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287-艾伦.索金：《史蒂夫.乔布斯》剧本1 -- 万年看客

【内景，走廊，接前景】

【乔安娜在等着他。】

史蒂夫：回讲台？

乔安娜：我们没时间了。他们需要收拾场地开门放人了。

【史蒂夫看着她。】

史蒂夫：如果它完蛋了就全完蛋了，是吗？

乔安娜：你得开个玩笑。

史蒂夫：我得开个玩笑。

乔安娜：如果它完蛋就全完蛋了。

史蒂夫：这口号不错，“NeXT，如果它完蛋了就全完蛋了。”

乔安娜：（轻声）我不仅仅是指发布会。史蒂夫，就算这玩意真的卖不动，我们也不用吞氰化物自杀，我们可以回到绘图桌前从头再来。

史蒂夫：没机会了。惨败两次，你就再也没机会从头再来了。所以我们还是不要——

乔安娜：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你必须把计划告诉我，因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光看见你四处溜达就好像手里拿着一副输不了的好牌。

史蒂夫：等你准备好了，计划自然会呈现在你的眼前。

乔安娜：我需要服毒吗？

史蒂夫：没这么惨。

乔安娜：你到底有没有计划？

史蒂夫：我让你失望过吗？

乔安娜：每一次你都他妈的让我失望。

史蒂夫：到时间了。

乔安娜：有吗？

史蒂夫：乔安娜，我有计划。但是我不想害得你不得不撒谎。

【乔安娜思忖片刻。】

乔安娜：（停顿）推迟十五分钟开始，让艾维（重装电脑，好让我们多少有点胜算——）

史蒂夫：耶稣基督啊，我都说过——

乔安娜：那你就看着办。

史蒂夫：——多少次了——我们绝不推迟。绝不。我们永远不会推迟。

乔安娜：但是你凭什么不推迟？

【史蒂夫顿了顿。】

史蒂夫：丽莎一直在问我问题，我己经回答过了，她还要问。她问我的问题，我知道她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是怎么回事？

乔安娜：孩子们这么做，是因为担心爸爸或妈妈心情不好。他们是想引着你谈谈你喜欢的话题。这很常见，应对的办法是跟她谈谈她喜欢的话题。

史蒂夫：（停顿）你在这方面接受过培训或者有经验吗？

乔安娜：没有。

史蒂夫：叫他们打开歌剧院的大门吧。

【史蒂夫沿着过道走了几步，开门，走进——】

【内景，他的化妆间，接前景】

克丽桑在等着他。

史蒂夫：丽莎呢？

克丽桑：就在附近。

史蒂夫：什么意思？

克丽桑：她在这楼里四处跑。

史蒂夫：一小时之前，你说过你要带她去学校。

克丽桑：她恳求我让她留下。别人家的父亲遇到这种事都求之不得——

史蒂夫：你这么做是错的，好吗？在道德上是错的，作为父母来说也是错的。你拿丽莎当幌子从我这里要钱更是错的。也许她现在还不明白，但她早晚会明白你在利用她，（然后她就会在你的余生中一直恨你。）

克丽桑：（高声压过）也许她现在还不明白，但她早晚会明白她的母亲是一个挺身而出反抗男人的女人。

史蒂夫：反抗的手段就是寄生在男人身上。

克丽桑：反抗的手段就是是不让我自己遭受男人的囚禁和贬低。

史蒂夫：囚禁？是我甩不掉你好吧！

克丽桑：我需要看医生，需要看牙医。

史蒂夫：我只上了一学期就从大学里退学了，但是好吧，让我们先看看。

克丽桑：你得抚养你女儿和她母亲。

史蒂夫：你是不是花了一万五千美金来给你的房子驱邪？

克丽桑：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史蒂夫：你有没有花过这笔钱？

克丽桑：我不记得是多少了，史蒂夫。

史蒂夫：是一万五千美金。

克丽桑：他们又不肯免费。

史蒂夫：他们的确不肯。他们收费一万五千美金。

克丽桑：我怎么花钱——操，我都没打算——

史蒂夫：（高声压过）你是打算说“我怎么花钱不关你事”吗？

克丽桑：我有鼻窦炎，我还需要看牙医。

史蒂夫：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的驱邪预算本来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场。

克丽桑：比如买一个完美的Cube？

史蒂夫：看着我，克丽桑。

克丽桑：什么？

史蒂夫：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克丽桑：是的。

史蒂夫：你还知道我认识人。

克丽桑：你究竟想说什么？

史蒂夫：看着我。你知道我认识什么人。

克丽桑：什么意思？

史蒂夫：如果我再听说你用麦片碗砸丽莎的头——

克丽桑：什么？！

史蒂夫：我的私人电话线就会响起铃声，电话另一端会有人告诉我，“我们都办利索了”。我将会这样得知你的死讯。

克丽桑：你疯了，我是把碗扔到地上！我没有朝她的脑袋扔，她甚至不在房间里！她不在跟前！我把碗扔到了地上！

史蒂夫：她是个小女孩，而你在恐吓她。我是成人，可你还想恐吓我。丢垃圾是家务活，收拾桌子是家务活，但早上叫你起床太他妈的过分了。

克丽桑：拜托您再多教教我怎么为人父母吧。这对我的意义实在太——

史蒂夫：我跟你没话说了，克丽丝。

克丽桑：这番教诲来自一个不承认自己是孩子他爸爸的男人，太有意义了。

史蒂夫：我们说定了。别再对丽莎尖叫。

克丽桑：我这是在培养她的责任感——

史蒂夫：明白。

克丽桑：——总有一天她会因此感谢我。

史蒂夫：或许是在你的梦里。

克丽桑：滚蛋。

史蒂夫：好的。

克丽桑：我没有砸过她的头。我从来没有。我也绝不会。（崩溃）你说的谎话再多也成不了事实。

史蒂夫：等这事完了，我会再给你的账户里打一些钱。

【史蒂夫开门走出去，进入——】

【内景，走廊，接前景】

【乔安娜依然等在走廊上。】

乔安娜：你刚才没跟人家发脾气吧？

史蒂夫：当然没有。

乔安娜：下一个是安迪。

史蒂夫：赫兹菲尔德还是卡宁汉？

乔安娜：赫兹菲尔德。他跟艾维.特凡尼安一起在后台摆弄电脑。

【乔尔.普福尔茨海默，我们在第一幕瞥见过的记者，跑过来追上了史蒂夫和乔安娜。】

乔尔：史蒂夫？！

【史蒂夫回头看到他追了上来，但是继续跟乔安娜往前走。】

乔安娜：可以等会儿吗，乔尔？我们还有八分钟就要上场了。

乔尔：我只需要你略微回应一下今天早上的新闻报道，可以吗？

史蒂夫：关于什么的？

乔尔：尺寸，容量。

乔安娜：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供你参考——

乔尔：我希望能引用史蒂夫亲口说的话。

乔安娜：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供你参考。我在科技行业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头两天我给《华尔街日报》打电话，希望今天登一整版广告，你知道他们的广告销售人员怎么说？“你这通电话纯属多余，还不如去提醒梅西百货别忘了哪天是圣诞节。”

乔尔：你看到斯图尔特.奥索普的公开信了吗？

乔安娜：看了。

乔尔：对不起，乔安娜，我需要记录史蒂夫的原话。

乔安娜：大标题是：“亲爱的NeXT：我何时能拿到自己的电脑？”

乔尔：何时？

乔安娜：我们会宣布的，发货日期是八到十周之后。

乔尔：奥索普说的不是发货日期，他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弄一台玩玩。

乔安娜：我们非常敬重斯图尔特.奥索普，我们想把电脑送到他手上，这样他就能跟他的订户谈谈这台电脑了。

乔尔：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

乔安娜：很快。

乔尔：两三天？一星期？私底下说。

乔安娜：私底下说？

乔尔：绝对的。

乔安娜：我们认为——

史蒂夫：等电脑做好他就可以拿到了。

【乔尔刹住脚步。史蒂夫和乔安娜也跟着停下。】

乔尔：（停顿）还没做好？

史蒂夫：接近完工了。

乔尔：这三个星期以来我一直看着你排练演示。

史蒂夫：没错。

乔尔：还差多少没完成？

史蒂夫：一丁点。

乔尔：一丁点什么？

乔安娜：采访就先到这儿吧。

史蒂夫：我们这不算采访，只是私底下说说而已。乔尔历来知道分寸。

乔尔：还差什么没做完？

史蒂夫：我想，用外行人的话来说，我们目前没有OS。

乔尔：（停顿）操作系统？

史蒂夫：是的。

乔尔：你什么意思？

史蒂夫：这个嘛，操作系统是运行电脑的东西。事实上可以说它就是电脑。

乔尔：那它怎么运行？那它今天上午打算怎么运行？你说你没有操作系统是什么意思？

【他们走进——】

【内景，后台，接前景】

【安迪.赫兹菲尔德挤在艾维.特凡尼安肩后，若干位工程师正在忙着进行最后一分钟的检测。】

史蒂夫：（轻声）艾维.特凡尼安是我们首席软件设计师，他编写了一个演示程序。就好比说我们造了一辆了不起的汽车，但是还没造发动机，所以我们给它安了高尔夫球车的电池，让它跑一程。这台电脑目前唯一的本事就是登台亮相。

乔尔：（轻声）你是说你现在造出来的就是个黑方块？

史蒂夫：（停顿）是的。（稍顿）没错，不过你说这是不是你见过的最酷的方块？

乔尔：咱们私下里说，这是策略还是麻烦？假如是麻烦的话——

【史蒂夫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安迪。】

史蒂夫：不准向那个人透露行业机密。

乔安娜：（悄声对乔尔）这不是麻烦。

【史蒂夫走向安迪和艾维，两人正在电脑上忙碌着。】

安迪：不用你操心，反正我也看不懂。

史蒂夫：其实我也看不懂。我的名字还写在专利上呢。

安迪：这东西还有电子邮件功能？

史蒂夫：电子邮件今后就不再只有技术专家才能用了。现在还是，将来就不是了。

安迪：我猜用NeXT电脑发送的邮件只有NeXT电脑才能接收吧？

史蒂夫：全封闭，端对端。（对艾维）新设计的回收站图标不对头。我很想说我感激你为此付出的时间，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它真是太难看了。

艾维：那我们试试另一个方案。

史蒂夫：而且怎么还设计了三款时钟造型？

艾维：你想要几个？

史蒂夫：两个。要么买，要么不买。

安迪：（对史蒂夫）我能跟你谈一分钟吗？

史蒂夫：当然。

【安迪引着史蒂夫走到一旁私下谈话。】

安迪：你看伙计，艾维正在重装，但是他说今天早上可能会有些小故障。

史蒂夫：如果只有小故障而已，那简直就是奇迹般的成功。你干吗替艾维出头说话？

安迪：我不希望他发现你一遇上小故障就不依不饶，不过你现在好像随和多了。

史蒂夫：我已经成长了，安迪，我正在学习爱我自己。

安迪：我做梦也想不到你还需要学这一手。

史蒂夫：说得好。你该入席了。

安迪：丽莎怎么样？听说她进了一所专门培养天才儿童的学校？

史蒂夫：是的，她通过了测试，事实证明她天资非凡。

【安迪希望史蒂夫加以重视。】

安迪：说真的，这可是大事。

史蒂夫：我知道这是大事。所以我给这学校捐建了一栋楼。

安迪：我确信她不是因为你捐建了楼才进去的。

史蒂夫：真的吗？

安迪：你想看看《麦金塔世界》吗？有些内容很有趣。

史蒂夫：我现在还真没别的事干。

安迪：肯定能让你感觉不错。（高声说道）乔安娜，看这个。

【乔安娜过来，安迪从口袋里掏出一页折叠的纸，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

乔安娜：安迪，他只有几分钟时间。

安迪：是盖伊.川崎给《麦金塔世界》写的文章，你肯定喜欢。

乔安娜：我们能不能待会儿再品鉴？

安迪：他写了一篇戏仿的新闻稿，说苹果为了你的操作系统而收购NeXT。他设想在不久的将来，苹果需要你的操作系统，为此不得不收购NeXT，请你回来当CEO。他还借比尔.盖茨之口说乔布斯搞了更多的创新可供微软效仿。你可以待会儿再读。

史蒂夫：（接过文章）谢谢。

安迪：你不捐大楼她也能进学校。（稍顿）她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姑娘，史蒂夫。

史蒂夫：（稍顿）不管怎么说，接受采访的时候倒不妨谈谈这篇文章。

安迪：好吧，祝你好运。

【安迪离开后台，走进大厅。】

乔安娜：把文章给我，我替你扔掉。

史蒂夫：我会看的。

【史蒂夫把文章折起来，装进口袋。乔安娜盯着他，想弄明白个中究竟。】

乔安娜：你准备好见斯卡利了吗？

史蒂夫：唔——嗯？

【但是史蒂夫在头顶的灯架上发现了什么。丽莎坐在那里，穿着外套围着围巾，用随身听听音乐。】

史蒂夫：失陪一下。（高声叫道）丽莎？

乔安娜：你别这么大声。

【史蒂夫走向金属阶梯，登上——】

【内景，天桥，接前景】

【丽莎看到了向自己走来的父亲，微笑。】

史蒂夫：你得走了。

【她要么听不见他说话，要么假装听不见。】

史蒂夫：这里很危险，所以我才派其他人上来干活。

【丽莎指指自己的耳机。史蒂夫屈膝，把耳机推到她的脖子上。】

史蒂夫：你在躲谁，我还是你妈？

丽莎：我没躲。

史蒂夫：我们走吧。

【丽莎起身，跟着父亲走向楼梯。】

史蒂夫：你刚才在听什么？

丽莎：我在听同一首歌的两个版本。听到结尾我就倒回去重头再听。是同一首歌，但是版本不同。

【史蒂夫沉吟一刻，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史蒂夫：（停顿）什么歌？

丽莎：是一首真正的老歌，歌名是《正反两面》。

史蒂夫：《正反两面》。

丽莎：对。

【进展不错，于是史蒂夫又努了一把力。】

史蒂夫：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丽莎：（思索）唱的是——分成三段，分别是云彩、爱情与生命。歌手唱出了他们过去怎么思考——

史蒂夫：云彩、爱情和生命。

丽莎：没错。过去他们的视角是这样的，但是他们现在又换成了那样的视角。你知道，最后他们——

史蒂夫：最后他们得出结论，他们压根儿也不理解云彩、爱情或者生命？

丽莎：歌词里一字不差就是这么唱的。

史蒂夫：是的，琼尼.米歇尔的歌，它算不上老歌，除非我是老人。你现在得去学校了。

【他们走下阶梯，来到——】

【内景，后台，接前景】

丽莎：你想听我告诉你两个版本之间的差别吗？

史蒂夫：赶紧的。

丽莎：第一个版本你可能觉得有些女孩子气。

史蒂夫：我的意思不是我现在想知道差别，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必须去上学了。

丽莎：我可以留下来看看。

史蒂夫：这叫旷课，是犯罪行为。

丽莎：今天的课程不重要。

史蒂夫：你怎么知道的？

丽莎：我预先读过了。今天讲得是清教徒到达了新世界。

【乔安娜开门，从走廊进入后台区域。】

乔安娜：史蒂夫？

丽莎：然后是《独立宣言》。

史蒂夫：（如今注意力转向了乔安娜）你直接跳过了两三个世纪。

乔安娜：克丽桑在外面。

【史蒂夫和丽莎一时默然无语。我们听到了从座无虚席的大厅里传来的声响。】

史蒂夫：我们走吧。

丽莎：我能说说留下的理由吗？

史蒂夫：不能。

史蒂夫带着丽莎出去，来到——

【内景，走廊，接前景】

【克丽桑等在那里。】

史蒂夫：她刚才跟我在一起。

克丽桑：来吧。你爸爸不想让我们待在这里。

史蒂夫：你净瞎说，我不是这个——

【史蒂夫横了克丽桑一眼，意思是“胡扯什么？”】

史蒂夫：（对丽莎）你得去上学，就是这么回事。

丽莎：（对克丽桑）现在我是在犯罪，我不想惹上麻烦。

史蒂夫：你没惹上麻烦，我逗你呢。

丽莎：（点头）好吧。

【史蒂夫发觉自己不是真的想让她走。】

史蒂夫：那么第二个版本怎么样？你说第一个版本太过女孩子气，那第二个版本呢？

丽莎：（思考）我想不出贴切的词。

史蒂夫：（稍顿）好吧。好好享受你的学校生活。

丽莎：（压过）遗憾。

史蒂夫：什么？

丽莎：就像渴望倒回去重来一遍。

史蒂夫：（停顿）你这么小有啥可遗憾的。

丽莎：不是我，是歌手。

史蒂夫：（点头）明白了。遗憾。（稍顿）说的有道理，因为……

【她伸手搂住父亲的腰，拥抱他——】

丽莎：祝你好运。

【克丽桑和丽莎离去，史蒂夫和乔安娜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史蒂夫转身看着乔安娜，她盯着地板上的一个斑点，摇了摇头。】

【史蒂夫思绪万千，但说出口却只是——】

史蒂夫：云彩。

乔安娜：还有六分钟。你想见斯卡利吗？

史蒂夫：不想。

乔安娜：我不是在问你。

史蒂夫：听上去你就是在问我。我过后再见他。

【史蒂夫独自一人走过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