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就在金逆势奋斗的时候,来自协进会的竞争很难说是他在同盟当中遭遇到的唯一障碍。在战术层面上他知道种族事业必须超越公交车抵制运动的层次。但是图书馆、学校、公园、餐馆以及其他公共场所原本就不让黑人进入,这样一来抵制二字又从何说起呢?公交车系统为大批蒙哥马利黑人提供了政治斗争的武器,而且远离公交车的黑人并不需要面对面地与白人当局进行非法对抗,因此这件政治武器的力量得到了十分有效的发挥。除了公交车系统以外,没有其他奉行种族隔离的机构具备这样的优势。
由于缺乏现成的答案,金索性将全副精力都转向了演讲。他将自己最显著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每周进行四场演讲,一年下来就是二百场。一本杂志在采访金之后估计他每年出行78万英里。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哪怕金的实际出行里程只有这个数字的四分之一,也依然意味着他每年要乘坐螺旋桨驱动的客机绕行地球整整八圈。他赢得了全能传道者的美誉,他宣讲种族融合的对象既包括社会精英也包括底层民众,既包括饱学之士也包括无知之人,既包括实用主义者也包括理想主义者。然而正当金口若悬河之际,传道者的诅咒却降临在了他的头上。不管他受到多少欢呼或者有多少张热泪纵横的面孔向他保证他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明天报纸上的内容却几乎总是与今天大同小异,种族隔离制度依然稳如泰山。人们全心全意地听讲,但听完之后却无所作为。而金本人也觉得自己更能肯定人们听了他的演讲之后会想些什么而不是会做些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金就像吸毒一样越发依赖演讲,因为他十分享受演讲的体验。但是在演讲结束后他却越来越难以感到满足了。
要想改进现状,方法之一就是借助公共媒体来放大他的声音。“我们只需要赞助商每周拨给我们一个半小时而已,”利维森半真半假地给金写道,“反正明星是现成的。”不过此时黑人尚且没有打入电视领域的指望,利维森至多只能帮助金获得哈珀兄弟出版社的写作合同,为他们写一本关于蒙哥马利抵制运动的书。这项冒险计划有利因素在于作者声望颇高且读者群人数众多。但文化与商业两方面的压力还是对这个项目造成了相当可观的妨碍。出版商希望金的作品在富有内涵的同时又不太枯燥,一方面要充满正能量,另一方面“黑人”风格又不能太过浓重。有一位编辑特别担心金在列举黑人遭受的苦楚时一不小心碰到政治高压线,致使读者们认为他的言论是在绕着弯子为共产主义捧场。此外所有的编辑都告诫金不要一味拉近自己与白人读者之间的距离,因为他们在宣发环节打算将金包装成为“他的同胞的领袖”。如此错综复杂的写作要求即使对金而言同样很有难度。对于出版社来说,金是一个刚刚出道还没经受过市场考验的作家。他要讲述的故事时效性极强,随时都可能沦为明日黄花。而且眼看着出版商设定的截稿日期一天天逼近,金的写作进度却拖泥带水越落越远。
出版社面临的压力日益增加,最后一位在纽约工作的编辑干脆飞到蒙哥马利要求金停止一切布道活动。回到纽约之后他又在一封后续信件里写道,“布道的筹备与宣讲都会耗尽你的创作能量,而你的身体和灵魂需要这些能量来写书。”金并没有从命,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出版社的最后通牒,从3500美元版税垫付款中拿出了2000美元支付给哈珀兄弟出版社的工作人员爱米娜.波普尔(Hermine Popper)。波普尔既是作家也是编辑,她受聘成为了金的写作指导。几天之内波普尔就成为了一张编辑网络的中枢,这张网络的其他组成人员包括金、利维森、拉斯廷、哈里斯.沃福德以及蒙改联的历史学家劳伦斯.D.雷迪克。最新的修订内容在他们之间相互传递,书稿也逐渐成型起来。日后金在私下里向利维森坦言,这次写书计划“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困难的工作”。
金与利维森相识不出一年就对他产生了高度依赖。利维森成为了金的顾问、业务经理以及纽约上层政治引路人。不过他的最重要身份还是一位对金毫无所求的挚友。金的其他顾问总是忍不住将他们自己的渴望、抱负或者最迷恋的理论寄托在金身上,但利维森却似乎避开了如此轻浮空想的行径。他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而且工作十分高效。他很少与金讨论高层次问题,因为他们对于这些问题往往抱有心照不宣的一致意见。不过利维森的确在个人理财方面为金提供了非常详细的建议,例如“普通股票走弱时债券总会走强”。他甚至还会研究金的纳税记录。对金来说,利维森活生生地证明了一点:投身社会变革的活动家并不必然沦为穷困潦倒饱受欺凌的傻蛋。另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就是利维森与老金夫妇相处得很好。利维森第一次来到亚特兰大拜访金的时候,金老爹就把他请进家门用家常饭菜招待了他。老金夫人还特意为他烘烤了儿子最爱吃的柠檬馅饼。即便在亚特兰大,像这样其乐融融的跨种族交际场面依然十分值得注意。金老爹在亚特兰大市长办公室里很有几位白人朋友,不过即使是他们也从不曾来到老金夫妇家里吃饭。老金夫妇对待利维森的态度要比对待拉斯廷这样的黑人顾问更加热情,因为他们觉得后者很可能会给儿子招灾惹祸。此外还需要指出的是,金老爹向来偏爱有钱人。
利维森对于金的评价同样很高。在巴尔的摩初次遇到这位“最非凡的青年教士”之后不久,利维森就向愕然无语的妻子宣布马丁.金是他在世界上结交的唯一一位真朋友。利维森特别喜欢与金讨论政治。金通常会在午夜时分打电话过来,然后两人就会坦诚友好地聊上好几个小时。金从来都不会曲意奉承利维森的衣着品位,而利维森来到南方做客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假装喜欢吃水煮卷心菜。两人的交往似乎根植于一片理想天真且超越种族的中立地带。利维森自称是个不可知论者,金对于这套说法向来不以为然。“斯坦,其实你是相信上帝的,只不过现在你还不知道罢了。”他经常这样调侃利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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