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每四名遭到监禁的少年犯当中就有三人有精神健康问题。相比之下在一般的九到十七岁人口当中出现精神健康问题的比例只是五分之一而已。大约50%到80%遭到监禁的少年犯有学习障碍。此外青少年犯罪往往与智商低下、冲动、自我控制能力差、社交能力缺陷、行为失常以及情感发育不良有关。这些先天特质的显现时间非常早。一项研究要求受访父母形容自己的新生儿。十年后同一批父母再度接受了采访。有些父母在第一次采访当中认为自己的孩子“很麻烦”，也有些父母认为自己的孩子“很听话”。前者的孩子成为少年犯的几率是后者的两倍。另一项长期研究关注了那些在八到十岁期间被评定为捣乱鬼的男孩，发现他们成为少年犯的可能性是对照组的三倍。当然，每一项简化的等式（麻烦的孩子会变成罪犯）都对应着平行的可能性（觉得孩子很麻烦的父母会将孩子培养成罪犯）。

与犯罪表现出现较晚的孩子相比，十二岁以前就在犯罪道路上羽翼丰满的孩子们远远更可能在成年之后成为累犯并且犯下暴力罪行。这一点可能体现了习惯的作用；童年的行为常规尤其难以克服。也有可能这些从小惹事的孩子们缺了几根道德手指，他们的行为彰显了某些基本的人格属性，而这些属性几乎无法改善。假如青少年犯罪源自习惯，那么破除这些习惯的早期干预手段就可能有效。假如青少年犯罪是基因的结果，那么干预手段的成功可能性就会远远更低。当然，这两种可能并不相互排斥。

在精神分裂症章节当中，我注意到很多精神分裂症患者都进了监狱。在撰写本章的研究过程中，我发现监狱里的很多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将精神不稳定的犯人与更广大的囚犯群体关在一起可能会加重前者针对自己以及其他人的破坏行为。缅因州全国精神病联盟执行总裁。卡萝尔.卡洛索斯认为，“对于需要治疗精神疾病的孩子来说，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比监狱更糟糕的地方。”

布里安娜.甘迪的母亲是可卡因瘾君子。她出生的时候就有严重的胚胎酒精中毒综合征，从小由姥姥养大。“我管姥姥喊妈妈，这样她就不会忘记她要照顾我了，”布里安娜这样对我说。她的父亲从来没有露过面。“他没有工作，他不来看我，他不给我打电话，他不给我写信，”布里安娜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我也不给他写信。”

十五岁那年布里安娜已经惹了一身麻烦，尤其是逃课与撒谎。“我经常半夜醒来从冰箱里偷东西吃，”她说。“我总会告诉姥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尽管家里根本没别人。”十四岁那年布里安娜开始离家出走。她经常一个人晚上在公园里坐着，直到有人请她回家吃饭。“都是些过路人，有些人没孩子而且想要孩子。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就是他们的孩子。”她还经常与毒贩子和流浪汉混在一起。“我就是不想让别人告诉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布里安娜因为袭击罪进了监狱。她生气的时候非常吓人。“我在这里攻击过别人。在港口庇护所我攻击了他们的主管，在圣乔看护所我攻击了他们的员工。在圣克罗克斯看护所我攻击了主管和员工。”她开列这些过犯的时候态度非常冷静，简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我想成为厨师或者管道工，”她接着说，就好像这句话与上一句话说的都是一回事。“我要是不能立刻找到工作，就会用毛线编点什么东西拿来卖。现在我不会贩毒了。以前我卖过毒品，但是卖毒品太扎眼了。我已经织了两件衬衣，一顶帽子，现在我正在做一个钱包。”

布里安娜的姥姥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她。“我进监狱以来，我们开始更多地讨论个人问题，”布里安娜说。“我一直在告诉她我平常不会说的事情。例如我遭到过强奸——一共两次，三岁那年我被邻居强奸了，十三岁岁那年我又被前男友强奸了。”布里安娜的姥姥曾经建议她加入就业工作团。尽管布里安娜不想与姥姥继续住在一起，这个提议还是让她觉得很受伤。“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家，她是不是不爱我了。”接下来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我姥姥不至于这么爱我，不要整天管我的闲事。”青春期矛盾心理的惯常表现之一就是既希望得到父母的关爱，又反感来自父母的关爱。但是布里安娜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什么相互矛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