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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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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车轮上的洗礼9

联邦调查局蒙哥马利办公室的特工主管向总部报告说,警务专员苏利文承诺要在自由乘车者们到达首府时给予保护,而他本人对于这项保证一个字都不信,这份报告最终传到了司法部马歇尔的手中。于是华盛顿方面下达了命令,要求特工主管去提醒苏利文不要忘记州长的承诺。于是特工主管告诉苏利文,长途车已经离开了伯明翰。弗洛伊德.曼恩也不相信蒙哥马利警方,他给苏利文打了电话,再三确定通知已经送达。曼恩告诉沙利文说自己刚刚接到高速巡逻飞机的报告称长途车离蒙哥马利已不到十四英里了,不得在城市范围内行动的高速巡逻队即特离开。苏利文回答说长途车站那边已经部署了大量蒙哥马利的警察。当时来看苏利文说得没错,然而这些警察们很快就散去了。

在蒙哥马利的另一处,席根塔勒刚刚和约翰.多尔一起吃过早餐早餐,此前两人一直在附近的塞尔玛共同致力于推进选举权的工作。席根塔勒很想向多尔这位经验丰富的顾问征求意见,但也知道自己要避免与多尔公开接触。多尔的案件已经让他成为了阿拉巴马州支持种族隔离的各位官员的敌人,伯克.马歇尔只好命令多尔不要参与自由乘车运动危机。因此两位同样任职于司法部的同事直到席根塔勒拜访帕特森的前夜才非常审慎小心地恢复了私人联系。他们决定在自由乘车者们到来之前分别。多尔想继续处理塞尔玛的案件。于是席根塔勒就穿着从多尔处借来的运动服将自己的同事带到了市中心的联邦大楼,这个地点正好可以俯瞰灰狗车站。之后席根塔勒就独自开车在各个街区穿行,到处寻找停车位。席根塔勒根据正常的长途车班次错误地估计了到达时间,以为圣彼得堡快车还有半个小时才会到。实际上这辆开得飞快的长途车已经到站了,只是席根塔勒没有看到而已。不过他确实看到一名骑着摩托车的警察快速撤离了附近区域。

约翰.刘易斯被选为团队发言人。长途车停靠后他首先下车站在月台上,随行记者围成半圆形正对着他。其他记者也蜂拥来到刘易斯面前,自由乘车者们则站在他身后。刘易斯观察了一下车站区域,他很熟悉这里,之前他曾多次搭车从这个车站回到附近的特洛伊,也就是小时候他曾经在鸡舍里布道的家乡。可是现在所有的站台、街道和停车场全都人迹不见。除了几个在远处停车观望的出租车司机之外,他只能看到车站入口阴影处藏着十几个白人。刘易斯突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对一个同伴小声说。

面对一排摄像机、麦克风和记事本,正在回答第一个问题的刘易斯说到一半就忽然陷入了沉默,因为他被记者们身后包抄过来的人们吓坏了。亚特兰大《时代生活》总编诺曼.里特尔(Norman Ritter)看到刘易斯的脸色有些不对,他刚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十几个站在门口的白人。他张开双臂想将这些人挡在采访区域外面,但是这些挥舞着棒球棍、酒瓶和铅管的人们将他推搡到了一边。其中一个暴徒扇了NBC的莫伊.李维(Moe Levy)一巴掌,也正是这第一巴掌引发了一系列针对摄像机和其他设备的打砸。

“大家站到一起来!”刘易斯对众人喊道。自由乘车者们在封闭的上车区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拥壁护栏旁边。他们无助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白人暴徒涌过来。刘易斯团队中的有些人翻越护栏跳到了拥壁底部,有的人被推了下去,还有一些人直接被扔了下去,摔在下方邮局停车场的车顶上。很多人都把行李落在了身后,暴徒们很快就抱起这些箱子冲着拥壁下面的人们砸了下去。在月台上反对暴力或者想要拍摄攻击图片的记者们也遭到了同一批暴徒的袭击。愤怒的白人们抢过《生活》摄影师唐.乌尔布洛克(Don Urbrock)的相机反复砸他的脸。他们还用棍子把诺曼.里特尔打倒在地,殴打了一名伯明翰当地的电视记者。逃跑的记者也难免遭到追击。

拥壁下方的自由乘车者们同样意识到早就蹲守在各个观察点的白人暴徒正在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有些人不紧不慢,有些人大步向前,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人不断怂恿他们,口中高喊着:“抓住那些黑鬼!”竭力压制着恐慌心态的自由乘车者们在附近找到了两辆黑人驾驶的出租车,想要先把七位女性安全送走。五位黑人中的四位赶紧跳上第一辆计程车的后座,这辆车的副驾位置已经坐上了一个小男孩。“不行,我只能带四个人!”司机看到自己吸引了走过来的白人的注意,不禁大声喊道。没时间争论了,自由乘车者们把第五位黑人女性硬塞进了前排。“不行,她们两个我真没办法带走!”司机看着两个白人学生苏珊.韦尔伯(Susan Wilbur)与苏.哈曼恩(Sue Harmann)说道。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司机一脚油门疾驰而去,这两位白人女生则被塞进了另外一辆计程车里。司机还没来得及表示搭载白人违法,暴徒们就将他扯出驾驶室并且拔下了车钥匙,不让汽车离开,接着他们又把两名白人女生从后座上拽了下来。其他人则追赶着自由乘车者中的男性——其中有一些正试图按照约翰.路易斯喊出的指示绕道哥伦比亚大街爬上山路,躲进拉尔夫.D.阿博纳西的教堂避难,可惜这样做只是徒劳。

第一辆出租车里充满了尖叫和喊声。停车场一共有两个出口,司机发现大量愤怒白人正在从一个出口不断涌进来,他在车厢里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迅速掉头,却发现另一个出口早就堵上了好几辆汽车。这下司机终于撑不住了,他告诉自由乘车者们自己准备弃车逃命。几位乘客极力想让司机平静下来,其他人则害怕地看着身后的上车区。他们与几名站在附近的阿拉巴马州记者都看到十几个人围住了从威斯康星来到纳什维尔菲斯科的白人交换生吉姆.茨威格。其中一名暴徒夺过茨威格的手提箱摔在茨威格脸上,另外几个人把他推倒在地,趁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有个人跪在地上用膝盖夹住他的头,让别人轮流殴打他。暴徒们打掉了茨威格的牙齿,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胸口也是血迹斑斑。现场有几个成年人还让自己的孩子骑在肩上,居高临下地观看暴行。有个小女孩问那些人在做什么,她的父亲回答说:“这个吗,他们忙着干正事呢。”坐在附近出租车里的几个自由乘车者全都吓得魂飞魄散,只得扭过头去。

在联邦大楼里面,多尔一直在透过窗户观察下面的局势,他那为人所熟知的沉郁气质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在电话里声情并茂地向伯克.马歇尔描述了突如其来的灾难。“天啊,到处都是拳头,到处都在打人!”多尔大喊道,“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带领一群人正在打他们。根本没有警察。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根本没有警察。人们都在喊着:‘黑鬼在那边!抓住他们,抓住他们!’真是糟糕透了。”罗伯特.肯尼迪的一位秘书通过电话分机记下了多尔的话。仍在听多尔讲话的马歇尔让人叫来了司法部部长。长途车车门在蒙哥马利打开后不到五分钟,华盛顿官员们就得知了事态的最新进展:棍子和拳头显然已经捣毁了联邦政府与州政府之间艰难达成的约定。

在地面上,席根塔勒开着车慢慢穿过旁观人群到达了事发现场。他首先看到的就是远处被扔得到处都是并且被砸得四敞大开的手提箱。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自由乘车者们的手提箱,只能感觉到暴乱正在蔓延。他继续向前,看到了上车区,那里足有几百人,正在朝着各个方向奔跑,有的人跑向暴力的发生地,有的人则奋力想跑出来。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近距离观察蚂蚁打架。他看到一个穿戴整齐的黑人在追捕者面前狂奔,之后他又看到一群人正朝着一个年轻的白人女性包围过来。这一幕恰好发生在他自己的汽车旁边,那个白人女性就是苏珊.韦尔伯。她在被拽出出租车后座后极力想逃走。白人女性拿着笔记本从她身后抽她,一名少年则像职业拳击手一样在她面前跳来跳去,冷不防就是一拳。

席根塔勒决定试着救她。他把车开到路边,然后就冲了出去。就在此刻一名白人女子抡起一个看着就很重的手提包,一下子就把苏珊抽了个趔趄,倚靠在了席根塔勒车头右前方的保险杠上。席根塔勒刚刚来到车头扶起苏珊,尖叫着的白人们就愤怒地把他们紧紧围住,两人根本没办法走到汽车后门处。于是席根塔勒一只手抓住韦尔伯的肩膀,另一只手打开右前门,口中大喊道:“赶紧坐到车里!”接着就躲进了驾驶位。突然他看到了另一个白人学生苏.哈曼恩也钻进了后座,之前席根塔勒从未见过哈曼恩。

韦尔伯并没有上车。她一边挨打一边大喊:“先生,这不关你的事!赶紧离开!你会没命的!”

席根塔勒再次跳出车外,丝毫不顾有人已经爬到了他的车顶上。“赶紧上车!”他朝着韦尔伯尖叫道。

韦尔伯不知道席根塔勒是谁,在打斗期间她一直表示自己要坚持非暴力的原则,不想让任何人受伤。正在此刻,两个男人插进了席根塔勒与车门之间,其中一个吼道:“你是哪根葱?”席根塔勒疯狂地命令他们退后,高呼自己是联邦政府工作人员,这时另一个人抡起棍子砸在了席根塔勒头上。接着其他人一拥而上想要袭击苏.哈曼恩,于是已经昏过去的席根塔勒就被踢到了车底下。

席根塔勒并不是唯一一个躺倒在地的人。随着狼奔豕突狂呼乱叫的暴徒们接连袭击得手,茨威格脸朝下栽倒在一块刚刚铺设还在冒热气的人行道柏油路面上;约翰.刘易斯倒在墙边,被一口装可口可乐的木箱打得不省人事;刘易斯在神学院的同学威廉姆.巴比(William Barbee)则倒在他身边不远处,后来又被踢到了人行道上。正当一群暴徒围着巴比拳打脚踢时,阿拉巴马公共安全部部长弗洛伊德.曼恩突然出现在人群中。“退后!”曼恩举起上了膛的手枪高声喊道,“我们要维护法律与秩序!”他赶走了巴比周围的袭击者,又赶走了围攻电视台摄像人员的暴徒。曼恩是州政府官员,在城市范围内没有管辖权。此刻他只能孤身行动,既无后援也没有执法权威。

第一波暴力事件过后大约十分钟.苏利文专员才带着警察们赶到现场。当时自由乘车者们不是被打倒在地就是已经逃走了,但仍有数以百计的人聚拢过来,有些人神情呆滞,也有些人正在跃跃欲试地寻找新的目标。苏利文身后是阿拉巴马州总检察长加利恩,加利恩的助手以及一名副警长。有人告诉他们倒地不起的约翰.刘易斯是自由乘车者,于是苏利文等人就站在刘易斯身边宣读了琼斯法官的禁止令。

刘易斯挣扎着站起来找到了巴比和茨威格。安全起见,他们三个一起跟在拿着禁止令的警察们身边。根据禁止令,他们三个才应该对这场暴乱负责。三位自由乘车者血流不止,尤其是茨威格实在令人不忍直视,于是刘易斯和几位记者恳请警察把茨威格先送到医院再说。警察则一直表示茨威格随时都可以走。刘易斯和巴比小心翼翼地把茨威格放在一辆白色出租车的后座上,司机显然已经逃跑了。茨威格坐着一动不动,根本无法思考。这时副警长向他宣读了琼斯法官的禁止令。片刻之后,一位黑人出租车司机自告奋勇带刘易斯和巴比去了医院,但种族隔离的法令迫使茨威格不得不留在暴乱现场。苏利文告诉不断询问情况的记者,所有为白人准备的救护车由于故障已经全部无法使用了。一位记者鼓起勇气走近茨威格所在的出租车,试图向他解释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还没能离开。“你无法带我离开,”茨威格神情茫然地说,“我都不知道我在哪儿,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位警督找到了半个身子藏在车底的席根塔勒,此时席根塔勒才刚刚清醒过来。“老兄,你好像遇上麻烦了。”警督说。

“没错,我是遇上麻烦了,”席根塔勒说,刚刚恢复意识他就感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出什么事了?”

“刚才发生了一场暴乱。”

“你不觉得最好应该给肯尼迪先生打电话吗?”

“哪个肯尼迪先生?”

“美利坚合众国司法部部长。”

警督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是司法部部长的行政助理,”席根塔勒呻吟着答道。他的语气让警督相信自己当真碰上了一位上面来的大人物。警督赶紧跑去寻求帮助并且立刻引来了大批记者。席根塔勒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正躺在医院的X光室里,身边的一位医生正在跟华盛顿的拜伦.怀特打电话。

这时警察终于允许茨威格搭乘黑人救护车赶赴了一家天主教医院,医院也同意接治他。暴乱现场聚集的人群数量已达到上千人,时不时还会出现小范围暴力事件。五六个白人围攻了离长途车站半个街区的两名黑人少年,在其中一人身上点燃了煤油,又踢断了另一个人的腿。其他参与暴乱的人把自由乘车者手提箱里的物品堆在一起点了篝火。警察终于开始逮捕闹事者,最后有七个人因为扰乱治安被捕,两个人因为疑似醉酒被捕。在此期间苏利文一直坐在汽车后座躲避着媒体关于警方准备以及暴乱原因的质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见了三个人倒在路上,两个黑鬼和一个白人。”

苏珊.韦尔伯与苏.哈曼恩在逃跑的路上还不停地被人殴打,最后她们跑进了一所教堂报了警,警察让她们登上了开往纳什维尔的列车。“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我们走,”韦尔伯对记者们说,“也许因为我们是女孩吧。”同时挤在同一辆计程车中的五位自由乘车者闯进蒙哥马利一户黑人家中,给伯明翰的夏特沃斯打了电话。其他自由乘车者都在城市各个角落找到了藏身之处并且给黛安.纳什打电话汇报了各自的位置和情况。在纳什的遥控指挥下,四面散落的自由乘车者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S.S.西伊牧师的家中。西伊是《纽约时报》诽谤案被告之一,而且早在五年前公交抵制运动达到顶点时他就有过挺身而出将所有黑人同工保释出狱的勇敢表现。

现在西伊欣然见证了自由乘车运动重获新生的时刻。每个踏进他家门的新人都被他视作幸存者并且予以热情欢迎——每一位自由乘车者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而且全都详细说明了自己在车站最后一次见到其他人是在什么时候。每次有人进门大家的精神就会为之振奋,而且纳什也在不间断地通知他们今天的行动如何震动了外部世界。纳什还说夏特沃斯与阿博纳西正在赶过去帮忙,她自己很快就会亲自前往蒙哥马利,准备回俄亥俄州探望生病母亲的吉姆.劳森也会前来,甚至就连马丁.路德.金本人都很有可能来到现场。肯尼迪总统的个人代表也在车站遭到了袭击,肯尼迪兄弟可能会派出军队来维持局面。《纽约时报》等媒体肯定不会继续满足于电波传来的消息,而是会派出自己的现场通讯员。为了冲出伯明翰,自由乘车者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现在他们的运动已经取得了不可阻挡的势头。刚出院的约翰.路易斯也来到了西伊家,头上仍缠着纱布的他受到了与伤情以及决心相称的热烈欢迎。他宣布,就连仍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两名学生也已经准备好继续参与自由行了。在圣裘德医院,威廉姆.巴比向病床边的记者们宣布了他们的决定,很快这条消息就传播了出去。“等到伤情恢复之后,我们将会从头再来。”在楼上一层的白人病房,吉姆.茨威格刚刚从脑震荡中恢复过来就向记者们宣誓:“无论采取何种方式,我们都将继续我们的旅程。如果非死不可的话,我们就去死好了。”这段誓言与六天前吉姆.佩克在伯明翰某手术室里向记者们表达的言论几乎一字不差。

通宝推:桥上,青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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