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铲地系列一】锄禾日当午 -- 履虎尾
俺最初知道农民种田要锄地这件事还是在儿时。餐桌上,每逢俺或弟弟们不小心把饭粒掉在外边,长辈们炫耀的机会就来了。他们总要喋喋不休、念念有词地念叨着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类的诗句,逼着你把掉出来的饭粒重新填到嘴里去。李绅的这首《悯农》,俺就是这样学会的,这也是俺学会的第一首唐诗。
这首《悯农诗》虽然家喻户晓,意义深远,却实在算不得是一首好诗。其政治意义虽然鲜明,但对锄地的叙述,总给人以隔靴搔痒之感。俺估计李绅先生从来就没有摸过锄头,充其量是见到过别人挥锄而已。锄地的辛酸苦辣,虽不敢说他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可他总没有田间的农民体会得那样深。不信,你就把“锄禾”这个主题换成别的农活来试试,如“播种日当午,汗滴垄上土”,或是“插秧日当午”,或是“割稻日当午”,或是“拔麦日当午”,呵呵,除了稍微感到一点别扭外,诗的意义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化,居然换啥词都行,与打百分里的“混子”没有任何区别。
紧接着,俺又从音乐老师那里学会了陶行知先生的《锄草歌》:
手把着锄头锄野草喂,
锄去了野草好长苗呕喂,
依呀呼嗨,呀呼嗨,
锄去了野草,
好长苗哪个呀呼嗨,
依呀呼嗨嗨,
号召大家加油干喂,
锄头底下有自由呕喂……
五、六十年代,这首歌几乎人人会唱。陶先生的歌虽然好听,然而,依旧是没有亲身锄过地的缘故,陶先生并不真正了解锄地的滋味,他把铲地看成了九寨沟郊游一般的轻松。
一千六百年前的另一位陶先生――陶渊明倒是亲身铲过地,他的一首田园诗曰:
种豆南山下,
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
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
但使愿无违。
渊明先生亲自在南山下种豆,又亲自去锄草,应该是强于李绅和陶行知了吧?然而,不见得啊不见得,也强不到哪儿去。陶渊明曾经做到七品县官,七品县令啊,相当于今天的正处级公务员。一次,上级领导要到他的县来视察工作。哈,好机会来了,要是能花言巧语,投其所好,哄得上司开心,立马就能提拔重用。谁知这小子不识抬举,借口“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而弃官归农。俗话说:“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可是他却死要面子活受罪,诺大的一只金饭碗是说砸就砸,高唱一声“归去来兮”拍拍屁屁就走人了。折一下腰咋啦?俺就不信,你老人家手下的“四斗米”,“三斗米”级别的干部们,见了你不点头哈腰的。俺插队时,谁要是能调俺回城,哪怕是去扫大街,只要有个城里户口,有份儿粮食指标,俺愿意给你磕响头!陶渊明的锄地,不过是在“玩票”,或曰“做秀”罢了。一边锄地,一边还不忘“悠然见南山”,感慨一番。就象今天的大款,吃烦了细粮要吃粗粮,吃腻了山珍海味要吃野菜一样。
靠,三位大哥,拉倒吧,别逗了,地是这样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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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东的“四大”系列中,有个“四大累”,说得是有四种活儿,最累人。俺关东那旮瘩地方大了去了,正如肥贼燕十三所云:黑龙江有很多地方是种稻子的。其实,不单单是黑龙江,还有吉林、辽宁,哪个省都有种水稻的。可俺插队那旮瘩呢,根本就不种水稻,专种五谷杂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所以,关东“四大累”的版本也各不相同,也多了去了。俺插队那旮的“四大累”的内容就是:
“垛大墙,脱大坯,拔麦子……”。
怎么只有三大累啊?少一个啊,还有一个呢?呵呵,“不敢说,可不敢说,非常不敢说”也。这个“四大累”呢,属于“荤四大”系列,省略的那一个太荤了,说起来太坷??人了,为了坛子上的姐姐妹妹们也可以看,俺呢,就不具体的详细讲解了。否则的话……你看,你快看,铁帮主的戒刀已经高高举起来了也。
俺那旮不种水稻,所以,没有大米饭吃,吃得是高梁米饭和玉米面大饼子。虽说是五谷杂粮最养人,可是,大年三十晚上,总得包一顿饺子吧?多年难得上门的老亲戚来了,总得擀点面条下碗汤面吧?擀面条、包饺子,总得有点白面吧?白面哪里来呀?“自个儿”种麦子呗!
关东的冬天太冷了,零下二十多度,滴水成冰,无法种冬小麦。到了夏季呢,小麦又怕热,过了夏至就不长。等一入了伏,就全黄了。
小麦的产量又低,一亩地仅产一百来斤。俺队每年都种上一百亩麦子,一百亩的产量,不过就是万把斤,要知道,光是种子,春天时就播下了几千斤啊。还要为国家做贡献,交上几千斤,还剩多少呢?全队老老少少,二百多张嘴哪!每个人仅能分到十几斤。再去了麦麸子,所剩不过是十来斤白面而已。
俺生产队种的那一百亩春小麦,在入伏前后,要用一天的时间全部拔起来,并运回麦场去。为啥不用镰刀割,而是用手干拔呢,原因也不多。这第一呢,清明忙种麦,入伏拔麦子;麦子拔出后,土地不能闲着,还要种一季秋呢,比如萝卜、白菜、荞麦什么的,如果用镰刀割的,留下的麦茬子不碍事儿吗?对不?第二,俺那旮的麦子都种在沙土地上,麦棵子一拔就起来,比用镰刀割着省劲儿多了。所以,俺那旮的麦子都讲究用手拔,没人用镰刀割的。
拔麦子,这可是生产队里的“一等一”的大事儿,必须是男女老少总动员,全体社员齐上阵。拔麦那天,队里的劳动力,一个也不许漏下了。你要是怕苦怕累,在这一天请假,偷懒耍滑头,那,队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可就要全都瞧不起你,你一辈子就难得抬起头来了。而且,活儿虽然累,队里可也没亏待你呀,队里记工,拔麦子这天要记双工分,干一天,等于平时干两天呢。
拔麦子的头一天,全队的社员早早就睡下了,养好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还满天星星呢,队里就敲钟了,等人摇摇晃晃地到了地头,天边儿才刚刚放亮儿。
一袋烟还没等你抽完,紧张的拔麦战斗已经打响了。只见“打头的”一马当先,“二打头的”紧随其后,社员们在麦地里一字排开。你把腰这么往前一探,右手从前往后这么一划拉,就搂起了一大抱的麦棵子;两只手抓紧喽,腰往上这么一挺,两膀这么一叫力,一大抱的麦子就连根拔将起来。麦棵子拔出来后,还不能松劲放手,你还要就手把麦棵子往下一轮,同时抬起一只脚来,往麦根上这么一拦,把麦根子上带出来的那些沙土磕掉。第一抱放地下,再拔第二抱,连拔三抱就是一捆。你抓起一把麦子打个“腰儿”(读第四声),就用它把刚拔出的麦子捆好。捆完了,连腰都不能直一下,立马就得去拔第二捆。
拔呀,拔呀,拔麦人的汗水,那是顺着脸往下淌,顺着脊梁往下流啊。麦根上的泥土溅的满身满脸都是,也顾不得擦一擦;麦叶,麦芒划的你混身上下到处“刺挠”,那个痒啊,也顾不上抓一把。拔呀,拔呀,前晌盼晌午,后晌盼天黑,直到月亮升起老高了,地里的麦子才拔得干净。这么要命的干,为的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嘴,为了大年初一的那顿白面饺子!
麦地里拔麦子的同时,队里的车把式赶着几挂大车也没闲着,马不停蹄、急急忙忙地把麦子往打麦场里运,麦场里还有一群人哪,正忙着打场哪!
拔麦子这一天,可真是大伤筋骨啊。再穷的人家,也要煮两个鸡蛋,好给拔麦子的补补身子。麦地里拔麦子的人,连晌午饭都不回家吃去,是家里的姐姐妹妹,挎着篮子送到田里来的。吃完了晌午饭,好让拔麦子的省点工夫,“就事儿”在麦堆上躺上一会儿,能歇上一阵儿是一阵儿啊。
讲到这里,你会问道,怎么都是些姐姐妹妹呀?媳妇儿呢?媳妇儿们都到哪儿去了呀?呵呵,拔麦子这一天,所有的媳妇儿都回娘家去了也。坛上的小年轻也许会问:“为什么呀?”瞧他问的,还“为什么呀”,这是俺那旮的风俗啊。它的答案有两个:
一个是队里的大嫂子们对俺说的,这叫闺女疼老爹,姐姐疼兄弟呀。平时不回娘家可以,拔麦子这天,那可一定要回娘家去帮点忙,不能光顾自个儿的家不顾娘家,你爹你娘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拔麦子这天要是不回娘家的话,亲戚们、邻居们会笑话死你的。
而队里的大老爷们儿们呢,则色眯眯地曰:这不明摆着吗?这叫老丈母娘疼女婿啊!姑爷拔麦子已经整整劳累了一天了,晚上和媳妇睡到一个被窝里,要是一时没忍住,把“四大累”里最累的那一累再操练操练,那才是“双斧劈柴”,铁人儿也受不了啊。姑爷累坏了,想让闺女守活寡吗!
喂喂喂,敲帖子的,怎么给两个答案啊?到底哪个说法对呀?呵呵――到底哪个说法对,俺也说不好,就凭你自己的判断了。反正俺那旮的风俗,拔麦子这一天,媳妇儿们毫无例外,一律回娘家去,等第二天,麦子拔完了才回家哪。
然而,在俺等插队青年眼睛里的累,同贫下中农心目中的累,却完全是不同的。这几件累事,都是在一瞬间猛发全力,虽然也不轻松,但总是有时而尽的,一咬牙挺过去了就万事大吉了。俺们最怕的,就是那种本身就不轻松,又是没完没了无边无际的炼狱般的煎熬,让你总也熬不到头,盼不到边的那种辛劳。
什么活儿这么可怕?什么活,呵呵,就是俺要慢慢说的铲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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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先生心情有些不爽?
农民伯伯不易呀。
人有点闲钱,小资情调就出来了
主要是麦子"戳"的很
锄地倒还好,每次定好挖多少,挖完就歇一把
自己曾经种过菜,但那完全是一种消遣,100平方米的地,锄地,拔草,浇水。。。一样都不少,但当时确实没有“粒粒皆辛苦”的感觉。相反收获的时候,喜悦心情是难于言表的。
我想如果让我做专职农民,我的感觉会大不相同。所以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心请,感觉应该是大不相同的。
上网不是寻乐子吗?压抑太久了啊。呵呵――:)
夏季的双抢季节
我们种两季稻, 夏季必须收割早稻, 同时要马上抢种晚稻,
俺上次回去, 家里人说现在忙的时候也常常会有雇人帮忙的,
YMB 5元 每天, 包吃包住, 这是不是就是最初的"雇农"呢?
雇人的多是年轻人外出的, 被雇的多是更贫困的地区来的
外地人.
奇怪的是江浙一带, 和我们气候相似, 但是他们好像只种一季,
大概另外一季种经济作物, 知道的说一声怎么回事.
美国农民,日本农民,兄弟的感觉好像很自在的,在中部的时候我对美国农民简直是羡慕的要死,因为这帮家伙比我们舒服多了,活儿都是机械来做,完了就都是自己的时间,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象萨这样半夜还能让电话拎起来?萨早年去拔过几天麦子,感觉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回来一个星期都直不起腰来。我们的农民习惯精耕细作,解决农民的辛苦问题,关键是转变农民的手工劳动模式,用机械化生产代替低效的体力劳动。在这个基础上,假如没有苛捐杂税,种子墒情有保障,农民的生活其实可能过得很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耕雨读,加上腊酒鸡豚,我辈除了兴叹还能有何感慨?
很多人现在都不太务农了。更何况早稻米怎么改良都不如晚稻米好吃,所以要种,就是种晚稻,否则就是种草。
早稻收割与晚稻下种,前后不差几天,所谓双抢,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抢割早稻,抢种晚稻。听我大哥的说法,晚稻种下去如果和节气差那么几天,秋天的收成就会大不相同。那个时候,觉得农历真是很神奇。
江南夏天天热,稻子需要人工来割,早先还都是脚踏的打稻机,后来是电动或者柴油机的,算是省了一些力气。虽然也就是2、3亩地,但是4、5个人也要花大半天时间。为了避免中暑,通常得早起,乘着太阳还没出来,尽可能的割下稻子,等太阳出来再打。早有早的凉处,也有早的痒处。早上的蚊子不说,还有一种小飞虫,我们叫蟓??(xiang ci的音,怎么写就不知道了。),不大,咬起人来不含糊。
农业机械上,曾经有过很多种改良,但一直都很难解决插秧和收割水稻的问题。估计现在也未必能够解决。一个是插秧很难分苗,一个是稻草不如麦杆硬,很难站立。
虽然双抢很累,但还是想念那个时候。因为大家还习惯于几家几户互相帮着收割,人多热闹的很。通常是今天你家,明天我家,笑声是不断的。不象后来,慢慢的变成各自有了自己的打稻机,各自关各自的,冷清了不少。颇觉可惜。
三三见九不如二五一十。
朴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