:嘉峪关-玉门关-安西)

西路军左支队攻打安西的日子是1937年4月24日。5月1日在星星峡被陈云接入新疆的,只剩“420人”(《毛致刘张并告彭任周叶电》1937年5月9日)了。上年10月底,“蒋介石部队已将红军主力与红军已渡河者从中隔断,渡河者现组成西路军,受徐向前陈昌浩指挥,人数22000”(《中央致王康陈转国际电》1936年11月13日)。算下来西路军在河西孤军奋战180天,平均日损120人。照此速率,剩下这点队伍,最多还能耗四天。

孤流远行势必江河日下,要想柳暗花明再现汪洋,除非机缘巧合。比如山穷水尽处他乡遇故人,像红一长征到陕北。比如凿破苍苔地偷他一片天,像红四开辟川陕边。

西路军此番远征,打景泰到星星峡2000里出头,跟甘孜到会宁差不多。沿途没有水草地也没中央军,绊脚石只有马步芳的新编第2军两万人马。只要赶到货运站续上龙江水取来金箍棒,还不搅他个玉宇澄清万里埃?

因此,光棍节那天毛周垂询“你们依据敌我情况,有单独西进接近新疆取得接济的把握否”(《毛周致徐陈电》1936年11月11日11时),应答之声信心满满:“依据现在敌我力量估计,我们可以单独行动完成任务”(《徐陈致中央军委红军总部电》1936年11月12日)。

信心来自眼前。过河10来天,“马步芳部3个旅共9团,马步青3个旅共8团,二马主力约全数三分之一已受我打击,与我历次战斗中伤亡约在1500以上”,况且“敌战斗力平常,战术顽强,指挥亦差…”(《徐陈致中央军委红军总部电》1936年11月12日)。照此推演,二马岂非螳臂当车?10天前红军总部也曾预判:“我们估计5、9、30军三个军必能单独解决二马”,尤其是“远方货物已准备好了”(《朱张致徐陈并报毛周电》1936年11月2日)。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孙子兵法归结了作战五要素:道、天、地、将、法。其中“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河西走廊南边是祁连山北边是大沙漠,放眼是跑马溜溜一条长川,冬天奇冷,地冻三尺滴水成冰。红军打南方来,对这方水土知之甚少,也没工夫没条件未雨绸缪。结果,一踏上征程就陷入被动:

所过地区人房柴水均极稀缺。平地开阔全无隐蔽,最利飞机骑兵活动…呵气成冰,较之莫斯科尤甚。无房不能宿营,重皮尚称不暖,各部衣服单薄。敌机朝晚活动…”(《徐陈致朱张并毛周电》1936年11月11日10时)

天寒,早晚零下二三十度…此间地区房屋为堡寨、土围,不便出击与运动战。大路两翼平行路多,便敌迂回,敌以集团骑兵猛犯。白天只能守围寨,如无火力可被敌攻破,固守则子弹消耗极大。(《徐陈致林洛毛周朱张电》1936年11月21日20时)

这一带地形开阔,区域狭小,无树木房屋,尽是堡垒,不便迂回抄击。(《向浩致林朱张周并转洛毛电》1936年11月24日23时)

(图15c:河西走廊-祁连山)

这么冷的天,大都赤脚薄衫的红军将士只能开进堡子宿营御寒。打起仗来,野外打伏击吧冻得待不住,搞奇袭吧人腿跑不过马蹄。四下光秃秃,出了堡子就是靶子,增援上不去,撤退下不来。声东击西诱敌深入迂回包抄集中兵力全成了纸上谈兵,机动灵活被严寒就地冻结。

多年后复盘,徐帅分析道:“假如西路军渡河后,抓住战机,乘虚而进,照直往西打,取得武器、弹药,如虎添翼,回师横扫而东指,有没有可能呢?完全可能的”(徐向前《历史的回顾》)。时任30军政委的李先念也有同感:“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宁夏战役计划放弃后,在一条山打一下就急速西进,直插凉州、肃州、甘州、玉门、安西和新疆接通,并能得到苏联的援助,不用说多了,有几十门炮和一定数量的武器弹药,就有可能打垮马家军和建立甘西根据地”(李先念《西渡黄河和西路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巧妇难为无粮炊。先念主席盼望“有几十门炮和一定数量的武器弹药”,徐帅何尝不是?“说实在话,西路军只要有个炮兵团,马家军再增加一倍,都不够我们打的”(徐向前《历史的回顾》)。常说人是决定因素,可没合适温度,就算搂着天鹅蛋照样啥也孵不出。同治年间大清镇压回民,左宗棠的湖湘子弟兵攻入河西走廊,最终拿下围了年把久攻不克的肃州,手头靠啥硬通货?德国进口的克虏伯大炮呗!

古希腊有位科学家叫阿基米德,他发现了杠杆原理,据说还有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杠杆以小搏大全仗支点撑腰,没了支点充其量一根打狗棍。战场上大炮如同阿基米德支点,改天换地不靠谱,左右胜负不可缺。特别在河西走廊对付骑兵,能惊了战马乱敌阵脚,炸他个人仰马翻找不着北,能轰开堡子开辟通道,就势杀入黑虎掏心一窝端。反之,炸不开高墙厚壁,就算冲过开阔地到了大门口也进不去,徒增伤亡白忙活。

天寒、地荒、步兵、无炮,后果很严重。运动战打不了像绊住了双腿,阵地战攻不了又捆住了双拳。只剩下死守堡子守株待兔,全凭抗击打能力硬挺苦撑。

世上最可气的是什么?人有我无。“马敌战术以骑兵四出活动,以成团密集队形猛攻堡寨,前仆后继…反复攻某点不得手时,即又集兵猛攻另一点。敌大部乘马进退均速…”(《向浩致林朱张周并转洛毛电》1936年11月24日)。

二马骑兵居多行动迅速,还有大炮飞机助阵,博弈天平严重倾斜:

…敌人先用炮火和飞机狂轰滥炸,接着步兵、骑兵连续实施集团冲锋。当时我们没有炮兵,子弹奇缺,主要靠手榴弹、石头、木棒进行白刃格斗,杀伤敌人。(郑维山《河西喋血记》)

敌人每发动一次进攻,总以大炮摧毁我围墙工事,打开突破口,集中兵力进行强攻,而我处于被动挨打…(方强《悲壮的一曲》)

敌人每次进攻,先用数门大炮,将我庄子土围打成缺口,然后以轻武器掩护大量的步兵向我阵地猛扑…(程世才《血战河西走廊》)

敌人的工事离我们只有几百米远,他们的山炮离我们也只有两三百米远。敌人知道我们的情况,欺负我们人少,既没炮,子弹也很少,所以把炮架到了我们跟前。敌人的山炮向我们直放平射,他们装炮弹、开炮,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情况在以往战斗中是少有的。他们四门炮一起打,把围墙打到了一片…(赵正洪《走出祁连山》)

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十层单不如一层棉。无炮的短板只能靠密集枪弹来填补,直接后果是子弹过度消费,预算严重超支:

连日战斗甚烈,敌伤亡两千以上。我27师排以上干部伤亡殆尽不好补充。30军子弹消耗7000余排…我军虽数次击溃敌,但因骑兵相当多因地形关系不能予以彻底打击,马敌尚可集中全力与我决战…(《徐陈李(卓然)致军委电》1936年11月6日)

过了6天:

我们过河后…共伤亡约千人,弹药消耗甚多…(《徐陈致中央军委红军总部电》1936年11月12日)

又过了6天,9军在古浪失利:

敌集中主力猛攻古浪,9军血战终日…子弹消耗极大…我方过河后人弹消耗极大未得补充…(《徐陈致林朱张毛周电》1936年11月19日17时)

不到一个月,西路军逼近了零库存:

据我们现有实力,各军子弹平均只三排到四排,5军每人只两排,各军机枪子弹甚少,炸弹消耗甚多,存者无几…(《徐陈致林洛毛周朱张电》1936年11月21日20时)

弹药是作战的现金流,有出有进才平衡。红军历来以战养战,武器弹药几乎全靠战场缴获,承蒙国军关照。这回轮到二马,算是遇上了铁公鸡:

敌人…子弹每人随带三、五板,打完之后即陆续补充(故缴获不易)。(陈昌浩《关于西路军失败的报告》1937年9月30日)

马家军很狡猾,一次出击不带多少子弹,打了就跑,即使抓到俘虏,也缴获不到多少子弹。(李培基《在徐帅身边的几件事》)

马步芳的部队非常狡猾,在临上战场时才给士兵发子弹,少的5发,多的10发,我们打了胜仗,俘虏了敌人,也缴获不了多少子弹,这样就给我们弹药供应上带来极大困难。(盛先传《难忘的岁月艰苦的历程》)

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我们的部队没有后勤保障和供应,困难很大,子弹打一颗少一颗,人员伤一个少一个。敌人知道我们红军无后方,是以战养战,以缴获武器来作战,所以,他们打仗前,只给士兵发10~20发子弹,以防被我们缴获…几百个敌尸中才能收集到1000来发子弹,有的尸体上只能找到两三发,不像过去打国民党军队,抓一个俘虏,身上都有几十发子弹。马家军这支军队就这样刁。(赵正洪《走出祁连山》)。

谁见过不添油的长明灯?缴获不来,外援不到,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眼睁睁资金链嘎嘣脆断:“胜则两伤,败则独败,溃敌虽易,灭之诚难,即不能缴械于战场,又不能补充于当地…”(陈昌浩《关于西路军失败的报告》1937年9月30日),“我方胜利难缴获,败即无生还…(《向浩致林朱张周并转洛毛电》1936年11月24日23时)。到最后,胜败都难逃一劫:坐吃山空,流干最后一滴血。

孙子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这话说着轻巧。进了河西走廊,二马把两头一堵日夜滥攻,上哪儿去“避其锐气”?你徒步他骑马白茫茫大地无遮拦,如何去“击其惰归”?锐气来了无处可避,弹药不足只好刀矛徒手来厮杀。无奈饥寒交迫体弱力竭的西路军,与酒饱饭足强悍凶残的二马拼肉搏,实在是以短击长:

每守一堡寨须一营以上兵力,枪弹少,难阻敌攻。激战终日部队即可耗尽子弹炸药。茅刀刺刀极少,又难补充,弹尽致陷损失更多…人弹有耗无补,无日不战,敌骑到处骚扰,扩红弄粮筹资交通均受限制…30军主力在四十里铺,子弹炸弹耗尽都用大刀拼杀…”(《向浩致林朱张周并转洛毛电》1936年11月24日23时)

西路军弹药将尽最近战斗主要靠白刃格斗,但刀矛又少体力亦不强不及敌兵强悍。敌四周封锁日夜被迫与敌血战,每次伤亡多则数百少亦数十…(《徐陈李致党中央电》1937年3月4日)

我军弹药奇缺,几乎全凭大刀、刺刀,与敌在断垣残壁之间肉搏、苦战,打对我军极为不利的阵地战、消耗战。

敌军欺我弹缺,以密集队形作波浪式冲锋。我指战员一天中要与敌人肉搏5、6次,虽杀得敌军人仰马翻,但自身也伤亡严重。(吕黎平《星光照西垂》)

完全是白刃战。打枪没有子弹,看到敌人也打不了。我们与敌人短兵相接,用大刀、长矛,你砍我,我砍你,你刺我,我刺你,与敌人厮杀在一块儿,抱着打,揪着打。就是这样打呀、杀呀…(赵正洪《走出祁连山》)

……

字里行间比比皆是血腥惨烈!那些年轻的红军将士,拿生命当武器,义无反顾投入以弱对强几无胜算的拼杀,到底为的啥?

西路军损兵折将陷入困境,终于让中共见识了西行路上劫难多,开始调整策略发兵施救。为避免从井救人有去无回,“可能被蒋军隔断,可能造成更不利”(《彭任刘左致中央电》1937年3月1日),军委制定了行动底线:

增援及实行之程度,必须服从下列原则。

…不使增援军又陷于困难地位。因此在取得南京谅解而我军西进时,只能控制黄河一段,调动二马,接出西路军,共返东岸,不可更向西进。因为现在已经明白西面是不能生存的。(《军委主席团致彭任刘左并告周电》1937年3月2日)

“西面是不能生存的”!要不是走了这一遭,这个结论打哪儿来?上年6月底主席曾预测“甘凉肃三州这一条路,能够造成巩固根据地。缺点是距离较远,某些区域人口较少,行军宿营恐怕有些妨碍”。那时没想过冬季进军,也不摸二马底细。8月份中共计划兵分两路打通国际,盘算的是春暖花开奔河西:“四方面军12月从兰州以南渡河,首先占领青海之若干地方作为根据地,待明年春暖逐步向甘凉肃三州前进,约于夏季到达肃州附近”(《洛周博毛致王明电》1936年8月25日)。9月份的修正案也打算春暖之后再起步:“四方面军占领宁夏南部后应屯驻几个月,待明年春暖再攻甘西”(《毛周彭致朱张电》1936年9月19日)。

一年之计在于春,古人比咱更明白。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于春夏两次杀入河西走廊横扫匈奴,打通了西域。1372年明太祖派冯胜下河西讨伐元军,5月到兰州7月攻肃州,11月班师回了朝。1873年8月左宗棠从兰州到肃州督战,10月间大获全胜,赶11月天寒,左大人已溜回兰州写奏折了。

要搁夏秋之际,河西走廊特别是张掖到高台一带,梨枣满枝果园遍地,野外露营冻不死人,排兵布阵随心所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要赶这时节,干掉二马创造巩固根据地,想不成都难。

可惜西路军错过了时令,冰天雪地扎进河西走廊,就宿就粮于一字长蛇堡子阵,各自为战难以互援,给二马骑兵各个击破大开方便之门。1937年元旦,5军打下抚彝高台,随后大部队进驻倪家营。西路军停止西进,希望“在此争取必要时间,准备以全力接近远方”。

“位于临泽东南的倪家营子,分上、下营子,是个人口集中、粮米较丰的大自然村。全营子共有四十三个屯庄,星罗棋布,座落在祁连山脚下的戈壁滩上。每个屯庄都是一座堡垒,厚厚的黄土围墙,高达三、四米,相当坚固。较大的屯庄,并筑有望楼和碉堡”(徐向前《历史的回顾》)。

当时临泽县府设在抚彝城,现在的蓼泉乡。现如今临泽县府所在地则是当年沙河堡。

(图15d:高台-抚彝-倪家营 地图)

论生存环境,倪家营在河西走廊不可多得。这里堡子自发成阵,便于收缩兵力握紧拳头互为依托严防死守,让疲惫之师得以喘息养精蓄锐,还能消耗敌军争取时间。待到冰融雪化拔寨西行打通远方,少不了“一路桃花盛开,足解岑寂。枣树亦多,柳条丝丝,麦秀芊芊…”(陈万里《西行日记》沙河堡到威狄堡)。

此刻西路军人困马乏伤亡近半。为逆转不利,1月4日徐陈等向军委求援,希望“令31军4军过河”增援。

可巧就在这天,河东大部队开始背道而驰向东进发,以“协同抗日友军打击由潼关西进敌”。

(图15e:红军前敌指挥部命令)

(图15f:河东红军行进路线)

这叫一个忖!

事出总归有因。此时中央军小40个师打东往西剑指西安,总理叶帅电告中央“杨虎城王以哲请红军主力迅速开到关中地区,全力支援东北军和第17路军。”红军头寸有限,顾得上东邪顾不上西毒,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先护大盘。个股嘛,“全靠你们自己团结奋斗取得胜利,不要靠任何外面的援助。”(《军委主席团致徐陈李电》)1937年1月5日)

西路军不明就里一头雾水,6日继续“建议4、31军归还建制。”7日,军委回复说“4军31军已集中于长安附近也不可能策应你们。”8日,徐陈“再次请求将31军、4军向凉州开进,以便彻底夹击此敌。不然,单靠西路军恐难完成任务”。

这天,国焘现身以个人名义发电给徐陈,点明“目前整个战略中心是巩固张杨和红军联合”。军委也连发两电备述其详,同时命令西路军“创造肃、甘、安根据地。”肃甘安即酒泉、张掖和安西。

要建根据地先得打败二马占住地盘。可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救兵不来,远方军援一时半会也没戏,只能独自生扛了。没想到高台临泽(抚彝)相继失守,唯一的快速部队骑兵师在增援高台时损失殆尽,师长政委双双阵亡。1月21日,元气大伤的西路军决定从倪家营东撤,10天赶到古浪,退出河西走廊,“增加抗日联军”。

天有不测风云。随后几天发生的事,如灿烂暖阳劈开层层黑云,卷起胸中千堆雪,照亮西边一线天:

蒋已允红军主力驻陕北,一部驻陕南,西路军驻凉州以西,事实上停止剿共。但此种允诺,尚待充分保证…(《主席团致徐陈(万万火急)电》1937年1月25日24时)

关于防地…除陕南外蒋先生一概承认…关于保障和平,解决后不再攻打红军(《国民党谈判代表张冲致毛周电》1937年1月27日)

27日,二马的青海宪兵团在西洞堡被干掉。重温久违胜利的西路军于当晚给军委发去“万万火急”电:

敌已备于东马上东进不易,宜在甘州以西周转一时求各个击敌…

万一东北地区受阻,可否即在现地区争取时间…可否再从远方从新疆方面应援。

实情望今夜速实告,以便可东则东,可西则西。接济无望,即不能到安西。

1月28日晚,西路军停止东进回首向西,返回倪家营。

关键一步,不知背负了多少思量和纠结。东归吧,生路在望,可注定完不成中央交代的任务,何颜以对江东父老?西去吧,也许死路一条,也没准再熬一段就能云开见月明,噩梦醒来是早晨。毕竟,老蒋的转变表明坚冰已破,南京下令停战让防并非可望不可求。而西洞堡大捷恰逢其时,给统战二马拖延时间创造了良机。

这步棋的背后推手,一定少不了打通远方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不入苦海谁入苦海?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2月1日,《青海日报》第3版刊登了“倪家营子徐向前致马军长步芳函”:

本党已向中国国民党三中全会去电,谓“西安问题和平解决,全国庆幸,苏维埃政府改名为中华民国特区政府,红军改名为国民革命军,直接受南京中央政府与军事委员会之指挥,爰派代表与贵军接洽一切。”

与此同时,油盐不进的二马堵住了东西两端:

2月1日,赤匪盘踞倪家营子,予诡计缓兵。赤匪到处流窜,极为狼狈,即向倪家营子窜扰。该地堡寨林立,星罗棋布,匪即在该地盘踞堡寨43处,为犄角之势互为声息,以作最后挣扎。我军亦在东西30里之内布置,亦占领堡寨40余处,对匪取包剿形势…(国军《陆军新编第2军剿匪概述》1937年3月)

这天,西路军向军委报告:

为调动敌人寻机灭敌,全路军于28日晚移沙河堡东二十里倪家营,贸易好,粮可吃半月…堡寨密连,我火力太弱,灭之不易。我们决集中击敌,并争取时间休整…(《徐陈李致军委电》1937年2月1日20时)

一年后主席在延安写道:

“往往在敌人十分起劲自己十分困难的时候,正是敌人开始不利,自己开始有利的时候。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形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毛泽东《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1938年5月)

西路军会不会也是这想法?

高台失利是个拐点,标志着西路军大势已去情势危急。两个月前古浪失利后,主席仍不失乐观致电彭老总:“徐陈西路军力量虽减至18000人但面前无大敌,打通远方局面大体已定”(《毛致彭电》1936年11月26日)。直到此时才发觉,情况远比想象严重得多。

中共囊中有三大法宝: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为救西路军于水火,主席开始运筹帷幄双管齐下大打统战牌,一边令潘汉年对老蒋贴身紧逼,一边让总理与顾祝同樽俎折冲,以期不战而屈二马之兵。

小开在上海。1月21日即西路军东返那天,毛周指示潘汉年“坚决要求蒋同意下列各点…请令马步芳停止进攻河西红军”。22日毛周要求“商蒋如(何)能停止马步芳进攻”,24日再令潘汉年斡旋老蒋“令马步芳停止进攻徐部”。25日,即军委告知徐陈“蒋已允…西路军驻凉州以西”这天,小开再接毛周电令:“请蒋速令马军让出甘、肃二州”……

总理在西安。1月21日接到主席电报:“西路军在高台临泽一带不能立足…他们从本日起转向东进,望速商于学忠准备派一部策应”。24日洛毛朱张来电询问“二马方面西安尚有办法可想否?可否要于学忠对马步芳来一威胁?谓不停止进攻,红军主力即将攻击青海…”,2月4日总理回电告知“西路军除要顾(祝同)电二马外,并拟托于(学忠)邓(宝珊)设法以便送钱去接济须与顾面商”。6日毛朱张提议:“为防二马和配合西路军计,于学忠最好能调一二师进驻永登红城子一带,一部向古浪伸进。此事请即与于学忠商决,以快为好。因西路军甚需于之配合”,18日主席来电“请多方设法找人去青海,西路军问题解决甚关重要”,24日主席再电“听说马步芳很爱钱,请你考虑是否有办法送一笔钱给马,要他容许西路军回到黄河以东。”3月2日主席来电说“郭洪涛同学刘天民系杨虎城的人,曾作过青海的代表,与两马有旧可以去找两马。吴鸿宾是回民,是邓宝珊的人,亦可亲见两马。以上二人在西安均系大学生,与杜斌臣甚要好,请注意一找”,3月8日总理再向国府要求“在河西走廊令马步芳、马步青部停止对红军西路军的进攻”……

子规啼血落英缤纷泥牛入海,台面上下能使的都使了,终归没给西路军谋来半点福利。

其实最捷径的,是通过盛世才从新疆施以援手,哪怕只给子弹也是雨中送伞雪里送炭,局面绝对会改观。这需要苏联协调,可此时斯大林正热脸紧贴委员长,早把中共晾在一旁。3月2日,国际打来电报,告知“很遗憾,从我们方面缓解西路军的处境是不可能的。你们讨论一下,并从你们方面采取一切可能的步骤来拯救西路军,并与红军主力建立联系。”

得,最后一根稻草也没捞着。艮节上,谁都指不上。

西路军在倪家营苦撑之时,河东正在多云转晴。2月8日,中央军36师宋希濂部开进西安城,在老蒋“我军入西安之时…态度须和平示之”(《蒋介石致刘峙顾祝同令》1937年2月6日)指令下,各方相安无事。2月21日,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通过《关于根绝赤祸之决议案》,基调从武力剿共改为和平统一,风向渐暖。中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天军委电令彭任杨并告周:“极秘密准备派出三分之一力量向西增援并准备在一星期内行动”,同日主席电告总理“西路军甚急,目前已到不能不出兵援助之,募得款方可成行。”……

东边日出西边雨。河东开了春河西仍苦寒,二马攻势不减反增,像打了鸡血抽了风,没日没夜疯狂围攻。2月13日24时,情人节前那一刻,西路军致电党中央,指出“二马与我拼战甚坚决,是南京有人暗中指使,利用蒋顾借口,不能推辞。请详考虑。”

这个判断不无道理。

南京有人指使,老蒋难脱干系。

话说委员长从西安全身而退,没点啥承诺走得了吗?为赎身,老蒋与中共达成秘密协定,并承诺回南京后逐步履行。这里边包括改组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都是暗度陈仓能做不能说的事。国民党十年一贯制剿共不手软,要改弦更张扭转航向,就算船长有此心,也得搭工夫花气力疏通各方扭转舆论自圆其说不是?别急转翻了船。

不想25日老蒋刚刚离开西安,26日中共就通过西安《解放日报》和电台把秘密协定昭然天下。27日中共发出指示,提出“我们目前必须…继续督促与逼迫蒋介石实现他自己所允诺的条件,即…”。28日主席发表《关于蒋介石声明的声明》,再次公开了委员长的城下之盟。话里话外透着翻身道情,仿佛长缨在握,那头拴住了老蒋脖子:

蒋氏应当记忆,他之所以能够安然离开西安,除西安事变的领导者张杨二将军之外,共产党的调停,实与有力…

蒋氏已因接受西安条件而恢复自由了。今后的问题是蒋氏是否不打折扣地实行他自己“言必信,行必果”的诺言,将全部救亡条件切实兑现。

有人欢乐有人愁。中共揭了老底老蒋颜面扫地,这让委员长郁闷无比。37年1月5日,主席电告总理和博古“蒋宋责备我们宣布西安协定无信义…”。之后宋庆龄的信,绘出了老蒋心路历程:

几周前,宋子文得到释放蒋介石的保证从西安回来,想与我见面。他对我说,蒋介石获释有一些明确的条件,这些经商定是严格保密的,并且蒋介石在过一段时间是要履行的。但是他说,共产党人出乎意料地通过西安电台公布了这些条件,而且英译稿也经史沫特莱报道出去了…宋子文说,我们说好了,所有这些事情要绝对保密。

蒋介石对“共产党人违背诺言和缺乏诚信”非常恼火,决定不再受这些诺言约束,也不履行任何条件。他对宋子文说,别指望同这些人合作,“他们没有起码的诚实”等等…(《宋庆龄致王明信》1937年1月26日)

凡事欲速则不达,逼急了兔子都发飙,何况党国领袖?老蒋决定拿回尊严,和平进程一波三折:“蒋归后,南京方面的处置,约可分三个阶段:25日至年底,这时中央军确实撤退,允许张即回。年初至10号左右,军队重入潼关,监禁张学良,发布善后命令,战争空气颇为紧急。10号至目前为第三阶段,蒋派人两次来西安劝告接受中央任命…同时下令前方各军,非得攻击命令不得攻击,攻击令须中央决定。”(《中央书记处致国际书记处电》1937年1月25日)

老蒋总算守信用并没撕毁协定,不过在谈判中收紧了尺度。关于防区,中共期望红军在陕北陕南河西三足分驻,国府对陕南坚不让步,逼迫中共从了命。对河西,老蒋貌似点了头,私底下却放任二马全力“兜剿”,让开出的支票兑不了现。

老蒋八成就没打算把河西走廊让出去,中日一旦开战,这条最安全的输血管还是攥在自己手心踏实。12月25日老蒋回了家,28日二马“克复永昌城…向委员长何部长顾主任报告经过。蒙何部长顾主任来电,嘉奖有加,全军感奋…”,30日“山丹城克复。分电委座等,报告经过”,37年1月22日“临泽城亦完全克复…本部即将克复临泽经过情形电呈中央鉴核矣。”(国军《陆军新编第2军剿匪概述》1937年3月)…

河西风吹草动,尽在老蒋掌控中。

红军改换门庭入股国军,意味着吃喝拉撒枪炮弹药全靠国府大包圆,长此以往还不风调雨顺高产丰收?要不加限制任其发展,将来一旦翻了脸,岂不养虎遗患自伤其身?

老蒋可不傻,牢牢把住额度关。国共在西安开谈当晚,总理收到来电:“军事方面同意提出初编为12个师4个军,林、贺、刘、徐为军长,组成一路军,设正副总司令,朱正彭副”(《毛洛致周电》1937年2月9日23时)。老蒋嫌多,中共退让:“同意你24日19时电,红军可改编为四个师”(《中央书记处致周恩来电》1937年2月25日)。老蒋还嫌多:“南京复电只允三师九团…”(《周恩来致中央并告彭任剑英电》1937年3月4日)。再三力争之后,最终达成“改编现有红军之中最精壮者为三个国防师计6旅12团…”(《周恩来致中央并彭任刘张电》1937年3月8日)。

不过中共始终没放弃。37年5月下旬总理赴庐山再见老蒋,行前得到指令:“见蒋谈判之问题…须力争办到者…至少四个师,一师长林彪,二师长贺龙,三师长徐向前,四师长刘伯承。”(《洛博毛致周恩来电》1937年5月25日)

此前4月30日,徐帅只身一人抵达援西军司令部,先念主席率西路军残部420人也到了星星峡。老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以成败论英雄。在徐帅指挥下,红四过往辉煌的钉钉铆铆吹可吹不出来。

老蒋暗地纵容二马拼命表现,重返倪家营的西路军没能再见半点曙光。厮杀到2月21日晚终不支,撤到了西北30里的威狄堡。还是待不住,次日晚再次折回倪家营,又连续血战五天五夜。“在这里,没有男同志和女同志、轻伤员和重伤员、战斗人员和勤杂人员的区别,屯自为战,人自为战,举刃向敌,争为先登。围墙被炮火轰塌,血肉就是屏障,前面的同志倒下去,后面的同志堵上来。轻伤员不下火线;重伤员倒在地上,仍紧握手榴弹,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在这里,生存就是战斗,战斗就是生存”(徐向前《历史的回顾》)。

仗打到这个份上,早就没了悬念。1937年2月27日晚,所剩无几的西路军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倪家营向西突围,之后从梨园口散入祁连山,打通远方彻底画上了句号。

(图15g:威狄堡-倪家营-梨园口)

两万大军,高强度连续作战近半年最终耗损殆尽,在河西走廊上演了一出惨烈悲剧,注定要载入史册。中共党史军史,分别描述如下:

对于深入河西走廊的红军西路军,蒋介石指使马步芳马步青等部进行围追“兜剿”。西路军广大干部、战士坚决执行中央命令,不怕牺牲,浴血奋战。西路军由于无根据地作依托,又无兵员、物资的补充,孤军作战,虽然毙伤俘敌约2.5万余人,但在敌众我寡的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最终失败。(中共中央党研室《中国共产党历史》2002年9月)

深入河西走廊的西路军将士,坚决执行中央的命令,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浴血奋战4个月,歼敌2.5万余人,终因敌众我寡,于1937年3月惨烈失败。(军科《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2010年6月)

说起来马步芳新2军的100师和骑5师,加上(青)海南(部)警备司令部两个骑兵旅,兵力拢共两万四、五。西路军歼敌2.5万余人还没胜出,那多出来的敌军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民团。青马的民团。当时共有107个团、数十万人之多。

青马新2军靠老蒋养活,青马民团则自食其力。打起仗来这些基干民兵既能随时补充兵员也能独立作战,源头总有活水来。以至于西路军对付的二马总兵力“共达115000左右,马接近60000匹,包括驮骡驮马6000余”(陈秉渊《马步芳阻击红军西路军始末》),比明面多了近5倍!

这可让人始料未及。

还有二马的后勤保障,也没想象的脆弱。37年1月8日徐陈接到军委电报说“西路军仅二马大部尾追,已离其策源地甚远,粮弹人马接济均必困难。趁此时机占高台临泽有粮地区,集中全力反攻追敌,消灭其一部,既可创肃甘安根据地,远方亦自然打通,寒候亦渡过,接济亦必到手。”那6000余骡马运输队,始终没让二马少了弹药饿了肚子。

“兵民是胜利之本”。一年后主席在《论持久战》里写下这段著名的话。

民团毕竟非职业,真刀真枪干起来好使吗?

别忘了这可是青马民团,回民居多,只信真主和兄弟。这些人一根筋爱玩命,民风凶悍体格强健,“回民之性质,最为强悍…就体格平均论,一回民殆敌三华民而有余”(刘文海《西北见闻记》1929)。讲战术玩谋略不中,论骑马射击肉搏劈杀这些打小练就的看家把式,一般人招架不住。河西走廊的特殊环境,正好让他们得以逞凶一路嚣张。

人常被包装迷惑。没文化、地方军阀、打仗没章法、装备比不了中央军…凑齐了啥印象?“以往的失败就在于轻敌呦”,国军如是,共军亦如是。面对青马,中共上上下下的轻敌,不光是西路军失败的导火索,也为10年后西北野战军的屡次受伤埋下祸根。

比如1947年5月底,西野二纵359旅攻打青马把守的甘肃庆阳合水,伤亡巨大未能得手。事后彭老总向军委汇报:“青马八十二师甚顽强,打合水,击援敌,皆击毙,无一生俘。捉获民兵及我干部、士兵,割头破脊开肚,异常残暴。”

这个青马82师即国军整编第82师,前身就是当年马步芳新编第2军,师长是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

一年后的西府陇东战役,西野六纵教导旅被青马82师围在了甘肃镇原屯字镇,损失惨重。随后马继援又在马头坡死死卡住共军撤退通道,把彭老总也堵在了里面。要不是二纵在南边主动抗击保住一条计划外生路,会有啥状况还真不好说。

事后彭大将军开始认真总结:

青马每个连队中有阿訇一人,宗教色彩很浓厚。干部以马家亲族为骨干…该部野蛮强悍…盛传有杀死汉人四五名即可升天之说。士兵在战斗中负伤后有自杀不当俘虏者…

青马军的编制是步骑各半,在西北高原作战颇适宜。我退,骑兵即追,我停止,步兵即掩护。增援快,机动性大,骑兵战术较熟练…

因部队干部之亲族关系,故一部被围,另部必救,且敢于分散来援。射击技术熟练,善打冷枪。(彭德怀《春季攻势总结》1948年5月26日)

众人皆醉主席独醒。1949年7月扶眉战役,19兵团担任钳制,战前主席耳提面命言之谆谆:“杨兵团应立即向西开进,迫近两马筑工,担负钳制两马任务,并严防两马回击。此点应严格告诉杨得志,千万不可轻视两马,否则必致吃亏。杨得志等对两马是没有经验的。”(毛泽东《钳制两马歼灭胡宗南四五个军》1949年6月26日)。第二天,主席再次叮咛诲人不倦:“打两马比较打胡(宗南)王(治岐)为费力,必须充分准备,从精神动员到作战技术都要力求准备充分,并要准备付出数万人的牺牲,以期全歼两马或歼其主力,即可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十九兵团只须负担钳制两马任务(仍要小心)…”(毛泽东《对进军西北和川北的部署》1949年6月27日)

此处两马指“青马”马步芳和“宁马”马鸿逵,不是当年马步芳马步青的青海二马。论战力,宁马比不上青马。

扶眉战役结束后我军作战对象锁定罪恶滔天的青马,主席指示彭老总:“歼胡四个军甚慰。马匪既有反扑援胡消息,你们主力停止追击准备打马是对的,但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各军宜有几天恢复疲劳,然后发起攻击,并准备一直打到平凉,全歼一切被抓住的马匪。”(毛泽东《歼灭马步芳等部的部署》1949年7月6日)

乖乖,“全歼一切被抓住的马匪”,不就是不留活口就地绝杀吗?不知主席发此狠话,是不是想起了西路军?

1949年8月兰州战役,青马托大居然扬短避长跟解放军死磕阵地战。8月21日一野开始“试攻”,19兵团干了两天居然寸功未建,其中包括63军,军长是当年西路军30军88师政委郑维山。为此杨李二将忙不迭“主动对彭总检讨说:十九兵团部队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攻敌人的几个阵地,两天没拿下一个。军、师、团的干部都很憋气,急于要继续打,非出这口气不可。毛主席一再指示我们:千万不可轻视二马,否则必致吃亏。现在果然吃了轻敌的亏。”(《李志民回忆录》)

彭老总赶紧叫停,调整部署加强火力,重炮开道卷土重来:

25日拂晓,我军向兰州发起总攻。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步兵勇猛地冲向敌人的阵地…敌军指挥官用机枪和大刀督战,连续向我发动反冲击。我军攻占敌人每一道壕沟、每一道峭壁和每一个阵地,都经过了艰苦的战斗和反复争夺,并多次拼刺刀,同敌人肉搏。(《李志民回忆录》)

26日24时,彭老总向主席汇报:

本月25日恶战一天,四、六两军夺敌两个阵地,俘敌百余,毙伤敌近3000人;六十五军、六十三军,夺敌一个阵地,俘敌1000人,毙伤敌约6000人,我伤亡相等,敌人很顽强。

好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还敌我伤亡相等,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好在解放军兵力充足以多欺寡,就算耗下去,也能笑到最后。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1949不是1937,一个生肖轮回之后,共军强势回归摧枯拉朽横扫河西如破竹。这回可不为借道取救济,而是霸道坐江山。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谁家江山不是打出来的,不靠热血生命浇灌得来?为打通国际兵败河西的西路军,输了战斗没输精神,因此赢得高度评价:

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西路军广大指战员英勇作战,视死如归,在战略上配合了河东红军主力的斗争。他们所表现出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和崇高献身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尊敬和怀念。(军科《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2010年6月)

西路军所属各部队,是经过中国共产党长期教育并在艰苦斗争中锻炼成长起来的英雄部队。在极端艰难的情况下,在同国民党军队进行的殊死搏斗中,西路军的广大干部、战士视死如归,创造了可歌可泣的不朽业绩,在战略上支援了河东红军主力的斗争。西路军干部、战士所表现出的坚持革命、不畏艰险的英雄主义气概,为党为人民的英勇献身精神,是永远值得人们尊敬和纪念的。(中共中央党研室《中国共产党历史》2002年9月)

公元2010年10月的一天,黄河在脚下平静流淌,逝者如斯。俺独立寒秋,在虎豹口红军雕像下埋头给一位西路军高级将领后代发短信。屏幕突然落上雨点!来时一路晴空,走时天已放晴,咋就在那一刻掉了点还正中手机呢?要不是亲身经历,打死都不信。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俺想起了主席的《蝶恋花》。

(全文完)

通宝推:迷途笨狼,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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