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讨论】我接触的国内知识工人的近期思想动态观察 -- wqnsi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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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来做个阶段小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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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价值观的背后

      我们的未来将是现代化的,但我们不会是你们。

      --题记

      忙总“知识工人已抛弃西方价值观“的观察揭示了西方价值观的背后隐藏的现代化与西方化的关系,即现代化的前提是否是西方化。

      众多学者已分析过,在世界历史上,价值观和文化的分布反映了权力的分布.西方现代化的成功,带动了西方文化成为强势文化,反过来,通过强权向其他社会推行其价值观、实践和体制,鼓吹只有西方化才能现代化,又可以维护西方已有的成功与霸权.要么臣服,要么分裂,这就是颜色革命或民主化第三波的实质。“那些鼓吹西方价值观的人,完全忽略了权力和文化之间的联系。这些人拒绝承认,其论点的逻辑需要他们支持西方扩大和巩固其对世界的控制,……那些为普世文明的优点辩护的人,通常不为世界帝国的优点辩护”。

      再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中国因素进一步揭示西方价值观在中国的困境:当我们翻开中共从毛泽东到胡锦涛的所有政策,会发现这些政策几乎涵盖了政治光谱中从极左到右的所有立场和方法,留给所有反对派唯一可操作的东西就是的“西方民主制”,应为中共高调宣称反对它“一百年不动摇”。光靠“西方民主制”发动民众没有基础,光靠“西方民主制”来凝聚人心没有共识。这就是反共派走向困境的原因。

      在美国,一些学者也开始反思,一个例子是, David L.Porter。美国密执安大学从事中国与美国关系的研究教授,在他的“Democracy orBust: Why Our Knowledge About What theChinese Lack is Really No Knowledge at All” http://thechinabeat.blogspot.com/2008/03/democracy-or-bust-why-our-knowledge.html

      一文中分析:说中国没有民主,没有人权,等等,的确是事实和问题,但是,“负面论述完全不能准确描述。”他举了一个例子,如果在一次旅行中我看到了一个动物,我描述说,这个动物没有象牙,没有大耳朵,没有腿,没有牙,没有脚指头,没有粗糙的皮肤。你可以猜出我看到的不是大象。但是我看到是什么, 你还是没有概念。就算告诉你我看到的是鲸鱼,这样的描述对鲸鱼是没有用的。他的结论“A knowledge of Chinaconsisting largely of a series of negations: no human rights, no free press, no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no effective regulation, no public manners, nodemocracy-is really no knowledge at all. ” (关于中国的知识大多是一系列的否定句式:没有人权,没有出版自由,没有环境保护,没有有效管理,没有公共举止,没有民主,这些知识都根本不是什么知识”。

      另一个反思例子是基于全球的民主化大跃进,美国胡佛研究所研究员拉里.戴蒙德教授曾在美国《外交》月刊上进行反思了民主化浪潮的另一面:民主进程衰退、威权政治回潮,全世界陷入无效民主的国家总数已达50个,戴蒙德感叹在一个国家里实现民主,需要远比一个宪政秩序下的多党制定期选举多得多的东西。

      这些反思的价值在于:如果我们不对自己的批评立场、观察角度、对自己的视角有清醒的反思,我们的思考可能都通向歧途,而结论就会更谬误百出。

      分析至此,我们可看出,任何只强调西方的价值先进性而无视霸权的立场都是偏颇的,正确的应对对策正如温家宝曾强调过的,“科学、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并非资本主义所独有,而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共同追求的价值观和共同创造的文明成果。”我们肯定这些价值观的重要性,但坚信寻求实现价值的方法和方式更为重要。

      (待续)

      我来做个阶段小结(中)

      我来做个阶段小结(下)

      • 家园 花这一句

        “任何只强调西方的价值先进性而无视霸权的立场都是偏颇的。”

      • 家园 花这一句

        “任何只强调西方的价值先进性而无视霸权的立场都是偏颇的。”

      • 家园 ***我来做个阶段小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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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下一步

        不要问我们做出了怎样的牺牲,要问我们怎样才能做得更好。

        --题记

        人类的发展是不可预测的,在某一特定时期对某一地区和文化有益的东西在另一个时期就会带来灾难。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大家都没有掌握全部答案。下一步我们怎么走,也没有标准答案。我早先也做了个最简单分析,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597547 也得到忙总肯定,但中国现阶段的发展是特殊的和不可预测,有“一切例外的例外”,“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特点,这些决定我们的思路,立场,方法要不断调整顺应潮流。

        经济

        经济问题是中国发展的核心问题,西方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的出现突显了西方经济体制的局限性。中国经济在充斥着不实臆测和武断声明中继续有这出人意料的发展。什么是中国经济的成功与不足,我们仍在寻找答案。

        美国《国家利益》杂志2009年第二期的封面文章“The Color of China”,由两篇观点完全相反的文章组成,两个作者对中国经济发展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预测。中国崩溃论支持者裴敏欣(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中国研究项目的高级研究员)宣称“如果没有重大政策改变或彻底改革,经济发展的不平衡、错误的经济战略、恶化的基础条件和积累的社会欠账,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很难令人相信中国有能力保持目前的经济发展速度。即使做出有效的政策调整,中国也不太可能在未来的二十年里保持8%左右的增长速度。就像我们已经看到的,过去那样的高增长是通过人为的手段制造出来的,是吹出来的,是以不断牺牲个人、社会和环境为代价换来的.”

        相反,中国崛起论支持者乔纳森安德森(瑞银国际高级经济学家,主研全球新兴市场)反驳,“中国是否符合长期经济发展模式,对于严肃的经济学家而言,要观察劳动力的回报。如果劳动力效率提高的速度大于资本回报下降的速度,则经济就是健康的,反之,经济发展就是不平衡或扭曲的。能够同时衡量资本和劳动力效率的数据,也是检验长期经济发展是否成功的标尺,只有“全要素生产率”,“任何相关的研究都一致认为,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值非常高。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考察一下过去十年任意一个行业的企业数据就会发现,没有一个行业的边际收益、净资产回报或投资回报平均起来没有增长,而这十年恰恰是敏欣宣称中国已经陷入令人绝望的生产过剩的十年”。他总结到:“想证明中国的崛起终将失败,仅仅模糊的指出经济发展不平衡或断言其经济不能以原来的速度前进还远远不够。中国的发展不是轮子嘎嘎响车子唧唧叫那种级别的小问题就能摧毁的”。

        河里陈经兄的官办经济大作精辟分析中国经济成功的秘诀之一:非私有化道路的发展在中国有其充份可能。在他的最新对中国经济的观察建议是:中国有条件在全球率先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作出反思,发展以穷循环为中心的GDP模式.

        中国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任何结论都可以找出数据支撑,为什么中国经济过去30年取得成功,我们仍在寻找原因,中国经济未来走向,仍在探寻答案。

        社会

        中国近年来经济压倒一切,但经济学只是现代社会科学的一个部分,单纯依赖经济学分析是不可能把握现代社会的复杂性的,比如忙总解释了为什么江浙、广东的民营企业资源配置效率高于国企,但很多还是被国企取代,主要原因从承担社会责任上考虑,民营企业投机性太强,难当大任,只能解决点就业问题,国家经济安全还得靠国企。如果完全只从经济学角度来理解现代社会,就会以偏概全,甚至在实践上出很大偏差。我们已经看很多消极后果。把握现代社会的复杂性更多地需要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文化学家,历史学家、人文地理学家以及哲学家等等的贡献.

        学者文扬归纳了一个简单“社会力”理论:“一个社会其“社会力”的大小即体现在这个社会制造和运用“工业机器”和“国家机器”确保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总体能力上”。在西方,社会运用两大机器建立全球统治的过程中,“社会”始终是主导力量,“工业”和“国家”都是服务于“社会”征服和扩张的工具。反之,“社会”为了求助于“国家”的保护,不得不尽一切可能强化国家、维护国家,不仅完全要放弃自己的主导权,还要牺牲掉很多属于自己的基本权利.“社会”与“国家”的地位博弈成为所有后殖民时代非西方社会的普遍现象,中国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中国人“社会力”的重建只有从提高“社会”的经济地位开始,从恢复“社会”的自我意识开始,从鼓励“社会”独立进行对外竞争开始。从民间和网友自发反击西方在北京奥运会前夕丑陋的表演可看出中国走在这个方向上。

        一句话,未来国家政府必须要有意识地推动这个方向的进展,并针对“社会”的每一步进展作出自己的相应让步。国家必须要意识到自己的最终归宿是回归为社会的工具。

        总而言之,从忙总观察总结的知识工人希望中国走出自己的富强崛起之路,我们看到这也是当下的全民共识。要实现这条路,我们需要重新去认识中国,认识中国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要认识西方,因为事实上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西方主导的全球化世界中,西方的影响无所不在,只有深入研究西方,我们才能有自己的辨别能力。这方面西西河是一个当仁不让的最佳桥梁,因为这里有一大批对美国西方和中国有深刻认识的河友。

        一个国强民富独立的良性的现代化社会就是中华民族百年复兴的追求。

        (完)

        • 家园 我一直没有理解为什么要提“复兴”
          • 家园 回答

            中国以前的文明与辉煌,圣经上并没有讲,因为上帝都不知道,这个事情对西方历史定位比较麻烦。据学者甘阳研究,这个问题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解决的。

            黑格尔这《历史哲学》如果去掉导论看,第一章就是中国、然后是印度、波斯,但黑格尔很高明,他论述说最前面最古老就是最低级最差的,因此最古老的中国是最低级的最没有价值的,波斯就比中国高级很多,因为波斯在黑格尔看来是西方的内在一部分,没有波斯也就没有欧洲和西方。黑格尔来了一个从最低到最高,把它化解了,最早是最低级的,因此中国是最低级的最差的,最晚是最高明最好的,因此欧洲特别是德国是最好的。因此人类历史从中国开始,到黑格尔的德国结束。1990年代以来西方的所谓“历史终结论”,本是从黑格尔那里来的,不过把德国换成了美国而已。

            多年前,有一任美国国防部长曾这样对表达他对中国的观点:我们祷告中国能够规规矩矩地进入文明世界。《波士顿环球报》发表社论批评他这个说话,社论开头说中国是有几千年文明的国家,美国建国才两百多年。要人家规规矩矩地进入你的文明世界,你当中国无文明呀。社论认为美国人要去看看中国的历史,中国是在恢复他从前的光荣和伟大。

            因此,当已西方为中心来看,中国就是崛起,已中国为中心来看,中国就是复兴。

          • 家园 这有啥难理解的

            中国历史上当大国的时候多得很,强汉盛唐的辉煌是挥之不去的情结,所谓“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主要指的就是那个时代的强盛。用河里陈MM的话说“若问土共的合法性在哪里?扔了马列的皮,看它敢不敢丢掉为中华而谋的骨!别人拿意识形态跟我们胡蛮,想打碎的不过是硬骨!”。忙总说的“老愤青”,也是同样的想法,甚至往上追溯到1840年,100多年来各种路线都尝试过。用TG的提法,近代以来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探索国家民族出路。而且,中国和大波波棒子国不同在于,它们空有崛起的欲望却没有崛起的客观条件,中国则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具备了复兴的客观条件(虽然还没实现)。

      • 家园 ***我来做个阶段小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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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价值观

        欲知前世之行,请看今日之果。欲求未来之果,请看今日之行。

         ---澄严法师

        中国进一步的发展,需要解决价值观问题。价值观涉及到中国下一步改革开放的方向和方法。我们先来看看从一个叫“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的全球性组调查中的一组比较: 亚洲和北美价值观重要性比较

        重要性   亚洲   北美

        1  努力工作  个人言论自由

        2  重视学习  个人自由

        3  诚实    自力更生

        4  接受新观念  人权

        5  责任感   努力工作

        从这组比较中可看出,亚洲和北美的价值观是非常不同的。亚洲众多社会强调这样一些价值观:权威,等级制度,个人权利和利益居次要地位,一致的重要性,国家长远利益放在首位。相比较,美国人信奉自由民主平等、个人优先,不信任政府,反对权威,赞成制衡,鼓励竞争,崇尚人权. 亚洲北美差别根源是各自社会和文化方面的根本差异.

        在新加坡,经过一场价值观的广泛讨论后,政府白皮书将新加坡人的“共同价值观”确定为:

        1. 国家先于(民族)群体,社会高于个人;

        2. 家庭是社会的基础单位;

        3. 个人应受到重视和得到群体的支持;

        4. 重视共识而不是斗争;

        5.种族和宗教和谐。

        对于当下中国,我们应该找出共享的基本原则和价值观,同时我们要找到这种价值观同我们中华传统的联系,同执政党基本原则的联系,也要找到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人民的价值观的联系。

        我赞成甘阳提出的中国的软实力在于儒家与社会主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含义是,首先,中华的意思就是中华文明,而中华文明的主干是儒家为主来包容道家佛教和其他文化因素的;例如忙总讨论中也分析了礼的概念,认为是老祖宗过早成熟的体现。我们今天(包括西方人在内),认识礼的水平并未有本质突破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603722。其次,“人民共和国”的意思表明这共和国不是资本的共和国,而是工人、农民和其他劳动者为主体的全体人民的共和国,这是社会主义的共和国。中国现代社会主义传统同时也是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对殖民主义的传统,是坚持中国文明自主性的传统,如果中国放弃了社会主义,实际只能沦为半殖民地,也就根本不可能再保存中国古典文明传统。发展中国的软实力,就是要深入发掘儒家与社会主义的深刻含义,这将是我们时代的最伟大课题。

        ***********************************

        价值观反映文明特色,就个人而言,价值观赋予人独特个性,正确的价值观能让成功持久。在当下的世界格外注重技术和技能,容易忽视价值观的重要性。

        忙总对价值观的看法就是,“价值观就是人的好坏观,即人们关于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怎样为好、怎样为坏,以及自己向往什么、追求什么、舍弃什么、拥护什么、反对 什么等等的观念、思想、态度的总和。构成价值观的是我们的思想、观念、精神形式。价值观不同于知识、理论和科学系统,它不是表明人们知道什么,懂得什么、 会做什么,而是表明人们究竟相信什么,想要什么、坚持追求和实现什么”。

        下面的我通过分析忙总只言片语,学习借鉴他成功的基本原则和价值观,去开拓我们心灵的世界。

        “先做一个不祸害老百姓的人,做一个自尊的人,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这就是自立, 制胜的价值观. 这可看出忙总做人底线,朴实无华但字字千金. 人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通过自己的选择,经过学习,发现,制造才能实现。

        “…我从来都是感情激烈,爱憎分明的,从来不是一个技术至上者

        “…我做事情太投入,我的夫人说我做事情时可以忘记呼吸…

        “…可是我 已经习惯这种思维方式:直接、简洁,不绕弯子,骄傲就真骄傲,服气就真服气。

        “…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但也不打算改。即使与这个强调功利性的社会不相容…我想如果所有人都过于现实,那么这个社会会是什么样,当然我不想说自己做的事情很重要,很伟大,但至少也要有人做揭穿皇帝没有穿新衣的小孩吧”。

        坚持(偏执),坚持不必然导致成功, 不坚持一定失败。

        “我为什么在西西河讲雕虫小技,因为我想这里的绝大部分人将和我一样,将终身从事提升企业效率的雕虫小技工作,一般没有机会去干宏才大略的事情,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好背景和好机会。毕竟在企业中,老大只有一个,我们不能都去做,那就做企业运营急需的工头吧”。

        开放的心胸,才有更好的理解力,才能对变幻莫测的世界习以为常。

        “看了这帖,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因为有一年我大病(心脏方面),当时自我感觉不行了,但看到妻子的愁容,我当时唯一的决心就是一定要活下来,陪她走完一生,不然她在凄风冷雨中多么孤苦无依。那种面对死亡的辗转反侧和不想离开的心灵煎熬,真是生不如死。所幸在她的支持下,终于挺过来了”。

        “婚姻是需要用一生去精心建设的大厦,用心了”

        珍惜家庭,老祖宗说了,家和万事兴。

        “我自己的定位是西西河蓝领,做基础工作的…“

        “现在我们对名利、生死都看得很淡,只想珍惜当下每一天,保持生活的平和和安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其实我们太幸运了,也许今天认识的人就将是历史上的伟人,将于日月同辉,也许今天经历的事件就就将是历史上的永恒,将彻底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我们这三十年经历了多少伟大而深刻的事情:70年代末的经济改革(实际是公有制的农奴制向私有制的自由民转变);80年代初的中国式启蒙运动;80年代中期的中国式狂飙突进运动;。。。。。。直到今天的回归理性、自由、平等思潮。我已经很知足了,借用一句话:在那个伟大的时代,我在”。

        知足,美德。

        只言片语,勾画忙总人生价值观, 包括自立,坚持,开放,家庭,知足。忙总的只言片语,可让我们思考定位自己的人生价值。要有追求,追求即尽责,不必惊天动地,一件事因为你的出现而有更好的表现,一群人因为你的出现对人生价值有不一样的看法,一个网站因为你的存在就与众不同。要尊重别人,凡是能自立,通过正当途径取得成就的人,都值得我们尊重。要懂珍惜,珍惜那些我们曾经付出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对国家和民族文化的情感,以及所得到这些情感上的回应。这些情感,只有付出才会去得到,也只有付出才懂去珍惜

        价值决定一个人的全貌,我们应格外留神。

        • 家园 总结得好:只言片语,勾画忙总人生价值观

          总结得好,送花!

          只言片语,勾画忙总人生价值观,包括自立,坚持,开放,家庭,知足。忙总的只言片语,可让我们思考定位自己的人生价值。要有追求,追求即尽责,不必惊天动地,一件事因为你的出现而有更好的表现,一群人因为你的出现对人生价值有不一样的看法,一个网站因为你的存在就与众不同。要尊重别人,凡是能自立,通过正当途径取得成就的人,都值得我们尊重。要懂珍惜,珍惜那些我们曾经付出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对国家和民族文化的情感,以及所得到这些情感上的回应。这些情感,只有付出才会去得到,也只有付出才懂去珍惜

          价值决定一个人的全貌,我们应格外留神。

    • 家园 是5枚

      五枚联合直接攻击弹药,不是三枚

      花楼主~

    • 家园 好文章

      由实践而理论,花之

    • 家园 再转一篇:中国的国际环境与战略选择(1)

      中国的国际环境与战略选择

      ——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所长黄平研究员

      玛 雅*

      全球性挑战与全球性机遇

      玛雅:在2007年11月贵所举行的中美合作论坛上,中美双方与会者共同认为,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应当在国际上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同时应当和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美国加强合作,共同应对全球所面临的各种危机。如何看待中国目前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应当扮演的角色,请你谈谈你的看法。

      黄平:中国今天的发展格局,严格地说,已经走到了一个“内外难分”的阶段。不再像过去,可以分为国内发展和国外发展,现在则是内中有外、外中有内,越来越难以区分。在国际关系中,以前也主要是处理双边关系,现在即使是传统意义上政府对政府的双边外交,涉及的问题也经常是多边的,特别是中美关系,很多问题早就超出了双边关系。即使是国内的许多发展问题,比如农民增收问题、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实际上越来越和中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有很大关系。国际规则对我们的限制、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和实际得到的利益/利润,以及能不能及时到岸、及时交货,初看起来是怎么调整好国内政策的问题,其实都和大的国际环境有关,与我们怎么处理好各种多边关系有关。

      换句话说,中国发展到今天,客观上到了一个新的时期。这个时期不是中国自己一家造成的,大国作用很大,各个地区各个国家,乃至各种组织,都在起作用,区域和全球挑战使全球关系和双边—多边关系都在变化。传统意义上的国际关系,也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现在加进来其他一些关系,多边的、区域的或全球的关系。区域的关系十分明显,我们要处理的不是和哪一个国家的关系,是和整个区域的关系——与东盟,与亚太,与欧洲。还有全球性的关系,不只是国家之间,大量的跨国集团、非政府组织都在当中扮演角色,主体越来越多。客观上,中国今天所面临的问题与1919年、1949年、1979年不完全一样了。

      玛雅:有意思,这几个年份全都逢9,又都是中华民族面临重大转折的时刻。

      黄平:1919年以后,我们面临的是怎样赢得独立和解放,这个任务到1949年完成了。1949年到1979年,我们不但守住了独立和主权,而且解决了“挨打”(割地赔款、任人宰割、受人欺凌)的问题。1979年(从三中全会算是1978年)以后30年的改革开放和社会经济发展,又解决了“挨饿”(从贫困—温饱走向了小康)的问题。现在中国“长”大了,不再是过去商品短缺的年代。那时国家财政时时捉襟见肘,老百姓也经常揭不开锅。现在我们进入了一个综合国力更强、开始全面建设小康的新时期,虽然我们仍然将长期处于初级阶段,但是中国已经越来越成为国际社会中的一员。一方面,中国自身不能再简单地只处理中美、中俄、中英、中日这些双边关系;另一方面,世界对中国的认识、预期和要求,也越来越多地把我们作为多边中的一方,从维和到反恐,从传染病控制到全球变暖,很多问题既要听中国的意见,也在看中国的行动。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和挑战。

      第二个变化,是世界政治的变化。“冷战”结束后,世界政治进入一个重新磨合、重新调整所谓“游戏规则”的阶段,好多游戏规则现在并不清楚,甚至有许多事情变化已经发生了,却还没有什么游戏规则,“规划赶不上变化”。比如跨国公司、非政府组织,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国际/全球机制和通行的法律规则。它们不是一个一个的国家,国际上也没有一个平台来处理它们的问题。联合国及其所属机构是按照国与国的关系来建立的,所谓国际关系,就是INTER-NATIONAL,而现在很多东西是跨国的(TRANS-NATIONAL),全球性的东西越来越多,这才会出现类似跨国洗钱、全球金融动荡、国际恐怖主义等等。一方面,整个世界在后冷战时期,没有彻底摆脱冷战的阴影,特别是亚洲(按照沃勒斯坦的观察,在整个冷战时期,亚洲基本上一直在经历着热战!),并没有摆脱。但另一方面,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需要互相磨合的阶段,比如全球变暖以及相关的环境、能源、疾病问题,都是跨国性质的,不是以哪个国家为边界,因此需要各国及各类组织一起来处理,至少是逼着大家共同去找到一个新的对话和合作机制。

      从这个意义上说,上述变化也给了世界一个新的机会。原来大家可能为一座山、一条河、一块地的归属闹得不可开交,外交始终要致力于解决这类事务,而现在因为第二类问题凸显——从经贸到汇率,到知识产权、进出口、劳工标准、能源、环境、生态、气候、疾病,越来越变成国际关系和外交中的重要议题,甚至不只是危及子孙后代。当今天活着的人天天饱受空气污染、河流污染、食品短缺或者不安全等困扰时,解决这座山那条河的纠纷,达成共识或妥协的可能性反而增加了——咱们是为了一条河去大吵大闹,还是来共同面对非传统领域的挑战?这些原来传统的外交不怎么处理的问题,现在变成了一个个全球性的挑战,也给了世界一个全球性的交流、沟通、对话与合作的机会。

      内外相关的四个关系和全方位调整

      玛雅:在这样一个新时期,传统的国际关系是不是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要?中国应该如何给自己定位?

      黄平:中国在新的时期怎么定位,怎么认识自己以及被别人认识,相应的怎么来行为,这确实是一个新的课题,至少需要处理好内外相关的四个关系:一是传统的国际关系,二是全球性的关系,三是国内的关系,四是大国间的关系。

      第一,传统的国际关系仍然是很重要的,因为主权国家仍是最基本的政治单位,仍然要维护国家的主权和完整,因而要处理好中俄、中日、中印、中美关系,甚至中越、中巴等关系。同时,还要和IBM这些跨国公司和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非政府组织(包括媒体)打好交道。这些都是新的“玩家”(players)。从逻辑上说,在新的全球关系的变革中,中国和其他新兴的发展中大国——巴西、印度、南非、印尼,更不用说俄国,实际上又赢得了一个新的机会。在传统的国际关系中,后发是有很多劣势的,因为在现实的利害关系中,人家都已经搞定了,你要掺和进去,就会打破利益格局,引起新的矛盾冲突。但是为什么说现在反而给了新兴国家一个机会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新的全球性的关系的出现。这样一来,就不再是简单的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不是我们一进去就一定会抢人家的饭碗,不是到非洲就把欧洲的后院抢去一块、到拉美就把美国的后院抢去一块,于是产生贸易冲突和政治、军事冲突。现在,在环境、能源、疾病这些方面,不一定总是“零和游戏”,不是我们的环境好就意味着别人的环境会变坏;不是我们把非典、禽流感控制住,别人那里就一定要爆发。

      第二个关系,是全球性的关系,它给了后发国家、新兴国家一个新的平台,也给了已经处于强势地位的发达国家俱乐部怎么和后发国家打交道的一个新的平台,当然也给了其他国家一个新的平台。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如果及时调整发展战略,包括政治、外交战略,及时地参与哪怕只是区域性的合作,比如借助东盟这个平台,把它变成一个主要的区域经济合作组织,就能赢得新的发展机遇。

      这种新的关系并不妨碍传统关系的存在。比如,中国现在还存在着在国际经贸、政治中怎样维护好主权、国家尊严和领域完整的问题,存在和一些相邻国家领土或者领海的纠纷,国内还有“疆独”、“藏独”、“台独”的问题。包括保护国民的基本利益,比如善待农民工的问题,其实都不只是国内政治调整和法治完善的问题,而都和中国在传统意义上的国际关系中的地位有关。实际上,在国际关系中越有地位,处理国内的事情就越顺,这不是一个互为因果的关系也是一个互相促进/促退的关系。

      这也就涉及第三种关系,国内关系。在传统的框架里,西方国家有相当的能力,来做出社会福利、社会保障的制度安排,这和它在国际关系中的优势地位有关。看看欧洲的发展,它的所谓社会民主主义的内容——福利政策、养老政策、医疗、教育政策,都与它在传统意义上的国际关系中占有优越的地位有关。不只是军事地位,包括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也包括在高科技领域中的地位。靠优势换来的好处体现在国内,就是福利国家,就有相当大的能力化解或缓解国内矛盾。这个也部分回答了恩格斯早期的一个困惑——英国怎么会出现工人贵族。到了晚期,甚至整个工人群体都分得一杯羹,就是因为英国在军事上、国际贸易中和科技上那种优势地位,大量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使国内矛盾可以转化为外部问题。

      玛雅:但中国今天不可能走西方殖民扩张的发展道路。作为后发国家,我们所面临的制约因素主要有哪些方面?

      黄平:作为整个涉及13亿人的发展模式,中国一方面不能简单地通过西方18-19世纪的殖民扩张来发展,这对中国、对世界来说,现实中不可能,道德上不能够,如果发生了就一定是灾难性的,对中国对世界都是灾难。另一方面是能源、环境的制约,已经不允许我们继续靠高耗能、高污染来发展。这已经不是1960-1970年代《只有一个地球》和《寂静的春天》作者们说的那样,我们不要毁了后代的生活;现在的问题已经成了当代人自己的身心健康和生命质量的问题。从第三种关系(国内社会关系)来说,也不可能再靠原始积累、扩大劳资矛盾这种制度来积累财富了。人们的知识、信息、意识已经不一样了,包括农民工也都不一样了,时代也不一样了,我们不可能再用一个极端残酷的办法(盘剥或者自我盘剥)来搞发展。这也是现在为什么要调整发展思路,走科学发展之路,其实就是顺应时代潮流,因为方方面面都制约着我们,再不调整就不可持续也不全面不协调了。

      那么,这样的挑战客观上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机会?我们的领导层和精英层——科技的、商业的、媒体的、知识界的,能不能及时发现并顺应这一新的时代?进一步说,能不能做新时代的弄潮儿?如果发现不了、顺应不了,更谈不上领风气之先,还是按老一套去做,那么机会就从我们身边遛走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真正给我们提出的问题,是能不能真的做到与时俱进。要意识到时代的变化,包括科技、信息给我们带来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不只是农民工开始使用手机,学生可以上网搜索全世界的各种信息,而是说,整个社会组织方式、治理方式、管理方式、思维方式,也要有一个全方位的转变。

      玛雅:在国际关系和外交上,应当有什么样的变化和调整?

      黄平:在原来的格局下我们如果有事,可能由一两个部门单向推进,再开个会发个文件就基本搞定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内外彼此纠缠是一方面,多边相当程度上替代双边是另一方面。再一个变化是,个体(不只是个人,也包括群体、组织、机构等)的能力提高使得它们与领导(authorities)不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只要上面一决定,传达到基层就搞定了。现在是多中心和多主体互相制约和影响。媒体也是这样,国内媒体和国外报道已经分不开了。一个地方小报报道当地居民生活中的一件事,可能第二天就被《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转载,甚至可能它们还先知道、先报道。所以,再也没有原来意义上的内和外,因此在处理国内关系的时候,也涉及对外政策、双边政策和国际关系的处理。

      当然,传统的挑战还是很强烈的,我们是后发国家,发达国家和地区对我们出于天然的警惕也好,出于实际利益上的考虑也好,总之他们一定会限制我们。这也不止是大国或大国集团(如G8),也包括一些小一点的发达国家,对我们的商品,从皮鞋到衬衣、玩具、食品,他们都有天然的警惕,不断夸大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中的份额和意义。可能中国小商人在意大利米兰的鞋市,实际上也就两三条小街,但是因为分布集中,就特别容易在媒体上被放大,使很多当地人觉得,中国的鞋把整个意大利的鞋市场全部占领了。他们那种警惕不只体现在心态上,也体现在整个对外政策、双边政策、国际关系的处理上,包括诉诸WTO机制以及联合国机制,甚至媒体,不断地把这类事一说再说,说着说着真就说成一个大事了。中国前段时间在食品药品问题上不断拿出统计数据,合格率、安全率达到多少,和别的国家进行比较。统计数据是个客观数字,但是我说的那个效应,是一个社会文化和心理上的效应。而且,变成一个多边处理的问题,仅仅通过传统意义上的外交渠道,使馆照会、外交部发言人新闻发布,是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换句话说,不再是某一个部门通过一个传统的办法就能把一个问题搞定。所以说,管理方式、治理方式,包括思维模式,都要变化。

      现在处理双边关系,比如中日关系,你会发现,政治关系和经贸是勾连的,和历史文化也是勾连的,还有它与中美关系、中韩关系、整个亚太关系,乃至两岸关系,都有勾连。这个也是一个新的挑战,就是我们已经习惯于处理双边关系或单向的由一个部门来处理的东西,现在变成了即使是双边关系中也有多边关系,即使是由某一个部门为主来处理——比如财政部为主来讨论贸易问题——其实也涉及其他的方面和其他部门。对这样一种挑战,我们现在虽然也在调整,但调整的速度和步伐还不够。一个调整就是增加部级之间的沟通、配合,再一个是最近开始的搞大部委制,第三是加入更多的国际多边组织,首先是熟悉它们那些规则。比如WTO我们加入了,但是对它的很多规则还不熟悉。这实际上是老的马拉松关系甚至是马太效应——先走一步的,很大程度上是规则的制定者,我们则是在了解和认识这些规则,努力顺应它也好,不断调整也好,事后增加保护也好,都是后来者,总是比较被动的。这既是一个学习过程,也是一个斗争的过程。

      连不干涉内政原则也面对挑战

      玛雅:但中国毕竟是个大国,即使是后来者,也不可能仅仅是规则执行者的角色。

      黄平:这就涉及第四个比较重要的关系,就是大国的关系。我们现在讲对外关系,包括四种关系,一个是大国关系,一个是周边关系,一个是发展中国家关系,一个是国际多边关系。这四个关系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处理周边关系,既涉及大的国家——日本、俄国、印度,也涉及发展中国家。处理大国关系,也涉及周边,处理发展中国家,也涉及新兴大国(印度、巴西),更不用说多边组织中,大中小都在里面。其实,这四个关系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包含着其他三个关系。

      再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基本的政治制度、外交关系,还有经贸、科技,以及现在说得比较多的军事,基本上都是按照17-18世纪的思路设计的,客观上确实有大国小国、弱国强国之分。即使联合国有一国一票的体制,也只是形式上的平等。大国在其中更有主导地位和影响力。大国如果不高兴,有时故意摆脱联合国,甚至可以抛开联合国或绕过联合国自行其是。这也是为什么过去很长时间,第三世界把中国看作一个代表,希望我们在联合国等组织中发挥大的作用的原因。中国的确曾经在这个方面起过很大作用。

      但是,这个格局现在也在改变。后冷战时期,各个小国就不再简单地把中国看作它的天然代表。以中非关系为例。现在中非关系有三个变化:一个是非洲国家的需求跟当年不一样了。当年一条坦赞铁路,从当事的非洲国家,到当地人民,都很高兴,甚至很感激,现在这种意义上的项目援助仍然很受欢迎,但远远不足以满足他们的需要了。第二,他们未必把投资援助项目都看成好事、善事,有的反而认为我们去投资,是不是也是去赚取利润。而且我们去搞项目,是不是也要砍树,可能破坏他们的环境。第三,从就业角度说,这么大的项目来了,中标的公司很可能不是当地的公司,当地人觉得没怎么参与进来。客观上,我们现在进入非洲和拉美的力度,不但超过了这些国家本身的预期,更超过了西方国家的预期,甚至超过了我们自己的想象。其实从全局来讲,我们的企业走出去的力度还远远不够,中国还远远不是一个地区性的大国,更别说是全球性的大国,13亿人主要还是在自己这块有限的土地上努力解决自己的生存和发展问题。但是因为中国规模太大,所以出去几个企业,做几个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的项目,在当地可能就成了最大的项目,哪怕发生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头号新闻。

      第二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直到今天仍然必须坚持并还以为自豪的、不同于西方殖民主义的不干涉别国内政原则,现在甚至也受到了挑战。这一直是我们坚持的最基本的一条,我们不干涉别国内政,别国也不能干涉我们的内政,这是近代以来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原则。现在不只是西方国家把人权作为一张牌来打,而且很多非政府组织和我们援助国家的当地人,也说我们这条不干涉内政如何如何。援助项目如果是通过政府间的关系给它,就有一个道义上的问题。本来我们是援助的,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因为我们以前曾经长期饱受任人宰割、受人欺凌之苦。现在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比如说某个政府或其某些政策在当地是不得人心的甚至是胡作非为的——当然这个要具体说,绝不是西方国家或西方媒体说它胡作非为它就一定是胡作非为。但至少作为一个问题被提出来了,那就是在今天新的格局下,简单地固守我们从1840年以来饱尝任人宰割之痛后悟出来的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基本原则,是不是仍然那么有效?那么受到欢迎或接受?本来不干涉内政也不是我们的发明,原来的民族国家体系就有这一条规则,因为涉及主权问题,我们作为后来者,在主权问题上更是不能退缩或让步。但是在国际事务中,哪些在主权范围之内,哪些属于内政,不应被干涉,这确实是个新的难题。我们的认识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否则有可能本来是办一件好事,可是不具有与这件好事匹配的正当性和合理性,结果好事被说成是坏事,或者好心办了傻事,还被说成坏事。

      玛雅:中国进入非洲和拉美,也引起了西方国家的警惕和担心。

      黄平:不管具体是什么事,第一个关系还在。就是说,如今国际关系中确实存在竞争,甚至很激烈的竞争,搞得不好就有一个输赢问题,或者还是所谓“零和游戏”。你只要进来似乎就抢了他的地盘,似乎就抢了他的生意、资源,因此他就会形成警惕或抵抗。中国在现在这些新兴的后发国家中规模最大,速度也最快,也似乎是最“异类”的,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处理不好可能会形成对中国进一步发展极其不利的新国际关系格局。所谓新格局,比如有人(包括美国的总统竞选人)提出的所谓“民主国家同盟”,或者安倍提出的那个所谓“民主之弧”——从日本到印度再到澳大利亚这么一个弧形圈,那么中国在他们那里就是个“异类”。在这个意义上看,问题就是从里根到老布什等一直在讲的,未来世界就是两个东西——市场经济加民主,而中国直到现在,首先,还有很多国家不承认我们已经具有所谓的“市场经济地位”;其次,现在连我们处理两岸关系(本来是主权问题)也被硬加进了所谓民主这个因素。

      这就是说,一方面,广大第三世界和我们是不是一定是天然的盟友关系,有些国家会不会也有别的诉求和别的认知?另一方面,所谓的“民主之弧”,从美日,到日澳,甚至印度也要被拉进来。这些在今后三十到五十年,会不会造成一个不利于中国成为世界平等之一员的新格局——即使不叫“新冷战”?美国现在针对中国使用的词——“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就是因为中国太大,又越来越有实力,我们这边如果有动荡一定会引起世界动荡,因此它不希望我们这里出乱子,但仍然把我们看作“异类”。而且这样一个异类,甚至对美国那些战略家来说,都是从未遇到过的。因为我们不是像当初苏联那样,向全世界宣布要消灭资本主义,不只是策略上不扛旗,事实上也没有一个挑战的势态;但是如此大的一个规模,发展得如此之快,哪怕有环境污染、地区差异、收入分配等问题,连续30年这样一种发展势头,而且现在还看不到马上就会停下或减缓的趋势,所以即使我们没有公开或直接挑战,但对他们来说,也会认为我们是个“异类”,甚至是个“威胁”——即使不明说我们是他们的“敌人”,即使不把我们列入所谓“黑名单”。

      中国为什么被视为“异类”?

      玛雅:既然没有挑战它,那么所谓“异类”,是不是更多的是意识形态上的表述?

      黄平:当然是意识形态的偏见。所谓“异类”是在四个层面上:第一,在经济层面。我们对能源的需求,对市场的份额,我们的经济对整个世界经济的影响,都越来越大。那么在市场意义上,作为一个竞争者(更别说占先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谁都要想办法来限制我们的发展。第二,在政治层面。我们实行的不是他们那一套制度。不管前面加了多少限制词,中国特色、初级阶段,中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这在他们的概念里,说是“异类”已经是客气的了。第三,在宗教层面。中国13亿人口这么大一个国家,不是西方基督教脉络里面的。现在这个问题似乎还不是那么突出,因为伊斯兰国家的问题在“9·11”后显得更突出,但是这个问题是存在的,也说不定哪天会变得很突出。第四,在种族层面,我们也是“异类”。这个话现在谁都不敢说,因为有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还有美国的民权运动,种族偏见和歧视谁也不再说了;但是在认同上,种族的因素不仅是存在的,偏见与歧视也是严重的。综合这四种情况来看,整个大格局未必由于“冷战”结束,就会自动变成和平与发展或者共享共赢。我们当然希望和平发展、共享共赢,斗则两伤或多伤,和则两利或者多利。但是上述四个因素同时摆在那里,所以,我们怎么扮演一个不是竞争性的全球经济贸易的积极参与者、全世界和平与发展的积极推动者,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玛雅:有人说,包括一些非常严肃的学者都这么说,中国因为不是国际社会所公认的“民主国家”,在国际交往中非常吃亏。为了不让别人以此为由排斥打压我们,中国一定要成为一个“民主国家”。

      黄平:这是对“民主”很狭隘的理解。在政治层面,民主不只是要不要选举的问题。即使是民主,也有多种形式、多种模式。我们有些人一讲就是三权分立,其实欧洲很多国家(如英国)也不是三权分立的。还有比如说参与式民主,包括我们叫做人大、政协体制下的多党合作,而不是多党竞争,等等。民主,不是绝对的要么民主要么不民主的黑白两分问题。但是对中国来说,确实有一个怎样慢慢地使我们的这种政治发展成为一种模式的问题,而不是永远让他们认定我们是“异类”,因此要把我们搞掉,甚至不惜一切方式来把我们搞掉——从硬的、软的、军事的、经济的、科技的,到法理的、道德的、宗教的,各种方式搞我们。即使是消极地说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也得做到和而不同,在政治意义上承认我们是一种类型的文明,而不是什么“异类”。这个挑战不是派出一些什么团队,去如实地介绍介绍情况就能应对的。真正要做的是,我们自身要摸索出一套符合人的利益、人的诉求和人的道德的理念、制度和治理模式,包括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诉求的那样一种治理模式。至于这个模式是叫民主还是叫王道,是叫法治还是叫德治,那可以再说。但是在最高的层面,在理念和道德的层面,比如西方从古希腊文明中搞了几个最基本的理念——自由、民主、平等、博爱、人权,那咱们从《礼记》、《尚书》一直走到今天,有没有不同于西方的另外一种政治文明?这个文明在今天还能不能站得住?能不能拿得出一套理念、一个模式、一套言说,而不是简单地回到过去,如苏美斗争那一路;也不是被简单地被动地融入西方那个体系里面,明天就多党制、议会民主;更不是仅仅复兴一下国学,振兴一下儒学,回到孝悌仁德义礼廉耻上去,这是极大的一个挑战和考验。我认为,“和谐”这个理念,是完全可以在最高层面与人类的其他伟大理念并驾齐驱的。对于一个13亿人口,一路走了三-五千年,一直走到今天的大国来说,不能只是自发自然的状态,而应该是自主自立的状态。也就是说,我们不但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走,还能把这个走法说清楚,具有合法性、正当性和合理性,先使自己的精英有底气有自信,再让自己的人民活得理直气壮,最后让别人(不算那些充满种族—文化—政治偏见的花岗岩脑袋)也有起码的尊重并至少愿意倾听,也承认我们的活法是多中之一,文化意识形态上和政治法理上都是多种文明中的一支。

      文化—意识形态的问题很难,不是靠发展经济改善生活就能自动解决的。如果说我们不是基督教传统,那么文化意义上是什么样的?比如说,我们曾经是比较世俗化的,以儒家为主,包括法家道家佛家和其他,至少是有一种精神和文化意义上的,既体现在国家制度层面,又体现在个人生活、人际交往上的一套伦理和不叫宗教的宗教。我曾有过一个简单的说法——过去我们是通过30年的革命和30年的建设解决了“挨打”(近代以来受人欺凌、任人宰割、割地赔款)问题,通过30年的改革和发展解决了“挨饿”(摆脱了贫困、走出了温饱、进入了初步小康)问题,下一步是要通过确立文化自觉来解决“挨骂”(文化自觉性和正当性)问题。以前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发展是要解决最基本的独立自主和生存发展的问题,所以文化自觉这个问题还不那么突出。下一步要解决挨骂,这就是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这个和前述第二个层次密切相关,但是它显得更“软”。这个“软”不是所谓的软实力,不是如何走出去影响别人,而是我们自己得有一个大家都视之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文化—伦理格局,然后广大人民身在其中能自得其乐。比如我们不去教堂,不念圣经,那我们靠什么凝聚?总不能演变成只是经济动物,只为找工作赚钱。那样,这个社会仍然是不足以维系的。这一问题也不只是在精英层面,它涉及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不能每个人都变成追名逐利的小人,他得有一个包括从自律开始,人之为人的一种东西,使得社区像社区,生活像生活。这样的话,经济有时候好一点,有时候差一点,今年物价高一点,明年天气旱一点,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遇到大的灾害和挑战也能彼此照应,因为我们有作为精神的人、伦理的人那样一种状态。最近南方的冰雪和这次四川等地的大地震,最能看出这个“人之为人的东西”的重要性,危难时刻见真情,它不仅感动了国人,甚至也震动了世界。

      今后的30年、60年、90年,我们要从彻底解决挨打、挨饿,到进而解决在世界上“挨骂”(各类的攻击、污蔑、歪曲,也包括曲解、误解,这次围绕拉萨3·14事件西方媒体的反应可见一斑)的问题,使中国不仅站起来、富起来,而且真正强起来,这是一个艰巨无比的任务。用老话说,过去的基础,是为我们的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前述第三、第四个层面的问题,也不是中国自身的成熟就能完成的,确实还有一个世界不同文明在文化和种族意义上彼此共处、彼此互补的问题。现在最突出的是伊斯兰世界,“9·11”以后连头上缠一块布似乎都成了恐怖的象征。这个问题远古以来一直没有解决,不只是文化多元一体、合而不同,而是真正在文化和种族意义上如何共存共生共享共赢,整个中国人、亚洲人、非洲人和非西方人,在世界上如何确立自己的位置。

      外交不再只是外交官的事

      玛雅:这种从经济到种族的多重挑战,对中国的国际关系和外交意味着什么?

      黄平:在这四个层面的问题同时存在的情况下,怎么来处理都还是有问题的。比如中日历史上的问题怎么处理?中印边境问题怎么处理?中美、中欧在经贸能源、人权民主等方面的问题怎么处理?这些就不再是一个一个就事论事就能处理好的问题了。不是今天被发现猫狗食品有问题,我们就宣布,其实猫狗食品99%是安全的;明天又说从中国出口的饺子出了问题,我们就说其实饺子也不是我们的问题……一定意义上,今天的外交已经不再只是外交官的事,国际关系也不只是处理国际关系的官员的事,甚至连农民都牵扯在里面。举个例子,偏远藏区的村民采集松茸出口日本,日本一方面也加入西方,不断来谴责我们不讲人权、不民主,劳工标准不合乎国际劳工组织的标准,工资压得太低,等等。但另一方面,藏族老百姓到高山上去采集野生松茸,结果到了日本口岸,他说你的野生松茸里有农药。如果这个理由不成立,就说你包装箱的木板有问题,有什么寄生虫的卵。通过外贸出口,运到日本口岸,他不验收,到了日本港口还要被罚款,说占了他的地方。藏族老百姓一年的非农非牧收入主要就是靠这类采集,本来附加值就极低,结果还被刁难,同时又反过来指责我们的藏区发展政策没有惠及藏族老百姓。

      我们现在已到了所谓公共外交、人民外交这一步了。外交不再只是外交官的事,外贸也不只是外贸部门的事,连偏远地区的基层怎么生产,怎么包装都是事。现在开始有一点点这个意思了,就是政府为主,学者敲个边鼓,偶尔媒体去说一下,但是基本上是在一个老套套里,就事论事,缺乏对整个大的时代的把握。我觉得,这需要全方位的调整,包括中国的各种声音怎么能发出来的问题。有一些中国做得很好的事,但如果每次都是外交部发言人、政府新闻发言人来发布,就经常说的别人听不懂,听懂了也不信。就连南京大屠杀、重庆大轰炸这些事件,我们就没有来自民间的人到世界上去说,让人家明白,结果由美国的某个作家或者记者说了,人家才意识到,二战还有那么残酷的一面没有被认真梳理过。我们自己做的,包括卢沟桥展览馆那些内容,人家要么不看,要么看了不信,总认为那是官方宣传。这次拉萨等地的事件也有这个问题,外面为什么一边倒,出了西方国家的政治利益和意识形态偏见,也有我们如何说如何做的问题,否则就是有理也被当成了无理。

      玛雅:研究领域呢,我们的国际研究是否跟得上新的世界发展?

      黄平:我们现在的国际关系,从研究到实践有几缺。一个是缺少自己的大视野,因此就事论事,捆在传统的框子里,要么是处理双边的传统外交关系,从主权领土到政治纠纷,要么是处理眼前的事——今天哪个政府、哪个总统提了个什么,咱们怎么来应对,大量地停留在描述、追踪、就事论事层面,缺乏一个长期、纵深、从历史到理论、从思想层面到制度层面,以及部门之间配合协作的战略。结果呢,好像学者们在国际关系上的事很多、很忙、很热闹——因为国际上的事情是层出不穷的;但是实质性的研究,为我们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和平发展有所贡献的成果(更不用说能传之后世的佳作或“精品”)并不多。所以,要站在新的高度,思考如何从后冷战走向下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叫什么?未必就一定要叫全球化,比如说也可以是一个区域化的过程。欧盟现在已经是一种区域化组织形式,其他区域也在开始形成不同类型的区域化组织,比如北美自由经济贸易区、东盟+3,等等。从后冷战走向一个新的时代,这个理念使得整个国际关系从研究到实践,会有一个新的格局,而且这个格局会有助于我们认识和处理国内发生的许多事。

      再一个是缺少学科的理论和方法。研究国际关系的人,在开始国际研究以前,至少他在本科和硕士学习时,应该有一个比较成熟的政治学或其他什么学的学科,这样他研究的时候有一种方法切入——从问题的提出到解决问题的路径。我觉得,现在的国际关系研究领域是不是有一个新的可能,就是不再是传统外交的这个政策、那个政策来回应,而是把比如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历史学等理论和方法运用到研究中来。不管我这次是研究朝核问题,下次是研究伊朗问题,再一次是研究中日关系或中美经贸分歧,它背后其实都有一个深厚的、从理论到方法再到学术传统的脉络。这样我说出来的东西,不但在狭义的小圈子里研究朝核问题的人能互相交流,对于搞经济的甚至是政策一线搞经贸的人,也是有参考意义的,对于学术的传承和思想的丰富,也是有价值的。

      由于这些缺失,我们研究的问题有时甚至是被媒体牵着鼻子走的。可能真正重要的问题没有成为问题,而是因为媒体讲禽流感严重,我们就研究禽流感;媒体讲食品安全问题,我们就研究食品安全;媒体讲朝核危机,我们就研究朝核危机。而我们的媒体又是跟着世界大的媒体特别是英语媒体走的,尤其是美国媒体。某个问题可能对美国是大事,或者对美国的媒体是个大新闻;但对美国媒体重要的问题,未必对美国的学界、政界、商界是真正重要的问题;即使对美国学界、政界、商界是重要的问题,未必对中国学界、政界、商界也是那么重要的问题,或者未必对我们当下是那么重要的问题。而我们常常被牵着走,并且还没有自觉到被别人牵着走。

      中国需要伟大的思想

      玛雅:刚才你谈到,中国要想不被当作“异类”,就要使自己的走法被别人承认,那么就要有一套理念、一种模式,使自己具有合法性和正当性。这个想法怎么能实现,你有比较具体的思考吗?

      黄平:当然不只是伟大的思想就够了,一个伟大的思想如果没有实践操作好,结果也可能很糟糕。但是,首先要有伟大的思想。我觉得,中国现在需要思想,特别是伟大的思想。学人智者不是没有思想,但是如果只是沉湎于书斋,那就变成了孤芳自赏,这样的思想最多是藏之深山、传之后世的学说,而不是我们时代的伟大思想。现在需要的是与这个时代的需求紧密相关的伟大思想,使人们(不只是决策者)在制定战略、规划步骤时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启迪或警醒作用。说实在的,思想的匮乏与我们的体积、规模、速度和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是不相称的——这么伟大的社会变迁,这么深刻、快速、涉及每一个人每一天的生活和整个社会的全方位变化,特别需要伟大的思想能够既让自己心知肚明,也让别人即使不同意至少也能倾听和理解。

      但另一方面,我们确实有孔子、老子、庄子、孟子、荀子、管子、韩非子,一直下来,从孙中山到毛泽东,再到第二代第三代领导集体的智慧和理论,都是伟大的思想的组成部分。但是,这些伟大的思想,以及大量而丰富的精神遗产,有没有被及时地梳理,并被转化为当代人的灵魂和智慧?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有些老农民即使不识字,也可能会用《三国》、《水浒》,甚至《汉书》、《史记》的道理去支配自己的日常行为和处理人际关系。也有很多政府官员,虽然不读二十四史和《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选》,但还是按照那里面的思想和智慧在处理天天碰到的问题。但是这种自然自发的运用和自觉自主的认识,是有区别的。虽然我们骨子里有一个脉络,但是把历朝历代形成的思想和智慧变成自觉自主的精神、智慧、道德、气质和战略,在这方面我们现在显然和我们的大国地位不相称。所以才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很多的暴发户,穿着很华丽,脑袋里基本还是一包草。而且不只个别地区,包括一些很发达的地区,也有这个现象。甚至有时候正相反,越发达的地区精神的东西显得越缺失。你到一些比较贫困的省份,欠发达的地区,物质条件很差,却还能发现一些智者,找到很严肃的思考。

      玛雅:这就是说,思想的空缺不能靠物质财富来填补。

      黄平:这是一个落差,也是一个盲点。有相当多的人认为,随着物质生产的丰富,精神就会自然起来,其实古往今来,并没有这么个“定理”,说经济发达了就一定有思想的繁荣。经济只是基础,是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更不是充分必要条件。这种不相称也不只是时间的过渡,不是过一个阶段必然就好了。这个精神的复兴(叫作文明的复兴、文化的再生,都没有关系)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不是说随着物质生产的发展,明天人均5000美元了它就自然会有了。有很多曾经辉煌的文明后来都完蛋了,就在于它思想的、灵魂的东西丧失了。它的感召力、说服力、对周边的影响力、对自己后人的影响力没有了,物质的东西再发达也没有用。再繁荣的物质文明失去了灵魂,都会面临衰亡。

      反过来说,历史上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过,在兵荒马乱的艰难时世中,有很多伟大的思想诞生了。那么当物质生活有所改善时,怎么把那些艰难时世中的伟大思想积极而自觉地接过来并发扬广大,这是个挑战。相比而言,这一点欧洲做得比较好,没有简单地变成一个暴发户,把伟大的精神资源给丢掉。我们有过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包括一个任人宰割的年代,那个时代也产生过很多了不起的思想。怎么把那个时代产生的伟大思想,把60年来的革命建设和30年来改革发展中积累起来的伟大思想,以及几千年来延续下来的智慧,重新整合,让它们再生,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玛雅:这是社会精英的问题。

      黄平:在思想层面,主要是精英的问题。就此而论,也可以说我们的精英离时代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但在从文化到不是宗教的宗教的层面,就不只涉及精英,即使是普通人也不能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吃饭挣钱、挣钱吃饭,也有一个怎样处理好诚意正心格物致知的问题,怎样在由己及人的社会关系网络里像人一样理直气壮地生活。任何一个人,都是生物机体,都会今天精神一点,明天疲惫一点,后天有点感冒,经济生活、物质生活也是一样,一定是有起有伏,有涨有落,比如今年猪肉涨价,明年干旱歉收,后年又有什么不测,甚至诸如冰雪和地震这样的大灾大难,那么在这种变化中人们怎么来应对?这里也有一个民族的心态,或者民众的心态、文化素质问题。以前我们老提到丘吉尔讲的一个例子,当英国因为战争时期供应短缺,人们排队买面包都买不到,头上还有飞机轰炸,而且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炸到自己的时候,人们照样去看莎士比亚的话剧。这样的一个民族,它的老百姓是不会被炸跨的,是不会散架的。所以说,精神的东西不是自然就能振兴的,不是盖了多少高楼,有多少外在的硬件,城市有多大改观,就能够自发起来的。

      玛雅:在制度层面呢?也就是说不仅要有一个理念,而且要有一种治理模式。

      黄平:这就是制度和社会政策的配套问题。我们现在的制度建设有几个问题:一个是在人的思想和行为状态还不具备相应条件的时候,大量的制度形同虚设。很多制度在它产生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环境中可能非常有效,但是简单照搬过来就未必有用,所以我们说要有一套适合自己历史与现实、经济与文化状况的政治制度。现在的制度和法律的推进其实是挺快的,有的还不只是“接轨”,简直已经是超前了。每年大量的法律通过了,似乎就摆在那里了,似乎谁也不清楚,似乎谁也不在乎。从理念到制度中间有一个过渡,制度本身确实需要和社会实际契合,才能真正变成一种制度,否则就只是一个通过了的、摆在那里的决议而已

      再一个问题是大量的制度之间不配套。可能一个部门制定的某个制度,在当时是针对某个具体问题的,针对性很强,但它与其他各项制度之间是不配套的。这当然有一个时间问题,制度是在不断的试错过程中形成的,经过磨合和完善,最后与其他制度配套。这个不只是政府管理理念的转变,确实需要大量制度意义上、社会意义上的“工程师”和“熟练工”,否则就只是停留在一些最高层面,比如人大立法层面,或者政府政策层面。现在缺乏的,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操作者、一流的“熟练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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