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清明,想起爷爷和奶奶 -- 小木

前几天刚好有机会去了一趟黎城，找个机会去看看八路军的兵工厂。黄崖洞在半山腰上去不容易，那天还有风梯子晃晃悠悠的真有点怕，那里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境。现在游人不少不过现在还要门票，据说过一段就要免票了。

感谢你的记述，老一辈的共产党人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说说小木爷爷（1）

说说小木爷爷（2）

【小木】爷爷他们三条汉子扒闷罐子火车，从北平先到西安，找到“小萝卜头”的爸爸宋绮云（当时是西安日报社社长）和赵秃子的秘书吴波，借了三十元钱。1933年的大年初一，三条汉子出发了。再往西去，就只能靠两条腿走了。出西安经扶风过宝鸡奔天水，一路上寒风刺骨，冰天雪地。那年贫瘠的西北遇上大灾，到处都是要饭的，乞丐跪在地下，饿莩倒毙路旁。走到甘肃，从老乡手里能买到的吃食，就是个黑团团，外边尽是灰，掰开，里面黑不黑，红不红，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快到何戒僧部队的驻地武都时，遇上个年轻妇女蹲在河边洗衣服，看见他们过来，赶紧把洗的破烂裤子穿上。他们才知道原来她蹲在那儿洗衣服就没有穿裤子。这就是为什么当年许许多多象【小木】爷爷那样的年轻人，再苦再难、舍命抛家也要追着共产党闹革命的根本原因。

【小木】爷爷他们前脚出了西安，上海中央军委的联络人后脚到了西安。这个联络人就是刘延东的老爸刘瑞龙。原来，北平地下党把【小木】爷爷他们三条汉子汇报的情况转报了上海临时中央，正好临时中央派刘瑞龙去陕南拉队伍，配合红四方面军开辟川陕地区，如果联系上靖任秋，正好可以相互配合，共同起事。结果刘瑞龙晚到一步，没有见到三条汉子，只好按计划去了陕南。【小木】爷爷他们，就这样又一次与党组织失之交臂。不过刘瑞龙在宋绮云那儿了解到他们三条汉子去陇南组织何戒僧团起义的情况，专门给上海临时中央写了报告。1960年，汉中地委组织编写党史，居然在党中央的档案里找到了这份报告，这时候靖任秋和【小木】爷爷才知道，原来当时组织上派人来联系过他们。

刘瑞龙到了川北通江，被红四方面军任命为1933年2月13日陕南刚成立的红29军政治部主任。但当刘瑞龙赶去时，红29军已被叛徒与国军里应外合所消灭，军领导全部牺牲。刘瑞龙收拾了红29军剩余的2个连百余人的队伍，入川汇入红四方面军，担任方面军政治部宣传部长。

同样，当【小木】爷爷他们三条汉子千里迢迢赶到武都时，何戒僧打算起义投共的企图也已经暴露，胡宗南部丁德龙旅从汉中开进陇南。丁德龙以请吃饭为名，将何戒僧诱杀，胡宗南下令通缉靖任秋等三人。现在分析，肯定是何戒僧身边的亲信中出了叛徒。

当时的兵运起义，绝大部分失败，只有少部分成功。所以说，【小木】爷爷他们，完全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做的绝对是前途未卜的事情。

起义失败，行踪暴露，三条汉子只好赶紧跑路。跑到宝鸡，见到从西安去汉中的孙蔚如。红四方面军大闹川北，蒋委员长借此将孙蔚如第三十八军调出甘肃赶赴汉中，进攻红四方面军。本来，汉中是中央军胡宗南部驻守，红军来了，蒋委员长却让西北军去赶死，孙蔚如因此气愤不已。他知道靖任秋等三人必是共党，于是无所顾忌，大发牢骚，说第三十八军绝不与红军为敌，愿意跟共产党建立关系，提出找人去红四方面军建立联系。但是，前有蒋介石“限十日处决”的电报，后有胡宗南缉拿归案的通缉，靖任秋他们不可能留在孙部。靖任秋就推荐了当时跟随孙蔚如去汉中的少校参谋武志平。

前面说过，一年前靖任秋与武志平作为杨虎城西北行营参谋处参谋，一同随孙蔚如进甘肃。当时孙蔚如派了几批人前往各地打探虚实。其中一路，就是中校参谋靖任秋和少校参谋武志平。因此，靖任秋对武志平有所了解，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信得过人。

当时，靖任秋和【小木】爷爷他们三人千方百计寻找党组织而不得，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靖任秋推荐的武志平其实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共产党，而且是上海中央军委情报处（也常被称为“军委特科”）单线联系的地下情报员。

1931年春，军委情报处派王佑民到西安建立情报关系，王佑民通过宋绮云物色了两个党员，一个是少校参谋武志平，另一个是张汉民警卫营的军需官王超北。规定的任务，都是获取情报和向西北地区的红军部队提供帮助。同时规定，不准与其他党组织发生横向关系，不准发展党员，任何情况下不准暴露党员身份。所谓“任何情况下不准暴露党员身份”，不仅仅是指被敌人逮捕，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也指面前站着红四方面军总政委的时候。

所以，当靖任秋和【小木】爷爷他们三人与武志平谈话时，武志平也就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武志平当然知道靖任秋肯定是共产党。【小木】爷爷呢？武志平认定他是上海中央军委特科派来的联络员。80年代末，武志平写回忆录时就是这么说的。不过武志平这么说也没大错，因为后来【小木】爷爷确实去了军委特科，而且成为武志平的联系人。不过当时【小木】爷爷他们三条汉子还在为找组织犯愁呢。结果是失去组织关系的，给有组织关系的派了活。

那时候就是这样，心里知道对方准是共党，嘴上却不能说，也不能打听。

既然说到武志平，咱们就把他的事情说完。

武志平随孙蔚如去了汉中，不久就接到杨虎城的一封信：

志平参谋弟：别来日久，殊深驰念，余于上月二十五日平安抵省，祈勿念。值兹日寇凭陵，国势阽危，凡我同志，务须深自警惕，力图奋发。吾弟才华卓著，尚希佐理孙军长努力工作，是为至要，此询近佳。杨虎城　手启

1933年5月4日

现在这封信收藏在军博。武志平就在孙蔚如身边，为什么是杨虎城给武志平去信呢？我分析，孙蔚如肯定将靖任秋的推荐和建议向杨虎城做了汇报，这么重要大事的人选，必定需要杨虎城点头认可。另一方面，武志平是杨虎城西安行营的参谋，孙蔚如知道，武去执行如此重大使命，必须得到杨虎城的手令。这样，武志平就作为杨、孙的特使，赴川北与红四方面军联络谈判事宜。临行前，第38军军部秘书主任徐梦周提醒他不可空手而去。武志平心想，这个徐梦周八成也是共党。确实如此，徐梦周是陕西省委的地下党员，两人心照不宣。武志平于是瞒着孙蔚如，偷出了一套川、陕、甘地区十万份之一地图，以及国民党总参谋部颁发的甲、乙、丙三种秘密信号、口令、军用密电码、灯语、地对空联络标志。后来，武志平到达苏区，见到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傅钟等领导。正如前面所说，不论见到谁，武志平都没有通报自己的党员身份。通过武志平的联络，红四方面军与杨虎城、孙蔚如达成了“巴山协议”。根据这个协议，武志平在巴山建立了联络站，向红四方面军输送物质，一年后被国民党特务发现，蒋介石给孙蔚如发来电令：

据密报，有武志平其人，自称系三十八军参谋，住在西河口附近，经常给共匪输运军火、汽油等物，仰就近查缉，并告。 蒋中正

孙蔚如只好将武志平“礼送出境”。武志平离开汉中，到西安找到宋绮云，欲寻找他的上级——上海军委特科派来的王佑民。宋绮云给了他上海王佑民的联络地址。武志平到上海，却死活找不到王佑民了。不得已，想起靖任秋留给他北平的地址，于是到北平找到靖任秋。靖任秋领他去了上海，见到军委特科方面的联络人。武志平一看，这不是【小木】爷爷吗？

【小木】爷爷给他带来了当时军委特科、也是中央特科的负责人，就是王世英。王世英告诉武志平，王佑民由于失恋，枪杀了情敌后自杀了。王世英并且要求武志平再回到孙蔚如部去工作，今后由【小木】爷爷与他联系。

待续

• 【原创】草纹照片中的人物在干吗？（二）

说说小木的爷爷（1）

来的这个共产党叫武绳祖，黄埔军校四期生，山西人，家里跟赵秃子有点亲戚关系。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南京、武汉政府先后大肆捕杀共产党，武绳祖在武汉被追捕，失去组织关系。当时赵秃子在郑州，担任河南民团总司令。武绳祖逃到郑州，被赵秃子收留在民团，做个中尉书记官。当时的白色恐怖，许多共产党被杀，更多的共产党失去组织关系，落了单。这不，1928年4月，又一个失去组织关系的共产党来找武绳祖。这个共产党叫靖任秋，后来，他对【小木】爷爷的命运，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靖任秋是个1925年入党的老党员，黄埔军校四期生，是武绳祖的同学。大革命失败后，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担任叶挺二十四师政治部组织部长。南昌起义失败后，靖任秋回到上海，中央派他到武汉军委工作。当他到达武汉时，看见的却是接头人被捕枪毙的布告。这时，靖任秋已经不能再回上海。两个问题，第一，当时的情况下，对一个党员，组织上知道你的住址，你却不知道组织上的地址。靖任秋接受任务，是上级派人通知到某某地点开会，周恩来亲自谈话，完了告诉你到武汉，找谁接头。可是，组织上并没有给他上海的联络地点，就算他回上海，也很难找到党组织了。第二，没钱，买不起从武汉到上海的船票了。这时，靖任秋想起了武绳祖，听说他在郑州民团，于是决定去郑州找武绳祖。靖任秋知道，武绳祖是党员，也许可以利用他的关系，打入冯玉祥部，然后再找党组织，开展兵运工作。可是，当靖任秋找到武绳祖后，才知道他只是个中尉书记官，领的那点微薄薪水养不活两个人，只好又介绍靖任秋去开封谋活路。

总之，经过N多的磨难，到1931年，靖任秋、武绳祖和【小木】爷爷三个失去组织关系的共产党又在西安碰面了。当时，靖任秋是杨虎城行营参谋处中校参谋兼情报科长，武绳祖和【小木】爷爷在赵秃子的陕西省某厅任职。

1930年蒋冯阎大战，杨虎城站在蒋介石一边。那时，陕西是冯玉祥的地盘。蒋介石进攻陕西，没能从潼关打进去。杨虎城从前是陕西“刀客”，他从豫西一带循商洛大道侧翼迂回，乘虚进攻陕西，占领西安。这时，中央军还在黄河以南，潼关以东。蒋介石无力西顾，只好承认既成事实，委任杨虎城为西北行营主任兼陕西省主席。杨虎城进了西安，“得陕望陇”，就想用西北行营主任这个名头进一步占领甘肃。蒋介石也就顺水推舟，同意杨虎城继续西进。当时的甘肃，一大堆的小军阀、大土匪占山为王，但跟杨虎城比起来都不是个儿。于是杨虎城打着“中央”的名义，派了几批人前往甘肃打探虚实。其中一路，就是参谋处中校参谋靖任秋和少校参谋武志平。1931年，杨虎城令孙蔚如率其主力三十八军进入甘肃，派参谋处靖任秋和武志平随孙部行动。孙蔚如进入甘肃，采取“胡萝卜加大棒”政策，不服的就用大棒打，附和的就收编发饷。收编发饷先要“点验”，靖任秋被孙蔚如委以点验大员的名义，到处去点验小军阀的部队。在陇西点验鲁大昌部队时，靖任秋遇到一个叫何戒僧的团长。这个人与其他军阀军官不同，思想比较进步，与靖任秋很谈得来。靖任秋于是展开工作，让何戒僧把部队拉到陇南边境靠近四川的地带，那里“三不管”，一则不易引起注意，二则容易发展。靖任秋让何戒僧在那里扩大部队，以待时机。何戒僧果然按靖任秋的指示，把部队拉到了陇南靠近川北的地区。

他们都没想到，一年后的1932年底，远在鄂豫皖的红四方面军打到了川北。

可是在此之前，蒋介石的特务发现了曾经参加过南昌起义的靖任秋居然藏在杨虎城的孙蔚如部，电令孙蔚如“立即逮捕，限十日内就地处决，呈复”。孙蔚如接电让靖任秋赶紧快跑，然后复电蒋介石，说接此电时，靖某早已离开他的部队了。

西北不能安身，靖任秋又通过关系，打入孙殿英部。这时，热河告急，张学良任河北行营主任，在北平召集华北军事会议，讨论研究长城抗战问题。孙殿英带着靖任秋到了北平。

也就在这时，靖任秋接到何戒僧的来信，说他的部队已经发展到五个营，驻地临近川北，红军已经到达他的部队附近。靖任秋知道，策动何戒僧团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也是配合红四方面军巩固发展川陕苏区的重要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他向孙殿英请假，并给武绳祖和【小木】爷爷去信，约他们到北平参加行动，以增强起义的组织力量。

靖任秋后来回忆说：同志们那时很好，你约，他丢下他的职业就来。

应该说，【小木】爷爷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官徒无量的前景，重新走上了前途未卜的征途。

幸运的是，靖任秋在北平遇见一个叫佟子实的小学同学，这人也是个共产党。靖于是托他寻找党组织。北平地下党并不了解他们三人的情况，派了两个人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同意将他们的情况报告上海党中央。

之后，靖任秋、武绳祖和【小木】爷爷三个失去组织关系的共产党员踏上了征途。

靖任秋后来回忆说：我们三条汉子，千里迢迢走甘肃，口袋里却没有钱。彭文（靖任秋的夫人，老党员，南昌起义时是周恩来参谋团的成员）来送我，她口袋里只有一块钱，要给我们。她大着肚子，就要生孩子了，我不好意思要她仅有的一块钱。那时闹革命，搞地下工作就是这样备尝艰辛。说是坐火车，其实就是爬上闷罐子货车，钻到里面去就是了。

待续

• 【原创】草纹照片中的人物在干吗？（二）
• 【原创】说说小木的爷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