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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16:孙书——用之必胜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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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16附:陈氏始大1/9

《昭十年传》:

桓子召子山,私具幄(wò)幕、器用、从者之衣屦(jù),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与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孙捷,而皆益其禄。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国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曰:“《诗》云‘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与桓子-莒(jǔ)之旁邑,辞。穆孟姬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p 1317)(10100205))(137)

我的粗译:

我们的昭公十年(公元前五三二年,周景王十三年,齐景公十六年),齐国驱逐了栾、高两家之后,桓子(陈无宇)派人去请公子子山返回,自家为他准备了帐篷、各种用具、还为他的随从准备了衣服和鞋子,然后把“棘”那个城邑还给了他。对公子子商同样如此,也把城邑还了他。对公子子周同样办理,把“夫于”那个城邑给了他。另外还请回了子城、子公和公孙捷,也都增加了他们的俸禄。而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桓子都私下里把自家的村邑送给他们。在齐国城内贫约孤寡的人,他都私下送给他们小米。

关于为什么这么干,桓子解释过:“《诗》云‘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诗》里说“周家能崛起,赏赐肯送人”,说的就是要懂得给予。我们的桓公就是这样当上了霸主。)”

他们的“公”(齐景公)准备把陈家原来采邑“莒”旁边的城邑赏赐给桓子,但他推辞了。结果齐景公的母亲穆孟姬又请求把齐国的别都高唐赏赐给他,他接受了,陈家从此崛起。

一些补充:

据杜《注》“高唐有齐别庙”,说明此“高唐”城乃齐国的别都,或者与晋国的曲沃类似,则此城当较大,城中的“民”以及附属的田邑亦当较多,这才谈得上“穆孟姬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也就是说得到“高唐”就为陈家之“大”奠定了基础。否则当时陈家一直在往外送,恐怕已经是送不下去了。下面是《左传》中与“都”和“高唐”有关的两段:

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庄二十八年传》(p 0242)(03280501))(026)

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襄二十五年传》(p 1097)(09250203))(090)

“陈锡载周”这句诗出自《诗?大雅?文王之什?文王?二章》:“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69))。

杨伯峻先生注“陈锡载周”曰:

《诗?大雅?文王》。今《毛诗》“载”作“哉”。诗言文王布陈所得赏赐以赐予人,所以载周,即造周也。

杨伯峻先生注“桓公是以霸”曰:

十三年《传》谓齐桓公施舍不倦,《晋语二》亦谓齐侯将施(惠?)如出责,故杜《注》云:“齐桓亦能施以致霸。”

《晋语二》6:

葵丘之會,獻公將如會,遇宰周公,曰:“君可無會也。夫齊侯好示,務施與力而不務德,故輕致諸侯而重遣之,使至者勸而叛者慕。懷之以典言,薄其要結而厚德之,以示之信。三屬諸侯,存亡國三,以示之施。是以北伐山戎,南伐楚,西為此會也。譬之如室,既鎮其甍矣,又何加焉?吾聞之,惠難遍也,施難報也。不遍不報,卒于怨讎。夫齊侯將施惠如出責,是以不果奉,而暇晉是皇,雖後之會,將在東矣。君無懼矣,其有勤也!”公乃還。

桥案:《僖二十八年传》云晋文“能以德攻”((p 0466)(05280313))(045、048),亦此类也。

“齐”(杨注:齐,国名,姜姓,太公之后,国于营丘,在今山东省-临淄废县(今为临淄镇)稍北八里。临淄-齐城包括大城、小城二部分,总面积三十余平方公里(详《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僖公九年入春秋。春秋后,田氏夺其国,是为田齐。#马宗琏《补注》引《史记?田齐世家?正义》谓檀台在临淄东北一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棘”(杨注:据《春秋舆图》,棘在今临淄区西北,与稷门相近,说详梁履绳《左通补释》。),推测位置为:东经118.24,北纬36.90(田旺村与桐林村间台地上,南北约2000,东西约1500,由若干个遗址群组成。文化层厚3~7米。从新石器时代到隋-唐各个历史年代的文化堆积连续且丰富,据遗址上层发现的大片夯土建筑基址、道路,西周墓葬,战国及汉代的砖瓦、陶片推测,此古畫邑——棘邑旧址)。

“夫于”(杨注:夫于在今山东-长山废县附近。),推测位置为:东经117.72,北纬36.83(西董镇-夫村)。

“莒”——“剧”(杨注:杜《注》:“莒,齐东境。”十年《传》陈桓子请老于莒,杜《注》:“莒,齐邑。”当即此。#莒,齐邑,见三年《传?注》。《晏子春秋?杂下》作“剧”。孙星衍《晏子春秋音义》云:“《左传》作‘莒’,与‘剧’不同。《括地志》‘故剧城在青州-寿光县南三十一里,故纪国。密州-莒县,故莒子国。’”章炳麟则谓“莒即借为剧”,见《左传读》,恐不确。),推测位置为:东经118.73,北纬36.75(寿光市-纪台镇)。

“高唐”(杨注:据《清一统志》,高唐城在今禹城县西南,即在今高唐县东三十五里。#杜《注》:“高唐有齐别庙也。”高唐今山东-高唐县东三十五里。#高唐今禹城县西南,亦见襄十九年《传?注》。),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45,北纬36.85(今高唐县东三十五里,禹城市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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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元年传》:

城三旬而毕,乃归诸侯之戍。齐-高张后,不从诸侯。晋-女叔宽曰:“周-苌弘、齐-高张皆将不免。苌叔违天,高子违人。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p 1524)(11010103))(127、129、137)

我的粗译:

二十三年后,我们的定公元年(公元前五〇九年,周敬王十一年,晋定公三年,齐景公三十九年),各家诸侯为周天子加筑成周的城墙,经过三旬才完成,然后,之前各家诸侯为保卫周天子派来常驻成周的部队就可以撤回了。齐国的高张本应带领本国的人马也参加这次行动,但他来晚了,没赶上各家诸侯的行动。于是晋国的大夫女叔宽预言:“周-苌弘、齐-高张皆将不免。苌叔(苌弘)违天,高子(高张)违人。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周王室的苌弘、齐国的高张都不会有好下场,苌叔是不遵从上天的意向,高子是不遵从大家的主张。上天要推翻的,撑不起来;大家共同实行的,可不能对着干。)”

一些补充:

杜《注》“城三旬而毕”云:“后期不及诸侯之役。”

杨伯峻先生注“天之所坏,不可支也”曰:

《周语下》云,“敬王十年,刘文公与苌弘欲城周,为之告晋。魏献子为政,说苌弘而与之。卫-彪傒適周,闻之,见单穆公曰:‘苌、刘其不殁乎!’《周诗》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坏也;其所坏,亦不可支也’云云,与此《传》略异。”

桥案:如此,则“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似为逸《诗》。

杨伯峻先生注“众之所为,不可奸也”曰:

高张违人,违人即犯众,指其后期。杜《注》:“为哀三年周人杀苌弘,六年高张来奔起。”

“晋”——“新田”——“绛”——“绛县”(杨注:晋国事始见于此,而《春秋经》不书,盖以晋五世有内乱,不及来告之故。晋国,武王子唐叔虞之后。成王灭唐而封叔虞。翼,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传世有晋公????[奠/皿],据唐兰《晋公午????[奠/皿]考释》,定为晋定公所作。铭文“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云云,与《逸周书?王会篇》所言“成周之会”,“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太公望在右”之意相适应,加以《晋语》引叔向之言,唐叔以武力封,足证《吕览?重言》、《说苑?君道》所传桐叶封弟之不可信。唐叔之子燮父改唐为晋,即今之太原市。(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一谓唐叔之封在翼,黄汝成《集释》引全祖望说辨其在今太原。)四世至成侯,南徙曲沃,今山西省-闻喜县东。又五世至穆侯,复迁于绛,绛即翼。鲁成公六年,晋景公迁都新田,此后命新田为绛,新田即今山西-侯马市,而以旧都为故绛。自春秋后出公以下五世六十五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地,迁靖公为庶民,晋亡。曲沃庄伯及翼本末,详桓公二年?传?。曲沃在今山西省-闻喜县东二十里。曲沃去翼一百余里。#晋从此后迁都新田,亦称新田为绛,因称故都绛为故绛。#若不以唐叔所封为太原市,则晋前后四次迁都,均在平阳(今临汾县西南)四周一百五十里之内:翼在今翼城县东南三十五里。曲沃在闻喜县东北,距翼约一百五十里。故绛在今汾城南,新绛北,东距翼约一百里。新田即今侯马市,去翼仅数十里耳。#绛,晋都,今山西-侯马市。),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周”——“王城”——“周宗”——“郏”——“郏鄏”——“京师”——“京師”——“雒邑”(杨注:京師指洛邑,此时周室都洛邑。京本周祖公刘所居之地名,《诗?大雅?公刘》“笃公刘,于京斯依”是也。其后镐京、洛邑俱亦称京,亦犹绛本晋国所都,其后迁新田,新田亦称绛;王充《论衡?正说篇》所谓“本所兴昌之地,重本不忘始”也。京复称京師者,周人于地名之下往往加師为称,亦犹《召诰》称洛,《洛诰》称洛師。師,金文作[帥-巾]。《小臣单觯》有成[帥-巾],《小臣[言速]簋》有牧[帥-巾],《左传》庄九年亦有堂阜,皆可证。《克钟》有京[帥-巾],当即京師,故知经典古文字作“[帥-巾]”者,汉代经师或读之为師,故有洛師、京師之称。说详杨树达先生《积微居小学述林?驳公羊传京師说》。#宣三年《传》王孙满之言曰:“成王定鼎于郏鄏。”据《尚书》,武王亦无经营雒邑之事。成王之营雒邑,先卜其地,则迁鼎恐亦非武王事。一九六二年出土何尊为成王五年器,云:“唯王初迁宅于成周。”又云:“唯珷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帥-巾+立/(亏-二)]民。”似武王早有迁筑王城意,成王不过秉承父命而行。昭二十八年《传》言:“昔武王克商,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古人常以成王事归武王。雒邑即成周,在河南省-洛阳市西南。京相璠云:“郏,山名;鄏,地邑也。”《太平寰宇记》谓邙山即郏山之别名。#郏音夹,以郏山得名(郏山即北邙山),即郏鄏,又曰王城,今河南省-洛阳市。#今河南省-洛阳旧城西部即王城故址。自平王东迁至景王,十一世皆居此。敬王迁成周,王城废。至王赧复居之。详顾栋高《春秋大事表》。#郏鄏即桓七年《传》之郏,周之王城,汉之河南,在今洛阳市。《楚世家?索隐》云:“按《周书》,郏,雒北山名,音甲。(鄏谓田厚鄏,故以名焉。)”#沈钦韩《补注》云:“《续志》:‘河南县东城门名鼎门。’《唐六典》:‘东都城南面三门,中曰定鼎。’韩愈《送郑十校理序》:‘席定鼎门门外。’是古人犹以成王定鼎之事名城门也。”#王城在今洛阳市西北隅。#沈钦韩《补注》云:“周宗言周室也。”),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3,北纬34.67(洛阳-西工区为主)。

“成周”(杨注:成周,《尚书?洛诰?序》所谓“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者是也。其后迁殷之遗民于此。故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约四十里,偃师县西约三十里。#杜《注》:“子朝之乱,其余党多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成周狭小,故请城之。”),推测位置为:东经112.48,北纬34.69(瀍河两岸);东经112.62,北纬34.75(洛阳-孟津-平乐镇-金村与翟泉)。

桥:据徐昭峰先生(《东周王城:谁的王城?》):“目前,考古发现与王城和成周有关的城址确定有三处。其一在涧河两岸原汉河南县城一带,发现有始建于春秋时期的城址一座;其二在瀍河两岸发现有始建于西周初年的城址一座;其三在汉魏洛阳故城原汉“雒阳”县一带,发现有始建于西周晚期的城址一座。”,第二和第三城址“存在一兴一废的关系,应是瀍河两岸的西周早中期成周城废弃后异地营建的新成周城,即敬王徙都之成周”。而杨伯峻先生上注引孔《疏》云“(狄泉),定元年城成周,乃遶之入城内”的成周,当为第三城址,始建于西周晚期,春秋大部分时间只是个小城,至定元年方扩建为新成周城。第二城址(老成周城)之废弃可能与周公家族的衰微有关。

下面是王城与成周三城址可能所在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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