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词·谚·谣 -- 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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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弶是个什么东西?

            放狗去搜,只说“方言,捕捉老鼠、雀鸟等的工具。”

            肯定不是夹子,是套子么?

            • 家园 中学时有学过这个字,

              好像是初二的课本,鲁迅先生的《闰土》。

            • 家园

              我们将所有捕捉禽兽的机关都叫做弶。它是名词动词两用。有时候也会用到人身上,如“弶我”、“弶侬”。

      • 家园 喜欢看这种故事

        送花居然自己还得了一个宝,不好意思了

        恭喜:你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总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在中国民间的种种传说中,为什么将野猪描述的如此凶悍?比老虎还要厉害!

    • 家园 【原创】落雪狗高兴

      落雪狗高兴

      下雪了。

      凌晨两点左右,和同事打车回家,车窗外,路灯下,雪花乱舞,纷纷何似?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地下湿湿的积不起雪,路边的冬青树丛、汽车顶上,都盖了薄薄一层,有几个后生捏起雪团互掷笑闹。

      同事叹息说:“怎么兴奋不起来呢?过去看到这样的雪,总会有点兴奋,现在日子过成什么样了,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小时候看到雪,有时还得将兴奋藏起来,因为别人见了你开心的样子就会说:“落雪狗高兴。”把你比作狗。狗看见雪,就会撒开腿满地乱嗅,它大概满心稀奇,明明看到有很多东西扑倏倏掉下来,怎么会找不到影儿呢。张打油看到雪,也想起了狗:“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小孩子总是这样。如果在玩筑沙堡,谁先推倒沙堡谁就胜利,如果看到下雪,大家高兴着的时候,谁先说“落雪狗高兴”谁就赢。

      下雪不能太高兴,我是有教训的。小时候一个大雪天,我二哥在后门张望,偶尔看到屋后的电线上结了雪,粗如儿臂,横在半空,就大惊小怪地乱叫:“快来看快来看,好粗的电线!”我兴冲冲抢出一步去看电线,不料脚下踏在冰上,豁脱一滑,一个倒栽葱,头下脚上掉入后门池塘——幸亏我二姐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了我的脚脖子,将我拉了上来。

      课本上说,旧社会,大雪封门的时候,地主带着狗腿子上门逼债来了。那时候读到这篇课文,觉得地主也不容易,大雪天还出门去讨债。我们小时候经常听到的是,下雪天谁出门去,捡到了一只角麂。

      角麂是獐,绰号獐白眼,又叫河麂或山麂。我们那儿有个女的,雪天一大早出去倒马桶,在井头边看到一只角麂,高高兴兴地回家放好马桶,去抓角麂,但是这一会儿时候,角麂已跑掉了——她也不想想,角麂会逃走,马桶又不会逃走,放在路边又怎地?有捡马桶回家的人么?这成为一个著名的笑话,有一段时间,如果谁“笨牛多转头”,为了小事耽误了要紧事,很可能会得到嘲笑:“谁让你回家放马桶的?”

      角麂长什么样,我直到二十来岁才在山里见到,后来又在养殖场里见到一群,但角麂的肉很早就吃过,是冬天用猎枪打来的,肉里还能吃出细细的弹丸。

      下雪天出去玩,大人们也特别宽容,从来不责怪,有时候大人也会跟我们一起到竹园里摇毛竹——毛竹被雪压弯了腰,用劲一摇,雪纷纷落下,毛竹释了重负,就弹起来,直着身子晃动几下。我们摇毛竹是好玩,大团大团的积雪掉下来,就大笑着跑开,大人则是爱惜毛竹,怕它被积雪压断了。

      只有一点是不能玩的,就是不许将鸡赶得到处乱逃,因为鸡到了雪地里,就会患雪盲,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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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赖孵鸡娘

      赖孵鸡娘

      眼睛一眨,赖孵鸡娘变鸭。

      吴越之间,人们大多知道这句话,意思是事情变化迅捷,就像变脸一样。

      鸡娘就是母鸡。我家乡老年人说话时,公鸡叫雄鸡,公鸭叫“秋鸪头”(音),公鹅叫雄鹅,而母鸡叫鸡娘,母鸭叫鸭娘,母鹅却叫雌鹅。

      母鸡抱窝叫做赖孵。赖孵鸡娘不会生蛋,所以得吊起来,常常将它的头用冷水浸一浸,让它清醒过来生蛋。我想这一招对待酒鬼一定有效,但对待赖孵鸡娘似乎没有多大效果。赖孵鸡娘耐性奇好,总是躲在鸡窝里,一声不响,所以爱睡懒觉或者爱静不爱动的人,很可能会被加上赖孵鸡娘的雅号。

      聪明人老是想,究竟是鸡生蛋呢还是蛋生鸡?我们乡下人不想这些古怪的事,养了鸡娘就得生蛋,鸡蛋一部分卖到供销社里去,换酱油和盐,一部分放在菜橱里,平时做个打鸡蛋——外面人叫做炖蛋——客人来了,打开两个鸡蛋炒了,就是上好的下酒菜。

      开春以后,装一铜火炉草木灰,将生下的鸡蛋挑来拣去的,挑中的就焐在里面。没挑中的,为什么不能焐起来呢?一问,原来是“沙蛋”。什么是“沙蛋”?我一直没搞明白,直到年纪大了,才猜想那是没有受精的鸡蛋——回想起来,到了快孵小鸡的时候,经常需要一只雄鸡,在院子里威风凛凛地踱步,如果别人家的雄鸡贸贸然进来,它就会奋然而起,满脸涨红,冲杀过去。这是因为这只雄鸡将院子里所有鸡娘,都视作自己的后宫佳丽——雄鸡临幸鸡娘叫做“打水”。如果谁家的院子里没有雄鸡,鸡娘生下的蛋不能孵小鸡,就要拿着去有雄鸡的人家换:一个换一个,也不用另外付钱。

      积下十多个蛋,就该赖孵鸡娘出场了。找出闲置了几个月的箩,里面垫上稻草,铺上一块布,将鸡蛋排在布上,再将赖孵鸡娘放进箩里。此时,赖孵鸡娘充分显示了它的母性,瑟瑟瑟的,用它的尖喙轻轻地将鸡蛋移到身子下面,不让它们露出来,免得受凉。

      从此,我们就天天盼着小鸡啄壳,但一天天过去,每天晚上给赖孵鸡娘喂食的时候,那些鸡蛋还的溜滚圆的,只是色泽暗了些,像画中羞红了的姑娘的脸。赖孵鸡娘吃了东西,还不能进箩,得拉下一泡奇臭无比的屎,这泡屎它憋了一整天,不在箩里面拉,说明它非常有责任感。责任感更强的是,它吃完拉完,也不用人催,咯咯叫几声,就跳上箩沿儿,一纵而下,继续闷头闷脑地孵鸡蛋去了。

      等到我们都不再对那只箩和箩里的情形感兴趣,已十八九日过去,忽然有一天,箩里传出“叽”的一声尖叫,终于有小鸡啄破了壳。我们拥到箩边,看到有的小鸡已站了起来,有的小鸡半只挣脱了蛋,有的蛋则破了小小一角。

      此后几天,陆续有小鸡孵出来,晚上喂赖孵鸡娘的时候,早已准备了半碗碎米,还拌上了菜油,撒在地下让小鸡啄食——鸡娘从从容容迈着方步,领着小鸡,却不抢米吃。此时鸡娘已身轻如燕,只剩一个鸡壳了。

      那些破了的蛋壳,常常有人串起来,挂在茅厕的栅栏上。为什么要这样,我可不知道。

      小鸡慢慢儿长大了,赖孵鸡娘也一天天清醒起来。忽然有一天,它又不声不响地躲入了鸡窝,躲了半晌,它钻了出来,趾高气扬地站在高处,咯咯哒、咯咯哒地高声叫唤。原来它又开始生蛋,不再是赖孵鸡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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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一次在SANDIEGO ZOO

        一进门就特别可乐,一只大鸭带着一群小鸭.....看着可爱极了.还有一只特别好客的孔雀为我们展了几次屏,很有运气呢

    • 家园 【原创】八哥的故事

      八哥的故事

        八哥甏里,

        公公畈里,

        娘娘庙里,

        嫂嫂菜油麦果呱呱哩。

        这是一个故事中的四句儿歌,是摸拟八哥的口气的。人们讲述时的口气,似乎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村里,而且发生在豆腐相公的家里。我不知道是否确实。

        先说麦果。麦果是用米粉或面粉做的食品,圆形有馅,豆沙或芝麻,可蒸可煎可炸,但一般是蒸的。我喜欢吃豆沙馅的,烂甜烂甜。

        用米粉做的麦果,大多和以艾草,呈绿色,叫艾青麦果。讲究一些,还有专用的模子,将麦果压成圆饼形状。我家里就有这样一个模子,用木头雕成鱼形,有三个浅浅的洞,可以一次压出三个圆形或八角形的麦果;模子的背面,刻了一个字“毓”,据说是太公的名字。麦果做成长形,封口处再用手指压出细密的锯齿,就叫做饺,绿的叫艾青饺。白色的麦果或饺,会点上红色的斑点用来装饰。

        在清明时分,麦果也是祭祖的供品。

      普通的菜油麦果,又不一样,那只是糯米粉加水搅和了,摊成饼状,在浸渍了菜油的锅里煎烤得微焦就可以吃了。这种麦果放入锅里之时,会发现非常热闹的嚓啦啦之声。

        故事是这样的:豆腐相公家里养了一只八哥,用剪刀修平它的舌尖,训练它说话,养久了,它变得通人性。有一次公公去田畈干活了,娘娘(奶奶)去庙里烧香了,家里只留下嫂嫂一个人,她想偷偷做点麦果吃,又怕八哥告密,就将它藏在甏里,不许它看见,没想到那呱呱的煎麦果的声音都给八哥听在耳里。结果等公公和娘娘回来,八哥说出了这四句话。

        大多数时候会省去第二句话,只剩下三句。总之,这是一个偷食的故事。后来渐渐引伸为纸包不住火的意思,变成了谚语,比如发现小孩偷偷干了坏事,就会这样唱儿歌似地嘲讽他。

        但引用这四句话很容易将话题转移,似乎人们并不怎么想说明纸包不住火这层意思,讲述这个故事反而成了目的和兴趣所在。讲完故事,就得意地笑。所以它的劝诫功能实在有限,更多的是娱乐,因而往往是在情形不严重的情况下使用。

        另一个偷食故事,是说婆婆和媳妇乘男人们出去种田的时候,偷炒冷饭头吃。婆婆在灶前炒,媳妇在灶下烧火。忽然,媳妇提出了一个疑问:“婆婆,你说他们每年拿着种子出去种稻,等收谷回来,究竟是多起来了呢还是少了?”婆婆迟疑半晌,说:“我想一定是少起来了,你看我们炒冷饭头,不也是越炒越少的吗?”这当然是一则笑话,我们方言里,冷饭后面往往要加个后缀词“头”,有一句话是在七十年代产生的,在我们老家流传了好几年:“冷饭头吃饱,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农忙时候,总是要吃点心的,有的人家没有闲人,就没功夫做点心,就回家吃两碗冷饭头,也心满意足。

        关于那只八哥,还有一个故事:有一年夏天的下午,天气炎热,公公懒得出门,就派八哥去看看秧田里的水有没有干掉。八哥回来报告说:“一脚掌,一脚掌!”其实八哥只是跳到一个小水坑里去试了一下,根本不是田里的水位。

        所以后来人们用“一脚掌”来形容以偏概全的说法,再后来,人们把一些常识性的错误也用这三个字来指称,接着又开始将这个故事重复一遍,情形跟“八哥甏里”相似。

        我相信这只神奇的八哥确实曾在我们村里出现过,只是我出生得太晚,来不及看到它罢了。它给我们村留下了这么有意思的典故,可以说是不朽了。小时候我特别渴望得到这样的一只八哥,有一次还动念要将麻雀的舌头修短,以便训练它说话,幸亏我妈妈告诉我麻雀没这么聪明,我才息了对麻雀动剪刀的想法。

      关键词(Tags): #八哥(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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