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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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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Ⅴ】第九章节

风清扬下跪叩首。

“但为师希望你过两日再走。”钟信轻声道。

风清扬抬头:“师父?”

“两日都静不下心来吗?”钟信反问。

风清扬沉吟低首,终点头道:“好,徒儿在此等两日。”

这日午后,石勇与乃诺重新去到青荷的绣坊,却见绣坊门前一堆屎尿,臭气熏天。乃诺与石勇跃墙进入后院,见四处房门皆紧闭,尤其厅堂亦是紧闭。看来是有人前来闹过事。

石勇站在院前高声唤:“二妹姑娘。”

厅堂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青荷弟弟警惕面容,看到石勇乃诺,才回过头去,过得一阵宋二妹惊惶未定的走出来。

“他过来闹事了?”石勇问。

宋二妹连连点头,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去衙门告官。”乃诺道。

“衙门告官,当真便能离异?”宋二妹颤声问。

石勇挠头道:“有些难。”

宋二妹失声哭泣。青荷弟弟听不到他们说甚,但见宋二妹哭泣,忙过来递了一方手帕,又咿哑地用手示意乃诺与石勇入内。

“也并非一点法子也无。只是不知姑娘下不下得狠心。”石勇道。

宋二妹一听有法子,即时眼睛发亮,忙抹了泪向石勇下拜:“求大官人救我。”

“我大明律中有一条,若夫殴妻至折伤,妻主动告官坚求离异的,官府准许离异。”石勇道。

宋二妹思虑半晌,抬头坚定道:“奴家坚求离异。”

“你既心意已决,那就回去激怒你那夫郎,只望他下狠手,届时便去衙门告状即可。”石勇道。

乃诺微敛眉道:“石大哥,万一失手打死可怎么好?”

石勇仰头想了想,向乃诺道:“乃诺,你来做宋姑娘。”

“啊?”

“我们来推测一番该如何被打方能伤而不死?”

“哦。”乃诺应了声,走到石勇面前,两人比划来比划去,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把细节教与宋二妹,又千叮万瞩一定要引男子到院中,如此在必要时两人才好救人。宋二妹记下,返回家去。乃诺与石勇偷偷跟随在后以做接应。果然,院内传来男子的怒吼及女人尖叫声,乃诺飞身上屋顶,小心盯着院内。只见宋二妹抢了院中一根木棍要打男子,被男子暴怒中夺过一棍打下来,宋二妹抬手假作要抢,那棍重重打在左手臂上,登时就惨叫一声转身就逃。男子追过去就要抓宋二妹的头发,乃诺抄起碎石猛击男子膝窝,男子膝盖一软跌倒在地,宋二妹趁机逃走,大哭大叫着向衙门去了。男子再次爬起追出门,乃诺与石勇若疾若离地跟上,半道上见衙役奔来将男子锁住,两人方松了口气,偷偷去衙门看审,听围观民众谈起,方知衙门坐着审案的正是巡抚大同都御史王纶。

“听说此人向来以严厉严苛著称,前些日子便有两名衙差因公事失当被他重责杖死了。”围观者中有人低语。

乃诺与石勇互望一眼,继续看审。果然宋二妹状告夫君虐打,更有新鲜折伤呈堂。王纶再传唤左邻右舍,皆指男子平日好吃懒做,稍不如意便对妻子又打又骂,酒醉撒泼。男子急辩解,称自己并非好吃懒做,实是妻子抛头露面,自己受人嘲笑寻不到活干。宋二妹当堂大哭,说自己又纺纱又织绣,做好了衣裳却无人送货,夫郎每日只知吃酒,醉得稀里糊涂,便是去送衣裳却又送错,倒赔了无数银钞。不得已自己才深一脚浅一脚去送,说到伤心处,就在公堂叩头叩得头破血流,坚求离异。男子大怒,扑过去掐住宋二妹的脖颈要同归于尽。王纶见男子竟敢在公堂动手,毫无礼法,惊堂木一拍,喝令衙差动刑将男子打得哭爹喊娘,随即判两人离异,各不相干。虽是闹轰轰,终究得偿所愿,石勇和乃诺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官司既了,宋二妹去医馆医了折伤,随即回家收拾行李。只是行李收拾停当,举目视之,却不知要去何处,一时十分凄凉,就落下泪来。

“宋姑娘,还有何事放不下?”石勇见状问道。

宋二妹抹去眼泪道:“一时伤怀,大官人勿怪。”

“可是要回娘家?”

“若是回娘家,怕气死爹娘。”宋二妹思虑半晌道:“奴家听说大同梅龙镇上有皇庄开设,这皇庄与京师皇庄一般有许多手艺人聚集,我思来想去,唯有去梅龙镇投奔皇庄方有一线生机。”

乃诺哈哈一笑,点头道:“姐姐想得好,梅龙镇皇庄确是极好落脚处。”

宋二妹道:“大官人,青荷姐姐当真会死?”

“对宗室不敬,死罪难逃。”石勇道。

“青荷姐姐那弟弟忐是可怜,又聋又哑,以后可还有活路?”宋二妹忧心道。

石勇想了想道:“那就让他也去梅龙镇皇庄落脚。”

“明日一早我就带他出城。”宋二妹道。

“如此却是不可。须待圣旨下来,若不受连累方走得。你受伤也不方便离城,便无住在一处,到时再一起走。”

“只是我住在绣坊,怕又被打上门来。”宋二妹为难道。

“这几日紧闭房门就好。”石勇道:“走吧,我们送你过去。”

宋二妹曲膝欲跪,被石勇扶起道:“宋姑娘不必多礼了,趁夜黑风高我们赶紧离去,免晚了走不得。”

宋二妹点头,三人趁夜赶去绣坊,青荷弟弟正站在院前望眼欲穿,看到三人安全回来,方露出笑容,咿哑着唤三人进屋。石勇再三嘱咐两人紧闭房门,待他再来带他们离开大同。三日后,巡按御使带着圣旨来到大同。

同镯、县君赐死。

青荷绞,青弟赦。

死去的安淄竟也被处罚,命开棺验尸以庶人礼葬之。

众人想不到正德如此严厉,钟信更是感到意外。巡按御使宣读处置安淄与同镯的圣旨后,就赶去大同衙门,颁旨王纶下巡按御使逮问。

夕阳下,飘起了细雪。

风清扬背着剑,一身行装准备离去。这三日除了接旨时出来过,余时皆在房中的钟信再次出来,此次他的手中握着一本极薄的册子。

风清扬恭敬下跪,叩首:“师父,徒儿真的要走了。”

李龙此时也从厢房出来。自到梅香家,便与乃诺住在一处,此时亦走出房门,从回廊处绕向厅堂,经过钟信厢房时还停下看了一眼房内。房内书桌上有一本薄册,与此时钟信手中那本将要递给风清扬的并无二致。李龙来回看了两眼,微微笑了笑,走了过来,倚靠在厅堂边的木柱上,望着钟信与风清扬师徒。

“老大人的书太深,你们华山派俩位师尊的书则太杂太乱。这三日我为你取其精义写出一篇千字花赋,若有一日你能参悟,便可为华山剑法助力。若不能参悟,就看作是一篇逍遥世外、栽花种草,成就梅妻鹤子之书亦可。”钟信将册子递给风清扬,缓声道。

风清扬双手恭敬接过放入怀中,向钟信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梅香的咳嗽声,竟一时断不了。钟信的手指尖在抖,只是望着风清扬背影,没有回头望梅香。

石勇于心不忍,就道:“国公爷,我们带梅香姐姐进京,请太医救治吧。”

“我心脉已衰,救不了了。”梅香微微笑道,轻声道。

李龙走过来把住梅香腕脉,点头道:“确实救不了了。”

“你年纪轻轻,居然会医术?”梅香笑道。

“我自小亦有学医,每当回京师都会在太医院浸淫些时日。”李龙笑道。

“龙大哥,你还有甚不会?”乃诺一脸崇拜地问。

李龙笑道:“不会织绣、不会栽花种树,不会生孩子。”

乃诺大笑。

李龙看向梅香道:“虽说救不得,却也并非即时而亡,倒是有些岁月要走的。”

石勇眼光一亮:“龙兄弟,那你说可还有多长岁月可走?”

“三、五……”

“三、五年,三、五十年?”石勇即道。

“三、五个月。”李龙说。

“啊,真不能再多了?”石勇看了钟信一眼,急道。

梅香微微笑道:“够了。我是十五年前就该死的人,多活了十五年呢。有三、五个月料理后事,足够了。”

乃诺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猛地道:“我不要爹娘死,我宁愿娘变成男人,爹成了太监,我宁愿爹娘都是混蛋,吃喝嫖赌,穷困潦倒,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蓦然间,梅香泪盈于睫,微笑着起身回房。

夜深沉,细雪渐大。

钟信站在房内,手中握着一本薄册。那薄册,他本抄了一式两份,一份给了风清扬,另一份一直放在书桌上。同一本薄册,或许是两样完全不同的生路。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龙的声音传来:“国公爷,明日就要离开大同,可要去喝杯酒?”

钟信却并无心思,轻声道:“不了,我有些累,想将息了。”

“国公爷,五年我入锦衣卫,就听说国公爷手中有一本前朝奇书,专讲如何栽花种草,令四季繁花似锦。我在大同有位朋友,自小喜好花草树木,不知国公爷可否将奇书相赠我友?”

钟信听李龙之言,心念一动,手握薄册沉吟良久,开门将薄册递到李龙面前道:“我这确有一本栽花种草之书,你那朋友若想要,就给他吧。”

“谢国公爷。”李龙双手接过,抬头望天,笑道:“雪渐大了,便去朋友处围炉夜话,讨杯热酒喝。”

“嗯。”钟信轻应了一声,退回房内。

李龙握着薄册,看了房门一眼,转身飘掠而去。细雪变成大雪,李龙身形疾速,倒不曾有多少雪花沾身。华严寺花树林里,令狐溪举着火把孤立灌溪旁,望着雪花从千树万树中穿隙而下,落在溪中,渐至层厚。

“这雪一下,溪水又要冻住了。”令孤溪叹息道:“偏偏这雪看来又是下不大模样,养不了树也养不了花。真是难为我这栽花人。”

李龙一笑出声,令狐溪疑惑四望。

“一把火将溪水烧开可好?”李龙笑道。

令狐溪仰头道:“你是谁?你在何处?”

李龙挥手将薄册掷向令狐溪,长声道:“接好了。”

令狐溪本能伸手接住飞来的薄册,疑惑道:“你是谁,为何给我此物?”

李龙笑了笑道:“我喜欢美丽之物,你便是美丽之物。好好看这书,好好将华严寺的花养得更绚烂艳丽。”

令狐溪低头翻开册子看,看着看着便入了迷,一千字的文章他来回翻看了三回,竟就将这千字文背了下来。

李龙在夜空中拍掌。

令狐溪面向掌声传来的方向,恭敬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李龙笑了笑,再次道:“接稳了。”

令狐溪一怔,便见夜空中又飞来一物,他即将薄册往怀中一送,伸手再次接住,却是一枚令牌。

“那本册子是公子花了三天三夜书写出来的,望你珍惜。”

令狐溪手一颤,贴在心口按着怀中的薄册。

“若日后遇着难处,出示令牌,会有人来帮你。”李龙声音渐渐远去,夜空中传来令狐溪的轻泣之声。

晨曦初露,公鸡啼鸣。梅香手握锦盒敲开了钟信的房门,石勇走了出来。过得一阵,梅香也走了出来,轻轻带上门。

石勇忍不住道:“师父,让梅香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吧。”

屋内一片安静。

梅香微微笑道:”公子性情坚韧,不会应允的。我去与你们做早膳。”

石勇沉默半晌道:“梅香姐姐,我去求个人。”

“李龙?”

石勇点头。

“他是何来头?竟可说动公子?”

“我去寻他来。”石勇说着奔出大门去。

梅香幽幽望了房门一眼,走了。石勇在门外左右翘望,奔到左边又奔到右边,忽听得身后李龙的笑声:“石大哥,你寻我?”

石勇讶然回首道:“你昨夜不是出门去了?”

“那还能一夜不归吗?在房里睡了有一会了。”李龙笑道。

石勇一把握住李龙的手道:“龙兄弟,你劝劝我师父,带梅香姐姐回去。”

李龙笑道:“有些人有些事,停在当下就好。”

石勇看着李龙,忽想起那个夜晚,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众人用过早膳辞别梅香,去接了宋二妹、青荷弟弟,去到城外取了车马,一道前往梅龙镇皇庄。梅龙镇皇庄离大同不远,众人不过半日便到,去皇庄的路上还经过龙凤客栈,李龙进去给掌柜送了件小礼,就跟着钟信等人一体到皇庄去了。皇庄四门竟然是紧闭的。好在皇庄本就是为李龙母亲德官安危所设置的卫所,卫所又多是老弱残兵,这些兵卫不识得钟信,却都识得李龙,有些甚至是看着他长大。但此时紧急时刻也不敢放他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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