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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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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肯尼迪的转变7

肯尼迪总统任职初期,种族问题一直在没完没了地到处冒头,简直令人心浮气躁。甚至早在宣誓就职前,他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原定的国务卿第一人选,阿肯色州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William Fulbright),因为富布赖特素来就有支持种族隔离主义的投票记录。另外他还放弃了任命欧内斯特.范迪瓦州长陆军部长的计划,因为助手们意识到,范迪瓦一直是一个公开高调向种族整合宣战的人,如果让他在已经实现了种族融合的陆军当中任职,媒体必然会大肆嘲笑这项任命。不过幸运的是,就在肯尼迪即将宣布范迪瓦的提名计划之前不久,由于法庭下令佐治亚大学录取首批两名黑人,白人学生发动了暴乱,而范迪瓦也作为这一争议事件的核心人物出现在了电视上。肯尼迪认为这一事件有损美国的全球形象,因此搁置范迪瓦任命的决定也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举。

总统认为种族隔离就像殖民主义一样是一种不见容于当前时代的历史遗留问题,能够通过现代观念的稳步推进而得到根本解决。对于他来说,根除种族隔离需要在平和的公众氛围凭借冷静超然的理性来小心从事。然而,平和、冷静、超然与理性全都不见容于黑白双方的情绪化示威活动。就像所有总统一样,肯尼迪本能地反对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发生“动荡”。但在民权问题上,他尤其强调要将冷静当作推动进步的条件。这样的态度必然会使得民权事务在他的施政抱负当中遭到边缘化,因为没有哪一位总统能够或者打算通过韬光养晦来实现自己的主要目标,像他这样内心充满浪漫主义的总统肯定更不行。

2月7日,肯尼迪的首轮任命还在继续。这一天他接待了艾森豪威尔政府任命的民权委员会领头人,一位是约翰.汉纳(John Hannah),另一位是西奥多.赫斯伯格神父(Father Theodore Hesburgh)。肯尼迪打算说服他们在自己的任期内继续留任。他认为这两人业务素质很高,足以托付重任。而且如果他们选择辞职,由新人顶替他们原本的岗位,那么公众肯定会更加期待他拿出一套全新的民权政策,而肯尼迪并不想自找麻烦。两人同意留任,但是总统首先需要帮助他们纠正几项妨碍日常工作的小问题,例如存在感不足不足——自从1958年罗科.西西利亚诺突然辞职后,白宫里面一直缺少正式负责民权事务的专职人员。他们希望能够安排这样一个人,确保总统能够直接获取委员会的意见。没等他们提出第二个要求,肯尼迪就抢先驳回了第一个请求:“我已经有了一位全职负责此事的特别助理,他就是哈里斯.沃福德。”

汉纳与赫斯伯格在这次会面期间再没提起这件事,但是两人前脚刚离开白宫就立刻给沃福德打了电话。由于沃福德曾在委员会工作过,还曾在赫斯伯格担任校长的圣母大学任教,因此汉纳与赫斯伯格都很熟悉他。事实他们在觐见肯尼迪总统之前几分钟才刚刚咨询过沃福德的意见。此时的沃福德依然只是一个没有正式职务的猎头人员,正在与萨金特.施莱弗一起筹划维和部队的创建事宜。沃福德从汉纳口中听到总统的说法之后惊得瞠目结舌,赶紧向汉纳保证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肯尼迪办公室的加急传唤电话。正当他在椭圆办公室门外等待引见时,一个陌生人走到他的面前,把一本书塞进他手里说道:“是沃福德先生吗?请举起右手,跟着重复我说的话。”

“为什么?”沃福德问道。

“我要你发誓。”那人回答说。

“可我都不知道工作是什么,而且我也还没跟总统谈过。”沃福德说。该男子驳回了他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与指令无关。于是沃福德哀怨地问道:“起码你总该知道需要我宣誓的工作是什么吧?”

“这不重要,”那人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总统知道就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宣誓拥护《宪法》。还有问题吗?”

疑惑的沃福德在面见总统前就已经宣了誓,而总统只是简短地告诉他,自己需要他成为执政班子的一员,他的工作职责则是“推进最低限度的民权立法以及确保最高限度的执法行为。”沃福德原本还打算问问自己在白宫里与泰德.索伦森共事以及与司法部共事的指导要求,不过肯尼迪本来要参加一场紧急外交政策会议,眼下已经迟到了,因此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笑着说:“你是专家,动手干吧。”然后他就让沃福德在行政办公楼的“空余办公室里挑一间最好的自己用。”

仅仅从理论上来说,沃福德已经得到了一份任何一位与他抱有相同信念的人所能得到的最理想政府工作。他现在的工作地点是白宫,几乎直接听命于总统,专门负责与民权有关的一切事务。但事实上他很清楚这一切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他与索伦森或者白宫其他核心要员的关系都算不上融洽,与执掌司法部的拜伦.怀特更是相互看不惯。怀特认为,假如依靠司法部来应对种族问题,那么种族政治的激情肯定会破坏人们对于法律的尊重。而肯尼迪最亲密的助手们则担心白宫万一卷入种族问题将会伤及总统。所有这些人与肯尼迪总统的关系都比沃福德亲近得多,换句话说他们很快就会了解到他的职位是特别设置的,意识到总统对他的任命几乎有些拍脑袋决策的意味,然后他们肯定会采取相应的手段来对付他。沃福德刚刚踏上白宫职业生涯就面临着随时有可能沦为摆设的重大危机。

沃福德眼中的种族问题与民权问题充满了政治风险,但是总统身边最亲近的人们却另有看法。他们之所以不愿意触碰民权问题,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公共宣传当中的种族争议过于平淡乏味乃至鸡零狗碎,而且总会与古怪兮兮的个人因素纠缠不清,因此实在不值得总统费心。爱达荷州立法机关正讨论一项法案,要求理发师学会如何为黑人理发。在佛罗里达州布雷登顿市的棒球场上,每年春训期间必然少不了的大量争议就像出疹子一样冒了出来。今年的连载故事讲得是当地最高档次酒店的老板在一场拉锯战过后同意让密尔沃基勇士队的明星、外野手汉克.阿伦以及其他黑人球员入住酒店,但他们必须同意呆在餐厅的特定区域里就餐。这样的种族隔离纠纷经常在华盛顿被人拉出来评论一番,然后立刻就被最精明的顾问们轻而易举地打发掉,因为整天炒作这点小事根本就等于看不起总统。

肯尼迪总统仅仅有过一次在民权争议问题上公开站队的经历,这一事件发生在就职之后的第一个冬天,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随着南北战争一百周年纪念日日益临近,南加州的查尔斯顿闹出了麻烦。当地记者们听说国家内战委员会的一名黑人代表将不能在主办萨姆特堡战役纪念活动的酒店里住宿。这名黑人代表的家乡新泽西州随即通过了一项决议,敦促全国各州联合抵制纪念活动的开幕仪式。肯尼迪总统迫于压力给委员会主席尤利西斯.S.格兰特三世将军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指出所有代表都是政府机构的成员,因此全都当之无愧地享有获得平等对待的权利。这次主动出头为肯尼迪招来了南方代表的冷嘲热讽。他们坚持认为总统无权干涉南加州酒店的内部事务。

这场争议迅速升级,很快就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格兰特三世将军支持南方,反对肯尼迪。他的发言人声明委员会的工作是纪念战争,不是干涉“种族问题”。而纽约州、加利福尼亚州、伊利诺伊州则选择加入新泽西州的队伍,呼吁发动联合抵制。鉴于总统的权威沦为了公众热议的焦点,手忙脚乱的政府官员们最终不得不承认他们不可能强迫查尔斯顿地区的任何一家酒店为了举办纪念活动而临时废除种族隔离。为了挽回颜面,他们确实拉到了足够的选票,将纪念晚宴的地点从酒店转移到了距离查尔斯顿三英里之外的美国海军基地。南方参会人员得意洋洋地告诉记者,海军在军事基地内部仍然还在针对自己的士兵实行种族隔离。接下来就在萨姆特堡纪念仪式前夕,有一名南方代表向委员会发表讲话。讲话还没结束来自北方的代表们就不干了,因为他们认为这段演讲夹枪带棒地暗示了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的祖上既不是纯种白人血统也不是正经人家。南北双方代表的相互辱骂愈演愈烈,最终以闹剧的形态重现了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政坛景象。北方代表以格兰特三世将军未能维护联邦政府的荣誉为由呼吁肯尼迪总统“解除”他在委员会当中的职务;而南方代表则反过来强烈支持格兰特三世将军——他的祖先当年曾率领军队荡平了从夏依洛到阿波马托克斯的大片土地。

从白宫顾问的角度来看,第二次萨姆特堡战役纯粹是无事生非。单独一位黑人女性的投宿问题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一点只能证明总统以后应当少管闲事。如果他试图在种族政治问题上摆出高姿态,那么很容易就会给别人留下愚蠢无能的印象。这一次肯尼迪很幸运,仅仅遭受了有限的政治损害,因为美国民众并不太关心南北战争这样的陈年往事,接下来的四年里,这段百年之前的历史始终在报纸末版艰难跋涉。查尔斯顿地方官员声称,纪念活动当天进程游览的游客数量减少了一半。接下来的好几条重大国际新闻彻底遮蔽了来自萨姆特堡的消息,比如艾希曼案件终于在耶路撒冷正式开庭了。至于尤里.加加林成为遨游太空第一人这样的爆炸性新闻更是震撼了整个美国,就像斯普尼克号卫星上天的时候一样。不过仅仅五天过后,这些轰动一时的新闻就被发生在古巴猪湾的真实军事灾难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通宝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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