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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整理半原创】中国军队里的廓尔喀军团 -- 竿军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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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凤凰很美,付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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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萨苏的帖子,别说抢第一,连第一百一十一都抢不到啊
    • 家园 这个有趣。到湘西数次,竟从未听说过

      待我发信给我的湘西同学问问。。。

    • 家园 两个问题,1。副爷是何意?2。杨氏家谱中的杨宗保,诸位不是说不存在,到底谁对?
    • 家园 四。最后一个大佬 -- 龙云飞

      龙云飞是贺龙的把兄弟,是竿军,是苗王,也是土匪。

      自古以来对土匪的定义已经约定俗成,无非是指成群结伙打家劫舍或落草为寇呼啸山林的强人呗。一说,首先要排除政治的因素,中国历史上不同的政治集团常把敌对的势力称为“匪”,比如说国共两党就都曾这样指称对方。另一说,在湘西人看来,杀人放火也不一定就是土匪,要看杀人放火的方式,一是要上山落草,二是要明火执仗,入室抢劫从后面翻墙进去或者从墙上挖洞偷偷摸摸进去的都不能算土匪,非得是从正门进来打劫的才算。

      据史料所记,龙云飞是凤凰县山江镇人,苗族,早年加入哥老会,辛亥革命时期参加光复军的凤凰扑城反正行动,和所有当地血性汉子一样,龙也走上了竿军的生命旅程。

      他1918年参加护法联军,在军旅中步步高升,直至国民党少将军阶,并成为湘西事实上的苗王。1949年11月凤凰和平解放,龙云飞父子曾一度成为新生政权的重要统战对象。朝鲜战争爆发后,龙云飞被国民党特务操纵,拉队伍上山建立反共基地,并在上山前将龙姓亲属老少三百多人戮杀。1951年1月,在凤凰县万人大搜山剿匪行动中被围,受伤后自杀。

      1931年农历4月8日中午,凤凰县大田乡裁缝龙天胜,被龙云飞派手下钉在一棵大树上,手脚撑开呈“大”字,四颗大长铁钉钉住手掌和脚后跟。刽子手将龙天胜用酒灌得酩酊大醉,先用刀挑开龙天胜眉穹上方的皮肉将双眼遮住,接着割开其双颊和双乳,最后剖开腹部露出肚肠,让在场的人目不忍睹。被凌迟的裁缝直到黄昏还未气绝,酒醒后大痛,呻吟之声惨绝人寰,一直到入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第二天,龙云飞着人将裁缝尸首扔到对面坡上的天坑里,算是给龙云飞的弟弟龙腾甲陪葬赎罪。

      龙腾甲生前是国民党的团长,因病去世后留下年轻的妻子吴妹者在家守寡。吴见龙裁缝手艺不错人又生得好,将他请到家来作衣服,时间长达两个多月。龙二十六七岁尚未婚配,吴又是个三十来岁的寡妇,孤男寡女之间难免生些暧昧。吴一心想与龙作了长久夫妻,但也明知龙云飞会要为难他们,故对龙天胜说,除非龙云飞死了,咱们才能成得了一家人。两人只好在暗中你来我往,当然也有透风的时候。

      再说当时已经当了麻阳警备司令的龙云飞,早年出身江湖,平时特别讲究名声,又特别忌讳闲言碎语,得知弟妹不守妇道,就决意要将二人除掉。吴事先知道消息,赶快打发龙裁缝回去。龙云飞派人在路上截住龙裁缝,带他去家中搜出吴妹者存放的衣物,然后连人带物押去龙云飞家里对其严刑拷打,致使龙天胜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暗中串联打算谋杀龙云飞。龙云飞拿到供状,即命手下将裁缝带往弟弟坟前充当“谢坟”的祭品,待苗老司做完鬼事之后,剥皮祭坟。

      与此同时,龙云飞叫人传来弟媳吴妹者一家,令吴妹者的亲弟弟开枪射杀他不守妇道的姐姐。吴弟年纪幼小,端不住枪,龙云飞又命其父代替。可怜吴妹者的父亲被龙家的枪兵所逼,望着哀哀哭泣的女儿不能相救,掩面将枪交给侄儿,昏倒一旁。最后,吴妹者的表兄被迫开枪将表妹射杀。

      龙云飞为保全所谓大户人家的体面,不惜牺牲两个年轻的生命,手段残忍至极。可是在龙氏家族中,一些人慑于龙云飞的声威,还称道他严明家风,诛杀奸夫淫妇以儆效尤,实在是替天行道的事情。但每个对凤凰县历史有所了解的人,无不为此感到震惊。

      1966年5月山江黄茅坪村所立村史碑,碑文这样记录剥皮事件:“无辜的贫下中农×××,只因不愿给龙匪做龙袍,就被钉在树上剥皮挖心。”在这儿剥皮事件被彻底政治化,或许可以认为,即便在把龙云飞当作一个土匪恶霸来控诉的时候,他的乡邻仍然不希望把一种似乎是在维护道德规范的行为当成罪行来清算,总得给他找个合适的罪名才顺理成章。

      话说1949年8月,解放军攻占湘北各地,国民党守将程潜、陈明仁起义投诚,宣布湖南和平解放。在新的形势逼迫下,白崇禧、宋希濂等各战区长官都希图以湘西为屏障,建立西南防共阵线,一时湘西地位再度变得十分重要。各派说客穿梭游说陈渠珍且不算,蒋介石本人也亲自来信,勉励陈“勘乱卫国,共图中兴”,并有消息说,陈渠珍已被推荐为代理湖南省主席。陈的心腹部下认为国民党大势已去,不如早作决断响应程潜的起义,而经历多年世事沉浮己是老谋深算的陈渠珍仍举棋不定。他认为国民党在北方虽然败局已定,但毕竟还有西南半壁江山和数十万军队,如果马上起义,宋希濂、黄杰等部防地不远,派兵前来奔袭不过行军一个小时,不如再观望一阵看看风声。于是陈渠珍在9月初遂携家眷从沅陵行署转回老家凤凰县,避居黄丝桥城内。

      黄丝桥坐落在县城正西二十四公里处,始建于唐垂拱三年(公元687年),是陈渠珍父亲任凤凰营都司时带兵驻防的一个要塞,陈对这一带非常熟悉。黄丝桥整个城体由青石建构,牢固无比,虽历时一千多年仍坚不可摧,且直通太平山、腊尔山等大山苗乡,可守可退,陈渠珍据此跟国民党共产党两方面打起了太极拳。不久沅陵解放,国共双方都派员来黄丝桥动员他,陈渠珍仍然脚踩两只船,谁都不想得罪。直到10月1日,陈通过电台得知毛泽东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才悲喜交集地决定起义。

      离开凤凰之前,陈渠珍在沱江上游黑潭江畔豹子洞召见他的老部下龙云飞,一来话别,二来通报起义谈判情况,安排善后事宜。

      陈渠珍对龙云飞说:“曾有不识实务的人,要我坚持抵抗,殊不知共产党从东北一路南来,蒋介石的中央军尚不堪一击,我们弹丸之地草稗之师,哪能抵挡得住。”

      龙云飞说:“玉公一向下棋看三着,弈技高明,我等跟随其后,不知少受了多少惊扰。这次当然还是听你老的决断。”

      陈渠珍说:“我俩在凤凰经营半世,现在年事衰老,凤凰很穷,我们既算无力把它搞好,也不能把它搞烂,总要让儿孙百姓少遭涂炭才好,以免死后留下骂名。”

      龙云飞问:“你老看现在怎么办?”

      陈渠珍说:“共产党要搞地主、恶霸和官僚,这几条我俩都有份,跑不掉。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到北京找张文白(注:即张治中)和贺云卿(注:即贺龙)。”

      龙云飞十分赞成地说:“这主意妙得很。张文白与你老私交笃厚,贺云卿早年不光同我是拜把子的袍哥兄弟,也是你老麾下的团长,当年他带红军长征从湘西借道,我们朝天打枪放他一马,他是个义气人,不会不记得。他们现在都在北京当了大官,见我们途穷总要念及旧情全力相救吧?”

      陈渠珍说:“我也是这样考虑。共产党有政策,伸手不打笑脸人,交枪、投降、办招待、听号召,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

      龙云飞说:“那我跟你一块去。”

      陈渠珍沉吟片刻说:“你还是先不要去。你在家守住,不要出事。”

      龙云飞说:“皋如在家守住就行了。”

      陈渠珍说:“皋如年轻,又向来脾气暴躁,容易出事。还是你在家好,等我去想办法来。还像民国二十六年那样,我们里应外合,有什么事也不怕。”

      龙云飞听了更加称心,陈渠珍所说的1937年“革屯倒何”事件,是他们二人配合最默契战果最辉煌的一次合作。当时的湖南省主席何键为排除异己,将陈渠珍的国民军新三十四师整编调离湘西,随后又派出嫡系六十二师进驻凤凰,借“清匪挤枪”之名,勒令陈离队赋闲的旧部龙云飞交出存枪。情急之下,陈龙二人合计,在中央投靠何键的对立面陈果夫,在地方由龙云飞在湘西发动事变,武力倒何。龙依计而行,在凤凰约集人马,组成“革屯抗日救国军”,龙云飞自任司令。老百姓本来被上百余年的“苗防屯政”和“屯租”压得抬不起头,“革屯抗日”口号一出应者甚众。经过几个月的拉锯战,深得蒋介石信任、在湘主事八年之久的何键,被龙云飞的“倒何”运动搞得狼狈不堪,陈果夫趁机在蒋介石跟前进言,迫使何键离开了湖南。接替何键任湖南省主席的,是与陈渠珍交厚的张治中,于是陈渠珍得以收复湘西全部失地,他跟龙云飞的交情又深了一层。

      此番龙云飞听出陈渠珍的话外之音,是万一去北京有什么不测,龙云飞留在凤凰还可以成为跟共产党讨价还价的底牌,危急情况下里应外合再闹一场也难说。

      当下双方心领神会,约定龙云飞留在凤凰,一切等候陈渠珍的消息再说。

      次年6月,陈渠珍去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被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会议期间还受到毛泽东宴请。席间,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来宾时,指着陈渠珍说,这就是湖南湘西的陈渠珍先生。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久闻!久闻!并在会议结束后专门召见陈渠珍,向他赠送了榨油机、抽水机等几十件农具,鼓励他为开发建设湘西继续努力。他的旧部贺龙也去下榻饭店看望老上司,多年过去乾坤颠倒,陈渠珍见到贺龙时一改心高气傲常态,拉着贺龙的手直呼“云卿云卿”,一时激动得声音颤抖,不知所云。

      陈渠珍兴冲冲从北京返回沅陵,得知在他开会期间龙云飞其及子侄已经在凤凰发动暴乱,暗暗叫苦不迭。

      原来陈渠珍与龙云飞分手,带着另一个心腹去到沅陵,向解放军投诚之后,就叫那人带信回凤凰,与龙云飞通消息。不料此人探知人民政府要在苗族头面人物中间发展统战对象,心知只要龙云飞与政府合作,这湘西苗族在统战方面的第一把交椅自然归龙云飞坐,自己只能等而次之。于是,回到凤凰,不但未将陈渠珍的信交给龙云飞,反而托人放言给龙云飞说:“陈渠珍决定不回来了。”龙云飞父子由此顿生疑窦。

      正在此时,沅陵专署来信要龙云飞做好准备作为苗族代表去北京参加全国少数民族会议,龙云飞赶快召集后辈商议对策。

      侄子龙恩铭说:“要是共产党把你扣压在沅陵,吊起骡子讲价钱,我们倒底去不去救你?我看你还是不要学周文王,坐在牢里吃儿子的肉丸汤为好。”

      儿子女婿也跟着劝。

      龙云飞本来不知如何是好,又被后辈们坚决反对,就回信推说身体不好,派了一个人代表他去了沅陵。共产党凤凰县委书记为了争取龙云飞,特地带领他的旧同僚沈荃等人去他的家里拜访他,并且告诉他为稳定凤凰局势,解放军决定暂时不进入苗区,让他配合工作。就在当天,国民党方面派来的说客也到了总兵营,要与龙云飞商量成立反共苗族联谊会的事。龙云飞为拖延决策时间,对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表示,自己一生戎马生涯,豪气已衰,而且早已厌倦了风云,只想居家守法终老林泉。

      果真如此倒也不错,然而不久情况就急专直下。《湘西日报》发表的一篇文章称龙云飞父子为大土匪大恶霸,引起举家上下极度恐惧和不满,加之国民党特务携电台入湘策反,龙家父子上山已是大势所趋。据说在龙皋如发起暴乱攻打解放军之后,凤凰县县长仍派人给龙云飞送去一封信,对他们进行劝说,龙云飞看信后又一次提出去沅陵跟解放军的首长见面谈谈,又一次遭到子侄坚决反对。

      儿子龙皋如说:“明明是个圈套,你还要送上门去给共产党当人质。”

      侄子龙恩铭说:“你去,我们就在家里闹,拖队伍上山,把摊子搞烂。”

      龙云飞见状知道身不由己,叹息说:“你们这样做,不是硬把我往死路上逼吗?不去也罢。”

      陈渠珍从北京回到凤凰,龙家父子早已拉队伍上山。陈渠珍情知大事不好,表示要配合政府对龙进行最后劝说。因无法见到龙云飞本人,陈渠珍只好请龙云飞的亲家代转信件,信中说:“中央和省委我都谈妥了,你不要三心二意,可先出来参加政协。龙皋如兄弟则可到贺龙那里去。要放心,没有危险。”

      龙云飞看信后动了下山的心,说,“既然玉公有信,一切有他负责,我想还是听他的。”

      龙恩铭却指着信说,“陈渠珍信上的章子盖倒了,肯定是被逼着写的。我们公开上了山打了解放军,骑了虎还能下得了背吗?下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龙云飞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说,“既然如此,死也死在山上吧。”

      几个月之后,解放军开展万人搜山运动,围剿龙氏父子。藏身的洞口被民兵发现之后,龙云飞的两个身高脚健的贴身保镖试图架着他突围逃跑。龙云飞见满山是人,自己年迈体胖料难脱身,即让保镖们各自逃命,自己躺在一堆稻草垛后边,饮弹自戕。

      龙云飞,竿军最后的一个大佬,1951年死于自杀。

      [全文完]

    • 家园 三。竿军异种沈从文兄弟

      看到沈从文《边城》清丽的文字,很难想象他也是出身竿军的湘西军汉。

      然而,竿军的故乡凤凰,从来就不缺乏文化的土壤,民国第一总理熊希龄就出自这里。尚武和从文怎样如此和谐的统一在一起呢?我以为,沈从文优美的文字,正是竿军所代表的湘西文化的升华,这块能够产生竿军的土壤,也孕育着质朴而生机勃勃的文化。他秀丽的文字后面,是湘西汉子伟岸的胸怀。这需要对湘西的文化作一个审视。

      自明宣德八年(1433年)起,封建王朝曾多次调集湘、川、鄂、滇、粤、桂等外省官军到凤凰镇压苗族起义,从而来了外省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浙江山阴人傅鼐自乾隆六十年(1795年)起坐镇凤凰统治苗疆十三年,其属员僚多为江浙人士,这又带来了江浙文化的影响。再就是清咸丰年间,在镇压太平军的战争中,竿军的两位实授提督,六位总兵,九位副将,十四位参将转战南方诸省,后来衣锦还乡时亦带来外省文化的影响。特定的历史使汉文化与苗文化在凤凰相交、融合,使南方各省的文化因子在这里组合排列,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凤凰文化。这种文化的表象在语言、建筑、饮食等方面俯拾即是;其深层次的反应是孕育了形形色色的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里社会生活的主体一度纯是竿军士卒,他们一朝入伍,就被绑在了杀戮的战车上,杀人或者说被人所杀在他们看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杀了人总要避晦或者忏悔吧,为了免于被他人所杀又要祈求神鬼保佑,再说要是大难不死,保佑升官发财也是心之所愿。既然一切都交给了鬼神,人的命运也就只能听从鬼神来安排了。一场战斗下来,是生是死全是命中注定。这样的宿命哲学杂揉在竿军将士的意识中,反而增添了他们奋勇当先的胆量,使得他们的牺牲更惨烈,那份担当也愈显出愚忠的痕迹。

      妇女们不同。丈夫儿子出外当兵,脑袋提在手上过日子,家中的白发亲娘和孤妻弱子,心中最大的隐忧就是征人的安危。音讯杳茫的日子,烧香磕头祈求征人平安,听到胜利的消息,烧香磕头答谢菩萨的恩情,令人心碎的噩耗传来,还是烧香磕头,为亡灵的来生超度……战事越壮大,亲人越险恶,女人们心中越焦虑,对菩萨的寄望也越深厚,庙里的香火就越旺盛。而在那终日缭绕的青白色烟雾中,伏身于神坛下的女人喃呢自语的誓愿里,定然少不了对战争的诅咒。在她们的功德经中,建功立业事小,征人平安事大,跟急功近利的男人们比,女人们对竿军祖辈用血泪换来下的那份残忍的光荣并不看重,她们所看重的是生命,是属于无论亲人与敌人的鲜活生命。在求神拜佛这种形式机械单纯的活动中,凤凰妇女的情怀却具有微妙复杂的层次,她们所扮演的悲天悯人的角色,是最悲惨也是最光彩照人的。

      从此可以看出,凤凰的文化形成,是战火兵潮的产物,或曰是因武而文。因此,它便具有了独特的文化内核:即崇武尊文。通俗地说,其一,文化依仗军人传播与庇护,军人也因文化而得到历史上的提升,文攻武卫同样是最高的境界。其二,行武与从文,成为凤凰人的两种人生追求,或者说,是两种最受人尊重的职业选择。所以,凤凰"竿军"厉害,凤凰的文化根基亦根深如凿;既出将军,亦出大文人。沈从文的祖父是将军,沈从文本人当过"竿军"的副爷;因为他太文弱,字写得实在好,便被爱惜文化的军爷劝而为文了。

      沈从文并非纯然文弱,他二十岁决然出湘西、过洞庭、闯北京。到了北京,对他舅舅黄镜铭先生讲的那句话也足使人振聋发聩:“我想读点书,读好书救救国家,这个国家这样下去实在要不得!”在世人的眼里,这话真是幼稚、天真、可笑!一个小学文化程度、中士军衔的青年能有多大能量,敢讲出这样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这就是湘西人,他们的文化就从来不知道“天高地厚”。

      且看他们文化的几个侧面:

      第一个,族谱。

      湘西一个村落迷失了六十年后,让一本古得发黄的杨家族谱给点明了方向,那里的人们根本想不到自己破落的家园有如此灿烂光辉的历史。族谱为清雍正五年抄写,由杨令公二十四代孙杨再修组织人力财力,根据古谱并实地考证之后写出。

      ……西夏来犯,杨门不计私怨又披血袍举家赴国难。此役六郎延昭战死沙场,其儿杨宗保与妻穆桂英继续奋战,宗保中箭殉国。杨家唯余幼儿三子杨再思。

      ……皇佑四年,南方蛮夷龙知高为首暴乱造反,杨再思奉皇旨为帅,南伐楚越。再思以攻心为上,所到之处夷民不战而降,致使南蛮诸夷无不心感诚服,对再思之赞誉不亚于孙权与诸葛。因功受爵,皇上加封再思为威远侯王,世守南疆。

      ……从此蛮夷不敢作乱,不愿作乱。为能长治久安,再思领兵于山顶筑屯,纵横山间,引火烟为号修建八卦图形样古屯营盘,围绕书架塘。书架塘人深知自己的家园已经破落,但越是破落越会沉缅于辉煌的历史不能自拔。这些对先祖五体投地的过誉之辞,像陈年的老酒佳酿,可以让他们一醉解千愁。

      第二个,苗汉

      今天,在湘西,在竿军的故乡凤凰问及如何辨别苗汉,全都满不再乎,说,反正苗族汉族差不多,辨或不辨也无所谓。又说除了村中老妇或者出嫁新娘,苗族服装基本不穿,中青年说汉语写汉字,卡拉OK唱的也是流行歌曲,除非应付民族学院必修的课程,对苗族的历史并无特别研究。要是说起理想,年轻人希望有机会到大城市工作,年长的希望去外地旅游,总之对外面的世界挺有兴趣。与汉族交往基本没有障碍,只要两心相悦,男婚女嫁也属正常。认为汉族也没有什么可羡慕,倒是想劝他们改用苗族身份,或可获得计划生育与高考分数线的优待和实惠。苗族的生活现状实在已看不见多少与那段血色历史有关的痕迹,毕竟腥风血雨的日子已经远去。

      然而对这种融合,用“汉化”一概而论,实在是不大全面。以凤凰人老子天下第一的脾气,以他们不问为何而死只问死而如何的生死观,以及活着拚死了算的匹夫之勇,似乎正合了以往对苗族人的描述:易负气轻生,难媚世屈己。

      第二次到凤凰去,朋友带车到吉首车站接我。上得车来,只见开车的司机满脸怒气骂骂咧咧,也不知道骂的是谁。把我们送到酒店,早饭也不肯吃,就急着要上哪儿去干什么大事,只丢下一句话,你们吃好了就呼我。到了出发的时间,见他匆匆开了车来,脸上的怒气似乎平息些许,估计离开功夫已找到机会泄了火。车刚上路,未等探问,他就主动告诉我们说,“你们知道我上哪儿去了?打人去了!”

      原来他用这一顿早饭的功夫,将他的女友痛殴一场,起因是他发现女友的手机上有省会某烟厂一名推销员发来的爱情短信息。

      “我为她离了婚赔了钱,她要是想叫我人财两空,我就叫她死!……爱情不是好玩的,玩爱情就是玩火,搞不好就同归于尽!……我叫她在家里等着我,等送了你们回来再同她算账。看她怎么搞,要莫是她改邪归正,要莫是我跟她一块捆炸药包一块跳江,我没有别的只有命一条……反正她不收心,就叫她死,我就不怕她长得乖……”司机一路怒气冲天念念有词,将车子像箭一般向前方驶去。

      我们三个乘客一边提心吊胆看着路两边飞快闪过的山峦树木,一边极尽心理医生之能事与他谈天说地,又一个劲儿声讨那个烟厂的第三者,好不容易让他波涛汹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要是让他这么怒发冲冠一路开下去,说不定他还没来得及跟女友捆上炸药包一块跳江,已经拉上我们几个无辜的家伙当了陪葬了。

      第三,落洞

      而沈从文《湘西》的册页中,关于落洞、放蛊和沉潭的描述,却给我留下诡异和愚昧的印象。去过凤凰,亲身感受到边城文化的历史温暖之后,我才省悟道:那是一个有着十足的大汉族意识的汉人读者,"读"出来的味道,与沈氏的文本无关。

      真实的情状是,开明的边城文化,使苗民的恋爱极为自由与自然。在宴会上,特别是在"椎牛会"、赶墟场中,青年男女往往用山歌或眉目自由地缔结丝萝。我们特意到了山江镇墟场。在吴曦云的指点下,我们发现,赶场虽然是贸易活动,但青年男女却无心做买卖,而是目光流动,顾盼不定--用苗人的说法,他们赶的是"边边场",译成汉话,即追姑娘。

      山歌自然是男女相识和相爱的媒介。曲子只有二三,歌词则变化无穷。他们不直接通报名姓,而是用对歌对出来;如果姑娘率然地唱出她的名姓,则心有瞩意,可以接着对下去。苗歌的歌词意境浅露,但语句净洁,内容多半是由自然界的物事联系到人间的关系。下面是苗歌的汉译:

      男唱:昨天各在一边岭,

      你歌牵走哥灵魂,

      唱到天黑心不宁。

      接木靠的树蔸深,

      叶绿发根靠土润,

      唱歌全靠妹有心。

      丝线白,棉纱青,

      阿妹穿梭我掌灯,

      用心织布布织成。

      女唱:阿哥口乖像蜜糖,

      喝下蜜糖甜又香,

      有心跟哥配成双。

      我劝哥哥细端详,

      红铜难比黄金亮,

      莫把燕雀当凤凰。

      我劝哥哥细思量,

      青藤缠树同生长,

      同吃同游是鸳鸯。

      一对青年男女若以心相许后,人迹稀少的深山或幽谷,便是相悦的福地;草地和洞穴是他们的婚床,星月与清风乃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们爱得自主而自由,以至汉人也心存惊悸,称其为"放野"。所以,自由结合的苗人,大都会终生和睦,绝少离异,其恋爱比汉人要开明得多。

      所以,苗人不会捉住一对暗自愉悦的男女,捆起手脚,沉到潭里去。"沉潭"是在湘西的汉族军人和官僚士绅,在汉族观念桎梏下所演出的一种封建闹剧,是边城本土文化的一个异质。

      至于"落洞",则是汉人对苗族女儿的一种情感伤害。汉族驻军和衙属,难免要与当地人发生情感纠葛,便在两种情形下导致女子落洞:一是汉人的始乱终弃。苗族女儿恋爱后,对感情是极为忠贞的;所以,当被汉族男子遗弃,而又珠胎暗结之时,生下婴儿,便拖着血身子,走到阴冷的洞穴中去,静静地死去,以此来雪族耻。二是汉人的情感霸权。当一个汉人疑心他的苗裔妻子有外染时,汉人的占有观念,会使他把含冤的女人逼上绝路。这时的苗族女儿是不会申辩的,磊落的心地和做人的尊严,会使她坦然地走上异途。沈从文写到:"她含笑死去。死时且神气清明,美艳照人。"这种美艳,足以穿透汉文化中的封建阴霾的厚重与沉重,让人感到人性的光明与温暖!

      惨烈中的一种凤凰自焚的浪漫。

      令我震动的是沈从文的弟弟沈荃的故事,一个真正的竿军军人的归宿。

      沈从文的弟弟,毕业于黄埔四期的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沈荃,是竿军的一位重要代表,1937年的淞沪嘉善战役中128师幸存的一位团长,他因负伤而撤下火线,伤愈归队后又率部参加抗击日寇的九江沽塘血战。

      抗战胜利后当了一个南京国防部的空头中将,生活清苦不说,内心的消沉说出来却也明白:“胜利倒使得我们走投无路,看样子是气数尽了!完了。内战我当然不打。……看来要解甲归田了。”

      果然就从南京回到了凤凰,租了一处带天井的小院子住下,在天井中种些萱草和月桂一类的花卉,客厅的墙壁上挂了张奚若的大字楹联,闲来给新生的地方人民政府做点咨询工作,还为劝说龙云飞投诚去作了几回说客。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也就打算在花草翰墨之间颐养天年了。

      但是世事难料,风云变幻,忽然有一天,沈荃中将被当作反革命分子给拉到了河边上。失意的军人在河滩的青草地给自己铺上一条旧军毯子,轻轻叹了口气说,“唉!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干。”然后指住自己的脑门说,“……打这儿吧……!”

      这个人的枪法曾出了名的好,把二三十根香点在墙根,用驳壳枪一枪一根地把它们灭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不知指点过多少人学习射击,从来没想到最后一次指点会以自己的脑袋当靶子。

      当血溅出来,那颗尚未长出白发的头颅栽倒地面的一刻,这个戎马半生的人最后的想象,可能还是淞沪之战的情景,他提着一大串工事的钥匙,打开国防线上一扇扇上了锈的铁门,让士兵们钻进去准备死守,结果被日本人一枪命中。那一次,他侥幸从几日的昏迷中醒了过来,而这一次,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三十二年后的1984年,他的沉冤得以昭雪,全部的赔偿是五百元人民币和起义人员名义的追认,还有妻子的县政协委员头衔。

      关于沈荃的记载,资料中并不多见。他的兄长沈从文一生著作等身,给家乡的人物风情山川草木都竖了碑立了传,以上关于各色人等各种死亡的传说,都可以在他的文字中找到记录。然而关于这位善始而未善终的亲弟弟之死,他却似乎从未涉及,尽管这个人的死也很够得上英雄气派。

      关于各色各样临终表现的评说,是凤凰人一直都很热衷的。除了被记载在各种体裁的文字里,也是街谈巷议的好材料。我去凤凰之前,正有一桩命案发生,听说不为钱财女人,只为哥们义气帮朋友出气。我的向导闲坐时说到此事,末了补了一句说,杀了人他根本不逃跑,坐在家里等人来抓。我听了并不奇怪,这还不是旧时风范的遗传么。

    • 家园 外一篇 文摘 湘西神兵大刀队

      (一)

        小时候跟同伴玩,经常就有小朋友将手掌比作刀状,一边往身上砍一边说:“我是神兵大刀队,刀枪不入。”当然他的肉很嫩,这样的话是没人相信的,虽然那时我们还小。不过有时自己也这样念着,给自己壮胆,也算一种玩笑。但神兵大刀队究竟是什么,却没人去管它。

        我们小时候还流行一种说法,与身上的痣有关。比如:“一痣痣胸,刺刀戳不通。”还有“一痣痣背”等等,有各种各样的说法,都具有非凡的神力。这也是一种咒语,现在想,这种说法与“神兵”那一套理论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慢慢地便有了对“湘西神兵”的好奇心。

      “神兵”的历史能上溯到多少年,无可考证,估计具有悠久的历史,与湘西境外的白莲教、天地会、义和拳等应该有相同相似的地方。中国传统神秘文化中的“神通”在这里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刀枪不入,义和拳也有类似的“神功”。从《湘西文史资料》上来看,上个世纪初湘西便有“神兵”活动,与义和拳发生的时间相仿。“湘西神兵”活跃于永顺、龙山、桑植一代,永顺“神兵”势力最大。

      现在的湘西过节时,还有表演上刀梯下火海吃瓷碗咬通红的铧口的巫师,他们的神技是不是与“神兵”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无人考证。

      老一辈人中,见过“神兵”的应该不少。我父亲能回忆起来的“神兵”,是他年轻时永顺县的一个领导,职位是副县长,文革期间不知怎么就揭出了他解放前的“神兵”历史,当然是打倒的对象,于是开批斗会,大家振臂高呼,却不知所以然。父亲说,那是一个很朴素很实干的领导,能从解放前的一个“神兵”变成解放后永顺县的领导,肯定是很有能力的。但他具体怎么当上“神兵”的,后来又做了些什么,父亲不敢问。

      四十年代末最后一代湘西神兵,年轻的到现在已经有七十岁了吧(以十多岁当“神兵”算)?经历过解放后一连串运动的洗礼,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活在世上的?他们还戴神符吗?他们还相信自己拥有神力吗?他们几十年来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我想去了解,但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时间。我只知道,当最后一个“湘西神兵”去世后,这一段荒诞的历史,也就完全化为文字了。而我的能力,也就是从故纸中翻出那一些文字,写下来给大家看。

      (二)

      “湘西神兵”是解放前的迷信产物,是一种神秘信仰与武力拼合而成的武装力量,与同善社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同善社信是宗教组织,由四川传入湘西,教主号称“述古老人”,姓彭,信奉的神灵称“无极天尊”。上世纪20年代同善社传入永顺时,宣扬的宗旨是“修真养性,益寿延年,逃脱百劫,长生不老,自可成圣”。信奉孔孟各家,也相信善恶因果报应,所以一般人都可以加入,找到自己相信的理论。这对深受兵匪之害的湘西民众很有吸引力。同善社有很严密的组织形式,道友分层次级别,可凭各人功力的加深而递增,这与八十年代的一些气功组织非常相似。主要的修行内容是念经、敬神与打坐。道友打坐念的经有《金刚经》、《救苦经》以及《大悲咒》等,也有念文天祥的《正气歌》的,文天祥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四十年代,湘西地区土匪横行,百姓命如草介,生命财产全无保障。为了地方的安定,同善社便组织“神兵”,成立神兵大刀队,提出“保命、保家、保寨”的口号,保护道友和地方的利益,所以同善社的道友加入的很多。

      所谓“神兵大刀队”就是人手一把大刀,刀要自己请铁匠打造,有的毁了农具造刀,有的卖了耕牛买刀,武装自己。在刀把上缠上红布,天天聚集到本地的神坛前,在念咒画符、喝过“神水”之后,持刀操练。咒语是“天灵灵,地灵灵,诸佛金刚降来临,挡护弟子身,不见鬼神与魔兵,见人不见形。飞机炸弹成粉碎,刀兵枪炮化灰尘,一指飞机落,二指兵船沉,三指妖魔一扫平”。打仗的时候,胸前戴着三角形的神符,喝过神水口里念着:“刀砍不进,枪打不进。”就往前冲。

      有了武装,土匪就不敢来了,而且这支武装被利用起来与国民党政府搞衡,抗兵抗捐抗税,也深受老百姓的欢迎。四十年代,永顺县参加神兵大刀队的,人数近万。“神兵”视土匪如仇人,见到土匪绝不放过。土匪见神兵人人背着大刀,又听说其刀砍不进,见了神兵便远走高飞。一些小股的土匪武装怕被“神兵”吃掉,也赶来投奔,“神兵”队伍得以迅速壮大,不仅有刀有矛,也有枪枝。

      “神兵”也有三条纪律:一、不许犯淫;二、不许动掳;三、患难相顾。但这些所谓纪律形同虚设,“神兵”有了刀枪,也成地方武装之一种,拦路抢劫的、洗劫山寨村镇的,时有发生。

      “神兵”头目刘巨川、王和甫等有了武装,野心也越来越大,就想学瞿伯阶、彭春荣(记得《湘西剿匪记》么?瞿二十四。。。)占一块地盘,扩展势力,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他们在“神兵”中发出号令:“大刀兵百万,佐道辅天行,保命乃小事,世道要清平,打倒国民党政府,消灭贪官污吏,取消苛捐杂税”。各地“神兵”头目相约,先从乡公所打起,最后打县城。于是“神兵”进攻乡公所,打死打伤乡警若干,取得一点小小的胜利。开始的时候警察见到“神兵”不怕死的阵仗非常害怕,枪也打不准,“神兵”以为神佛护体,自然信心倍增。但真有胆大的警察瞄准了射击,神兵即应声倒地,警察一时胆壮。“刀枪不入”的神话一破,“神兵”便不再神了。

      一九四五年二月,“神兵”准备攻打永顺县城时,国民党正规军八十六军二零一团出城进剿,双方争斗,各有死伤。二十多天后,“神兵”不敌,符咒神水全无用处,法术不灵,大刀长矛不敌现代化枪炮,一时兵败如山。

      (三)末路

      “神兵”战败的结局非常凄惨,往往被当作“妖匪”被处死。国民党政府派兵清剿“神兵”,凡是闹过“神兵”的村寨都遭到烧杀掳掠,神兵的大小头目被整得九死一生或背井离乡。永顺从勺哈到两岔一带几十公里,闹过“神兵”的村寨房屋全被烧光,冲天的烟火伴着悲恸的哭喊,惨状不忍目睹。

      解放前夕,周海寰自封专员,为扩充实力,请“神兵”头目王和甫出山,提出“道化永顺”的口号,强迫百姓参加“神兵大刀队”,改为“黄道吉日,替天行道”,一时,永顺城里几乎成了“神兵大刀队”的世界。

      解放后,“神兵大刀队”和其他会道门组织一样,或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或公开与人民为敌,袭击解放军和基层党政机关,杀害干部和积极分子;继续从事各种破坏活动。湘西有土司自治的传统,土司王在永顺封王八百年,与朝庭作对,谁来打谁,从旧时的皇帝到国民党到共产党,无一例外,其时“神兵”与土匪勾结一气,乘四十七军大部离开湘西剿匪西南之际,很是神气了一番。解放军干部、战士,人民政府积极分子、公安民警多有死伤。

      1952年春,政府颁布《坚决取缔反动党、团、会道门组织》的布告,成立领导小组,全县上下取缔“神兵大刀队”拉开了帷幕。

      这一斗争分为三步:第一步,宣传发动,提高思想认识;第二步,发动群众,摸清“神兵”成员及活动情况;第三步,自报登记。各区成立登记点,4月25日至5月20日为登记时间,“神兵大刀队”的小队长以上的头目都要登记。在规定时间内登记的从宽,超过时间或故意拖延登记的从严。

      反动会道门斗争这年6月便结束了。6月初,举行公审大会,“神兵大刀队”成员有的免刑释放,有的交付管制,有的判刑劳改,罪大恶极的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其后历次运动中,“神兵大刀队”成员肯定劫运常在。

      自此,在湘西泛滥了10多年的同善社、神兵大刀队组织宣告结束。

      • 家园 我到过桑植,也去过永顺

        桑植的天子山很美。

        永顺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穷。那里有个“不二门”,以前年纪小,不知道世上有不二法门,只觉得这名字怪,就记住了。

        而匪啊兵啊,好像一点踪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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