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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青河镇的故事 人物谱 - 我的母亲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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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青河镇的故事 人物谱 - 我的母亲

系列已发:清清的河,从小镇流过 小镇的格局 农家儿女

我的母亲

母亲1949年从省立师范毕业后开始在小学,中学和县师范教书以及作行政工作。1962年, 县教育局调她到青河镇中心校作校长。那时父亲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于是母亲带着我们弟兄四人和祖母,一起迁到清河镇。

既名中心校,难道还有卫星校?是的,这些卫星校就是公社下面各大队的民办学校,它们中大一点的,1-6年级都有,小的,则只有两三个班,不是每年都招生。母亲作为中心校的校长,也负责这些民办学校的师资管理。

刚到镇上时,我们兄弟四人,大哥12岁,正准备考中学;二哥7岁,刚上一年级;我5岁,小弟2岁。祖母和我们在镇上只住了两年,后因下放城镇人口,她又是地主婆,就回到农村老家去了。我母亲这边也是地主家庭,那时是很不光彩的事 (现在也没什么光彩,但基本不受压制),所以两边家庭的事,父母都没有告诉过我们。

直到二十多年后,我们才大概知道,祖父1858年生,早年追随孙中山参加了同盟会,辛亥革命后,做过四川省的参议员。后因与军阀杨森不和,避险逃回家乡,成为当地有势力的人物。我祖母是他在六十岁时才娶的姨太太。祖父1933年就去世了,祖母一直活到1991年。祖母八十年代曾告诉我,祖父从同盟会起到省参议院,一直管财务。后来失势时,去见蒋介石未果,发牢骚说蒋以前在他手上不知领过多少钱,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死后,子孙有在国民党军队任职的,有做县长,县警察局长的,也有去台湾的,解放后有些被镇压了。幸好我父亲解放时刚从大学毕业不久,以后参加的都是革命工作,没有受牵连。我外祖父早年也是在外面做过事,结识了我祖父,后来回乡置地,教书,土改时去世。外祖母活到60年代去世,但我从未见过她。

由于这些原因,解放初组织上有意发展母亲入党,她考虑再三,想到如果提交申请的话,家庭和社会关系必然要受到全面调查,因此还是没有写申请书。她后来好象有些后悔,有时会对我们说,我要是那时入了党,党龄比你们的年龄都大。我的两个哥哥后来都入了党,我却连一次申请书都没有写过,也许“留在党外的作用更大”吧。]

母亲虽然不是党员,威信却很高,源于她业务能力强,工作勤奋,待人诚恳,严于律己,处事公道。小学中学的各门课,除音乐体育外,她都教过,而且教得很好,学生喜欢。50年代她去西南师范学院进修后,回来还在县师范教过生物。作为校长,她把学校管得井井有条,经常找教师家长谈话,做思想工作。每周六天工作日,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在工作。她还经常要到下面民办学校去检查工作,或进行家访,有时要走十几里地。对学生进行个别辅导,有时长达几小时。记得一个星期天,母亲在教室为一个中学二年级的农村学生补习代数,我在一边看书。有一个题,母亲讲了好几遍,我虽低两个年级,在旁边也听懂会做了,那个学生也还是似懂非懂,母亲仍不失耐心继续讲。母亲那时真的是以焦裕禄为榜样来要求自己,不顾自己身体拼命工作,因此得到广泛的尊敬。文化大革命,她被打倒,免除校长职务,但多数教师,学生和家长,仍然尊敬地叫她校长。而另一个教导主任,平时对人很严厉,打倒后,很少有人再叫他主任。

母亲要求我们也很严格,我们只要做了任何一点错事,只要她知道了,都会受到责罚,有时甚至很严厉。我自己有两件事,终生难忘。

六岁那年,我伙同教导主任的儿子,他比我小一岁,趁学生们课间操的空隙,连续去几个教室,把学生们的课本纸笔扔得到处都是。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时哪来的那种破坏欲,事前没有任何原因。快意后我们迅速逃之夭夭,一天无事。到了晚上,大家已快就寝,母亲要我跟她下楼,从后门走到楼外,我心知不妙。她在前,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一出门,就听哗的一声,一盆水浇在她的头上。母亲“啊哟”一声,楼上泼水的老师知道不好,问谁在下面,母亲忙说,是我,没事没事。楼上于是无声(要搁现在恐怕会担心被开除)。接下来很容易想象,在我承认作案后,挨了一顿好打。我后来一直在想那盆水起了什么作用,长大后也没问过她老人家。

第二件事就更严重。那是我12岁,与小弟和镇上的伙伴去打兔草(不是拈花惹草)。我们走得很远,到了另一个公社的地界,离镇总有五六里地,这在我们也是常事。即然是打草,大家自然不能挤在一处,我和小弟来到一个高坡上,背后一片甘蔗林,有两个伙伴在坡下。他们抬头看见我们在上面,就示意我们弄几根甘蔗扔下去。我一向胆子大,手起蔗断,一连就折了四根。说是迟那时快,突然从甘蔗林里面窜出一个老头,一把把我揪住。小弟见事不妙,拔腿就跑,老者也不追,只把我抓住,拖到他们生产队集体劳动的地方,站在路边示众。我从小是孩子王,那时虽小,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主,被这样羞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老农料想,小弟跑回家,一定会向大人报告来赎人。哪知这家伙回家后,怕得要命,哪敢报告军情。到了晚上,母亲见不到人,小弟才招供出来。母亲气急败坏,在一个男教师的陪同下,赶到生产队来领人。这时我已被转移到生产队的一个保管室里关起来,有人已认出我的身份。待母亲赶来,老农也不为难,只要母亲按规矩交4X4=1.6元罚款了事。回到家,母亲把我关了三天禁闭,头两天反省,检查错误;第三天学习毛主席著作《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这件事给我教育如此之深,从此不敢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甚至在以后当知青时亦如此。不过,反省期间我总想,这老头为什么不在我折断第一,二,三根甘蔗后就下手,却要等到第四根才猛虎出山,真是老奸巨滑!

本节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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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想起我外公了

也是在四川。我没见过。。。

外公家族的故事挺传奇的,不过不能写

家园 写吧,有什么不能写的呢?

你写,我也写。我的题目都想好了:《外公的琴声》。

家园 花顶——
家园 。。。
家园 可以用变化的形式写

东变西,南变北,武变文,商变官。只要尊敬就可以啦。

家园 失望

喜欢传奇故事啊。。。。。。

家园 好看

:))

家园 我从小填表,家庭成份栏,就是地主

文革结束那一年,我小学二年级。这个家庭成份,一直填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吧。但这个成份,真的没有给我任何影响。惟一的不愉快印像,是大学二年级就从学生中抽出来做专职政治辅导员的父亲,会语气很粗暴的说:“家庭出身,填地主!”

好像是七九年以后吧,媒体上很认真的讨论过,家庭出身该怎么填,结论是只填扶养人的成份。于是,有一阵儿俺填“教师”或者“革干”。

爷爷家的地主也有趣。当年的大家族很历害的,后来分了家,俺爷爷,嗯,赌钱、抽大烟,到解放时,已经没多少家底了。可惜他折腾的慢了些,要不然这地主帽子彻底属别人了。

一般说,讲究长辈不好。但依时下标准,吃喝嫖赌不算什么丢人事。俺爷爷,也就一玩家。

家园 家庭成份对我们那一代影响是很大的

我小时最怕的就是每学期的报名注册,总要被问,“家庭成份?”我只能回答,“地主”,那声音是小得不能再小。到了1976年冬,我在农村插队,去报名参军,体检都通过了,父亲也跑到公社来,希望打通关系。后来还是考虑家庭成份和历史问题,主动放弃了,尽管在那前几年,我们就开始按父母的工作填“革命干部”(那是我大哥向《人民日报》写信寻问后得到的答复)。77年我高考,分数上了线,体检也通过了,开始填志愿,家里也是反复商量,那些军工院校,甚至上海交大,都不敢填,怕政审过不了关。但另一方面的事实是,党的政策一向是有成分和不唯成份论,重在个人表现。那时在某种程度上,也还是有隐私的,我们的成份一般人也不知道。我一生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被一个同学拿我的成份来羞辱过我,而且他不敢直接对着我说。这有点象美国的种族问题,至少表面上你得做到政治正确。当然这个政策,各地在执行上有差别。我估计相当多的情况是,当官的对它进行实用主义的解释,用作利益斗争的工具。

家园 翘首以待
家园 写不写,我也慎重考虑过

我的原则是,以不伤害现在还活着的人为准。我更多的是把它当作历史来写,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谁也不能改变它。现在有了更多的言论自由,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我看到,当下中国,更多的言论是由在过去多少受过压制的人们发出的,很多是控诉,或忆苦思甜,典型的象鲁豫,朱军等主持的电视节目。这也是正常的。问题在于,他们往往只讲一方面的故事,有利于他们的一方面,或现在政治正确的一方面。这当然就会引起反弹,争论。我想,与其争论,不如我们先来全面地还原历史。一个人,一部分人所看到的,可以是历史的真实,但可能也是片面的。如果大家都能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把自己经历过的,看到的,想到的,都写出来,则我们或者可以得到一个比较真实,完全的历史。更进一步,我们或者可以从这个历史中,学到一些东西。

但具体到每一个人,写不写,什么写,什么不写,只有这个人自己,才可以作出判断和决定。而且我们要相信,那是明智的。

家园 我从小就填“职员”

尽管祖上(父亲的外公一辈)曾是相当大的地主。但到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这一代,已经都是工薪阶层的职员了。突然发现,老77(可能还有78)的很多父母是教师,我父亲也是中学语文教师。

家园 “文革结束时二年级”,那年头填什么成份已经远没有先前讲究了

要是67年填成分“地主”试试。

家园 你们是早一些城市化的阶层

教师阶层重视教育,子女考试占先天之利,当然厉害一点,特别是在当时的条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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