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整理原创】美国肯特州立大学校园枪击事件 -- eraser
肯特州立大学位于美国俄亥俄州东北部,是一所美丽而宁静的公立大学。四十年前的五月,这所大学成为全美乃至世界的焦点。学生们为了表达对政府的异议,在校园里付出了血的代价。时至今日,这起事件的余波犹在,粗粗算来,以此事件为题材的纪录片有7部,涉及此事件的影视作品有8部,更有数十件纪念此事件的音乐、诗歌和戏剧作品。可以说,发生在肯特州立大学的血案,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陷入深深分裂的美国的缩影,是一代美国人心中永远的痛。今天,小E整理并书写了一些相关资料,附上图片,从头回顾这桩四十年前的血案。
一、枪击血案之缘起
1968年,美国大选,共和党人尼克松击败民主党人汉弗莱和独立竞选人华莱士,当选为美国第37任总统。尼克松在竞选中信誓旦旦,承诺结束越南战争。然而,他上台不久后的1969年,美军出动庞大的B-52机群,对柬埔寨动东部的“胡志明小道”狂轰烂炸,实际上将战争扩大到了柬埔寨境内。此举被许多人看作是对选民的欺骗和愚弄,立刻引发了席卷全国各地的抗议浪潮。同时,参议院也宣称只有国会才有宣战权,并通过一项议案,要求美国军队在7月份之前停止对柬埔寨的轰炸行动。尼克松自恃有广大持保守立场人士的支持,对此不予理会,仍旧自行其事。美国社会陷入了深深的分裂之中。
1969年7月,盖洛普的民意调查显示,对于尼克松的战争处理方式,53%的受访者表示支持,30%的受访者反对。然而,同年10月,盖洛普的民意调查显示,58%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介入越南战争是一场错误。
1969年10月至11月间,数以百万的反战抗议者走上各地街头,示威抗议,反对政府对于越战的介入。11月15日,首府华盛顿街头聚集了50万示威群众,反对尼克松的越战政策。这一系列反战活动,自然少不了各校学生的鼎力支持和热情参与。
1970年4月30日,尼克松宣布派遣大规模地面部队进入柬埔寨,并解释道:“我们的行动,不是为了将战争扩大至柬埔寨,而是为了结束在越南的战争,赢得我们长期企盼的公正的和平。”
对此言论,保守人士表示理解性的支持,认为这一行动是获得“公正的和平”及维护美国在国际社会中的信誉的关键步骤;而以学生为主的另一些民众认为,这一行动将意味着战争的升级,回到了上届政府谋求军事胜利的老路。伴随着柬埔寨领土上的隆隆炮火,美国本土反战示威活动又一次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肯特州立大学的学生们自然也不会落后。
二、不平静的五月一日
肯特州立大学坐落在俄亥俄州东北部的一个大学城——肯特市。学校与城镇相连,城不大,几万人口中,两万多是大学生,其中85%都是本州附近各大高中的毕业生,可以说这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地方性大学。此校一向十分安静,每年的大事,就属橄榄球赛了。每当获得一场球赛胜利后,学生们会在校内公共草坪上聚集欢呼,鸣响胜利钟。周末的时候,学校内有舞会,几个街区以外的闹市区,还有连片的小酒吧,可供闲聊喝啤酒,乃是学生们周末流连的所在。
对于尼克松4月30日的言论,与其他学校一样,肯特大学的学生们组织了反战抗议活动。1970年5月1日,星期五。中午12时,一群历史系研究生组织了一次反战集会,大约有500名教职人员和学生参加。集会地点就在校园内胜利钟旁,这里也是学生集会的传统地点。集会者认为,尼克松的决定,无视宪法对总统权力的限制,无视宣战权属于国会的规定,未经国会同意即擅自对另一个主权国家开战,实际上等于谋杀了美国宪法。作为象征,与会者决定将一部宪法下葬,并哀悼宪法的死亡。三个小时后,黑人学生组织(Black United Students)也举行了一场集会,这场集会早在尼克松4月30日的言论之前就已经安排好。400多人聚集在一起,聆听来自俄亥俄州立大学的黑人学生讲述最近他们校园内学生与州国民警卫队的冲突和摩擦。又有消息传开,下周一(即5月4日)正午,将再举行一次集会,抗议美国参与越战并入侵柬埔寨。
5月1日晚,这年的第一个春暖之夜。肯特市中心北水街(North Water Street)上的酒吧区里,照例聚集了成百的学生,在那里狂饮啤酒。与往常不同的是,有人树起了反战标语,还有一些人手里拿着酒瓶,在街上聚集喊口号。刚开始气氛还算平和。巡逻的警车从那条街上经过了好几次,虽然每次都遭到学生们起哄,却也没有状况发生。
快到晚11点半,许多人开始从酒吧出来,在大街上跳舞。当警车第四次或第五次通过的时候,一些人开始向警车投掷啤酒瓶。警车没有理睬,径直开走,没再回来。此后就乱象大生了:更多人来到街上,在街上狂呼乱舞,故意堵塞了街道。一个发怒的驾车司机加大油门,似乎是要向街心的人冲去。几个喝醉的学生干脆爬上那汽车,打碎了汽车的玻璃,并且在街上放火烧了一些垃圾桶。又有人沿途去砸那些被他们认作是“政治性目标”的商家,包括银行、电气公司等。四十三面橱窗被砸烂(一家酒吧就占了其中的28面),造成了约五千美元的损失。另有一家珠宝行遭到抢劫。
肯特市长勒鲁伊.萨特罗(Leroy Satrom)得到通报,当即宣布肯特市进入紧急状态,下令全市从晚6点到晨8点之间实行宵禁。这段时间内,不得出售酒类、枪支、弹药、汽油等。市长召集全体警察,并亲自赶赴事发现场。警察勒令所有酒吧停止营业,将喝酒的人通通赶出来。这时街头一下子聚集了成百上千人,局势更难控制。警察们动用了催泪弹和电棍,才将酒吧区闹事的人群驱赶至校园,而实际上有些人并不住在这里。这一过程中,14人被逮捕,但其中流浪者占了大多数。
三、波澜起伏的五月二日
1970年5月2日,星期六。上午,市府官员与大学校方以及州地方武装——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的一位代表,举行了一次联席会议。校方不同意向国民警卫队求援,认为本地警力就足以控制任何可能局势。但是市长、市府官员以及国民警卫队代表都十分担忧局势失控,决定先请国民警卫队待命,视情况再决定正式求援与否。
在举行这个会议的同时,肯特大学的许多学生来到市区,主动帮助清理昨晚的闹事现场。整个白天,在平静中度过。然而,萨特罗市长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安。不安的原因,是各方面都向他报告一个传言:已经有激进革命分子混入了肯特大学校园,他们要摧毁校园内的“后备军官训练队”(ROTC)办公场所,并且攻击大学与城市的其他目标。
另外,当时激进革命者在美国十分活跃,制造了不少恐怖事件。几个月前,威斯康星大学的一个激进分子,就在数学研究中心放了一颗炸弹,炸塌了一片楼墙,炸死一位物理学家,炸伤四人,造成6百万美元损失。
以肯特市和所在的波特县(Portage County)现有的警力,对付学生闹事固然不成问题,但是用来应付武装激进分子所可能造成的复杂局面,就显得力不从心。萨特罗市长不仅忧心激进分子的暴力攻击,而且还担心,就算没有攻击,假如任由这些传言散布而不作反应的话,本市商业也将会遭到沉重打击。
下午5时,萨特罗市长经过一番考 量,终于接通州长办公室电话,正式向州长詹姆斯.罗兹(James Rhodes)提出请求,要求派国民警卫队来,“协助恢复肯特市与肯特大学的法律与秩序”。这项请求同时以书面形式送达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司令官。罗兹州长当即口头授权国民警卫队出动,前往肯特市。
3个多小时以后发生的事情,似乎证明萨特罗市长的求援决定,好象是有些先见之明的。
不知为何,萨特罗市长的求援决定,并未通知学校。对市长的决定毫不知情的学校当局,仍旧同意反战学生傍晚在校园公共草坪举行集会。集会于晚上8点举行,刚开始时约有300多名学生参加。一些人发表了言辞激烈的演说。参加者对着教职员和校警高喊:“一二三四,我们不要你们那个鸟战争。”
很快,激烈的言辞变成了行动,集会演变成了混乱的游行,行动失去控制。学生们冲散了一个舞会,游行到宿舍区,更多学生的加入,变成2000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来,穿过公共草坪,包围了草坪西面“后备军官训练队”办公房。
这处办公场所,是二次世界大战时所建的老旧的单层木板房,不少窗户都破了。由于被用作征兵训练的办公楼,它自然成了绝佳的反战目标。实际上,整个越南战争期间,“后备军官训练队” 办公房是各校反战学生的眼中钉,学生们都希望能除之而后快。不久,学生们开始向房子投掷石块和垃圾,并点燃了美国国旗。有人企图点燃房屋的窗帘布,不果,又把点着的铁路照明用火把,从窗口投进。晚8点30分左右,房屋终于起火。与此同时,现场一位摄影师遭殴打,相机被抢走,胶卷被扯出曝光。
晚9时左右,消防队员抵达现场,示威者用石块砸向他们,又用大砍刀把水龙软管剁断,以致救火无法进行。9点17分,肯特大学校警与波特县警察赶到,用催泪弹将人群驱散,逐渐控制火势,并保护消防队员离开现场。然而,消防队离开不久,人群再度聚拢。10点过后,“后备军官训练队” 办公房突然再度起火,烈焰飞腾。等消防队于10点20分再度赶到之时,房屋已经在示威者的欢呼声中,化成了灰烬。肯特大学“后备军官训练队”办公房屋的放火者究竟是谁,从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在五月的头两个星期内,全美共30座“后备军官训练队”办公房屋被焚毁。
10点30分,第一批增援的400名国民警卫队员抵达校园。他们用催泪弹和刺刀驱赶人群,至少一名学生被刺刀刺伤,人群则以石块、瓶子、垃圾还击。半个小时后,示威者被完全驱散,校园重归于平静。凌晨3时,在确认局势已得到完全控制,没有别的新动向之后,警察解散回家,国民警卫队员除留下少数人站岗巡逻外,其余的在校园内扎营休息。
(待续)
四、暗潮汹涌的五月三日
1970年5月3日,星期日,是相对平静的一天。国民警卫队和警察驻守在肯特大学的校园内。尽管一些学生与武装驻守者有一些亲善的互动,但校园内双方整体的关系充满着不信任。早晨,俄亥俄州长罗兹飞到肯特市。当时,罗兹正在竞选联邦参议员,即选的主题就是“法律与秩序”。因此,罗兹州长希望借这两天肯特大学的事件强化自己的竞选主题,赢得两天后的初选。
一到肯特市,罗兹就召集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在会上,他用最坏的恶棍来形容那些在肯特大学校园闹事的人。他说,“我们将执行一切法律手段把他们从肯特大学和肯特市赶出去……他们比褐衫党、共党分子、夜间骑土和自卫团都更坏。他们是我们美国包庇的最坏的一类人。”他以相当肯定的语气表示,将要请求法庭下达戒严令。
实际上,这些话不过是竞选作秀,罗兹说过就置诸脑后了。他根本就没有向法庭提出发布戒严令的请求。但是,他的话却在肯特校园各方面都造成了极为广泛的误解,以为当时已进入戒严状态。问题不仅仅只是误判,当日晚间,国民警卫队的一名军官告诉部下,俄亥俄州的法律赋予了权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射杀。罗兹谈话的最大问题在于,造成了国民警卫队官兵中对于学生的普遍敌意和恐惧,这是导致枪击悲剧的一大因素。
晚上8点开始,陆陆续续又有1000余名学生聚集,他们向市中心进发,要用违抗国民警卫队强加的宵禁令的方式,抗议宵禁,并且要求国民警卫队撤出学校,赦免昨晚被捕的学生等等。他们在途中受到警察与国民警卫队员拦阻。游行者当即在街头静坐示威,并要求与肯特市萨特罗市长和肯大校长罗伯特.怀特(Robert White)对话,解释国民警卫队出现在校园的原因。
当局宣称将满足游行示威者的要求,学生们同意回到校园。然而,国民警卫队违背了诺言,再次宣布进入宵禁状态。这次,军警动用了直升飞机照明,投掷了催泪弹,驱散示威者。这一过程中,一些学生被军警用刺刀和棍棒击伤。经过长达三小时的冲突,晚12时左右,示威学生全部被驱赶回学校。至凌晨1点,校园再度寂静。
五、五月四日:血案
1970年5月4日,星期一,太阳升起的时候,驻扎在肯特大学校园的850名国民警卫队员,除少数人巡逻警戒以外,绝大多数队员都在校园内的体育馆与橄榄球场中安睡。
肯特大学仍旧正常上课。一大早,家长们照常驱车将他们回家过周末的孩子送回学校,其中就有迪恩.卡勒尔(Dean Kahler)的父母。前两天的骚乱,本来使得他们十分犹豫,但是转念一想,肯大毕竟是校园而不是大街,一旦开始上课,这些多数来自蓝领家庭的学生们,应当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抱着这种想法,卡勒尔夫妇开车45分种送儿子来到学校,临下车还再三叮嘱。迪恩很轻松地挥挥手,说道:“放心吧,我会离国民警卫队远些,不惹麻烦,很安全的。”
迪恩保证远离国民警卫队,但有的孩子却主动去接近他们。那天上午,有人看见历史系那位文静腼腆,长着秀丽的杏仁眼儿,笑起来如春花般灿烂的19岁女生艾莉森.克劳斯(Allison Krause),跟一位警卫队员打招呼。她把一束鲜花插在大兵的枪管里,温柔地说:“插满鲜花要比填满子弹美好地多。”而大兵则报以友好的微笑。
这天在十分和平的气氛中开始。无论是迪恩,还是艾莉森,抑或其他11位受害学生,都没有想到,几个小时以后,国民警卫队的子弹,竟会射入他们的身体。
校园中大部分学生都知道,今天中午在公共草坪有一场集会。这是上周五中午举行反战集会时定好的。虽然学校下令禁止,但反战学生显然已准备将禁止令置诸不理。
上午11点,有学生开始在公共草坪的胜利钟旁聚集。随着胜利钟敲响,人越聚越多,很快就达到了3000多人。艾莉森和她的男友巴里.利文(Barry Levine),及其他大约500人核心示威者,环绕在胜利钟周围。有人在演讲,号召大家罢课。在他们四周,另有约1000多名自称为“拉拉队”(cheerleaders)的支持者,为之摇旗呐喊。
草坪另一头,烧毁的“后备军官训练队”房屋废墟边,站着99名头带钢盔手执M-1步枪的国民警卫队员,紧张地注视着公共草坪上的动态。99人中,53人来自第145步兵团1营A连,25人来自该团1营C连,另有18人来自第107装甲骑兵团2营G中队,由罗伯特.坎特伯里准将(Gen. Robert Canterbury)、法欣格上校(Col. Fassinger)和琼斯少校(Major Jones)三人率领。随行的只有一辆吉普车,没有坦克。此外在现场的就是一些校警和县警,但他们未参与警卫队的行动。当天早些时候,一些州和市府的官员在肯特市碰头:一些官员确信罗兹州长宣称的戒严令已经生效了,另一些持怀疑态度。实际上,戒严令直到5月5日才正式宣布。无论如何,当日,国民警卫队已经决定驱散学生们的集会。
再外面,周围的小山和道路旁,还有1500多位看热闹的旁观者,迪恩也在其中。他和几位室友,从怀特楼下课出来,爬上公共草坪旁的毯子山(Blanket Hill),一面俯瞰草坪上黑压压的人群,一面听旁人高谈阔论。
11点50分,国民警卫队找校警要来一只手提话筒,对着学生喊话,但是音量在噪杂声中显得很微弱,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三个队员和一位校警跳上吉普车,在人群旁来回行驶,不断喊话:“注意,命令你们立即解散!立即离开此地!注意,这是命令,立即解散!”
回答他们的是一片有节奏的叫骂声。“权力归于人民,操你个臭猪猡!”,“一、二、三、四,不要你们的鸟战争!”,“罢课!罢课!”,一些学生做出侮辱性的手势,向吉普车扔石头。石头击中车上一个大兵,幸好没造成大的伤害。吉普车再次喊话无效,在学生们的叫骂欢呼中,在石块追击中,退了回去。
于是,现场指挥国民警卫队坎特伯里准将,下令展开驱散行动。5发催泪弹射向人群。一些学生往后奔逃。另一些学生看来早有准备,立即掏出面具、手帕或湿毛巾蒙住口鼻。有人捡起催泪弹向警卫队员方向扔回去,立刻招来一片喝采。“操你个臭猪”、“猪们滚出校园”的叫骂,更是彼伏此起。
12点15分,警卫队员们上好刺刀,装满子弹,组成队形向集会学生进逼,同时再次施放催泪弹。学生们往后奔逃,大部分人退往东北角的毯子山。警卫队员紧随而来,上了毯子山后兵分两路。一路由C连中的23人组成,在琼斯少校率领下,从毯子山后绕泰勒楼(Taylor Hall)西北方向驱散小股人群。他们遇到的敌意较少,始终没有开枪。
其余70多名警卫队员,组成另一路,由坎特伯里准将和法欣格上校率领,转向西南,由泰勒楼和约翰逊楼(Johnson Hall)之间驱逐大队学生。这片地方本来挤满旁观人群,见到警卫队冲来,大部分人只是向两边闪开,让他们从中间通过。等国民警卫队员冲下山脚,来到一片运动训练场地中间,忽然发现有些进退两难。前面有两排栅栏挡住,两边都有学生向他们扔石块,人群中还有人高呼“杀死他们!”。
警卫队员采取粗暴的驱散行动,让许多学生异常愤怒。迪恩本来只是袖手旁观,这时也禁不住捡起石块向警卫队员扔去。附近建筑工地上,有200多块砖头被搬走。人群中不时听到有人叫喊:“再运石头来啊!”艾莉森的男友巴里参加了扔石块。艾莉森的裤子口袋里,亦有石头碎末。同时,有些警卫队员也捡起石头,回扔过来。由于距离太远,大多数石头没有任何威胁。
这时,警卫队员开始向人群发射催泪弹,但由于风向缘故,没什么效果。一颗催泪弹被学生扔回去,军警捡起来再扔向学生,又被学生再次扔回,警卫队员又扔过去,学生再扔回来。这场精采的“网球赛”,令得学生们高声大笑,喝采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警卫队员则显得万分紧张,有人蹲下来向学生瞄准,但没有开枪。
对峙了一会儿后,国民警卫队员们一面向毯子山退去,一面不安地回头张望。原先在山上的学生闪向两边,大批学生追随在军警后面。
随着警卫队员的撤退,学生们认为冲突已经进入尾声。很多学生准备上课去了。然而,12点24分,退到毯子山顶的70多名警卫队员中,有29人突然转身开火,有人扫向空中,有人打往地上,也有人射向人群。经过证实,确实有人下达了开枪的命令(2007年,甚至找到了录有开枪命令的磁带)。枪声持续13秒,共计发射67弹。
13位学生躺在血泊里。艾莉森和其他三人被打死,迪恩和另外8名学生被打伤。若干天后,《时代周刊》的记者采访了遇难者艾莉森.克劳斯的父亲。悲痛的父亲对记者说:“持有异议是一种罪行吗?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我的女儿?我们的国家是不是堕落到这样一种地步——年轻的女孩只是因为深深地不认同政府的所为,就要被射杀?”
请允许小E稍占篇幅,列出肯特州立大学枪击血案的死伤者。
死者:
杰弗瑞.米勒(Jeffrey G. Miller),20岁,口部中弹,当即离世。
艾莉森.克劳斯(Allison B. Krause),19岁,左胸部中弹,第二天去世。
威廉.施罗德(William K. Schroeder), 19岁,胸部中弹,1小时后去世。
桑德拉.舒尔(Sandra L. Scheuer), 20岁,颈部中弹,几分钟后离世。
伤者:
迪恩.卡勒尔(Dean Kahler),脊椎中弹,从此高位截瘫。
小约瑟夫.路易斯(Joseph Lewis Jr.),右腹部和左腿中弹。
约翰.克里瑞(John R. Cleary),左胸上部中弹。
托马斯.格雷斯(Thomas M. Grace),左踝部中弹。
艾伦.坎福如(Alan M. Canfora),右腰部中弹。
道格拉斯.仁特莫尔(Douglas A. Wrentmore),右膝部中弹。
吉姆斯.如塞尔(James D. Russell),右股部中弹,右额头中弹片,均为轻伤。
罗伯特.斯坦普斯(Robert F. Stamps),右臀部中弹。
唐纳德.麦肯茨(Donald S. MacKenzie),颈部中弹。
开枪之时,有位肯特大学新闻系学摄影的四年级学生约翰.费罗(John Filo),正对着士兵拍照。子弹打在地上,他还以为是空弹。看到前面一个士兵用枪向他瞄准,他傻乎乎地喊:“我不过想照张像!”等到子弹把旁边的雕像打下一块来,他吓得撒腿就跑。途中见到杰弗瑞.米勒躺在血泊中,14岁女生玛丽.安.维科(Marry A. Veccho)在旁哭泣呼救,他也顾不上停。直到跑过几步之后,才猛然想起:“你在干啥呀!这不正是你的工作吗?”于是转过身,将玛丽悲伤呼喊的形象摄入镜头。这张照片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成了学生反战运动的定格象征。
下面,附上枪击事件发生后的一组镜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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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版8*8
六、枪响之后
几乎从第一声枪响开始,现场指挥官坎特伯里准将和法欣格上校,就不断高喊“停火!”并且跳到一些开枪士兵面前,把他们的武器往上抬。A连中士罗伯特.詹姆斯(Robert James),一开始还以为下达了开枪命令,向空中开了几枪,等看到有人向人群开枪,立即察觉不对,赶紧把自己枪里的子弹全部卸掉。C连中士理查德.罗胡(Richard Love)也向空中开了一枪后,瞥见有人向人群射击,一时竟不敢相信,从此未发一弹。A连士兵威廉.赫希勒(William Herschler),错乱中将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光,随后就精神崩溃。在救护车送医途中,口中不停地哭,“我打中两个孩子”,“我打中两个孩子”。
如果说,在开枪之前,关于国民警卫队士兵们是否受到生命威胁,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威胁,还大可怀疑的话,那么,紧接着开枪之后,他们所受生命威胁之大,几乎是毫无疑问的。13秒瞬间造成四死九伤的惨剧,一下子使得现场所有人惊呆了:“天啊,这简直是屠杀!”学生们愤怒到了极点,许多人疯狂地冲上去要跟大兵们拼命。士兵们又紧张又害怕,缩成一团,且避且走退到公共草坪,再无退路。四周都有暴怒的人群紧追上来,双方紧张对峙。
毫无疑问,一旦人群再往前冲,士兵们必定会再度开枪。一场导致大批学生死亡的大规模流血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这时候,以戈兰.弗兰克(Glenn Frank)教授为首的一批教职员工,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们先是请求国民警卫队不要动手,由他们去劝说学生。接着又恳求学生们不要无谓地牺牲自己生命。神情惶急的弗兰克教授,在学生们包围中连续劝说20分种,直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总算劝得大家伙儿离开公共草坪。
弗兰克的儿子艾伦(Alan Frank),当时也是肯特大学学生,而且正在草坪上。事后艾伦说:“毫无疑问,父亲救了我的命,也救了其他数百人的性命。”
七、对立的民意
美国主流媒体迅速报导了5月4日肯特州立大学的枪击事件,大多数对军警持谴责立场。《时代周刊》的文章写道:“射向肯特大学学生的那些子弹打伤了这个国家。”
5月5 日,“结束越南战争新动员委员会” (New Mobe)和“全国学生联合会” (SMC)分别在华盛顿发表声明,号召全国各地游行示威,抗议军人枪杀反战学生。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学生罢课抗议浪潮,就此揭幕。
5月8日,美国“全国学生联合会”宣布,全国各地437所大学和学院因学生罢课而关闭。哀悼活动在全国上千所大学举行。威斯康星等7个州相继发生学生放火焚烧军事建筑、包括兵工厂的事件。在费城的独立宫前,1万多人参加了抗议集会。一位演讲人站在这个美利坚合众国《独立宣言》的诞生地前面,愤怒谴责尼克松政府。他说:“如果他们像在肯特大学干的那样继续迫害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就不仅关闭大学,而且还要把大学烧掉!如果他们继续对我们的越南、柬埔寨兄弟姐妹进行战争,我们就不仅要到白宫去抗议,而且还把白宫烧掉!”
5月9日,75000名示威群众在华盛顿举行反战集会。一些国会议员也对肯特大写事件提出谴责,并且再度提出要求美军撤出柬埔寨和限制总统战争权力的法案,引发了激烈辩论。从5月至6月,400多万美国人卷入了各种抗议活动。
时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说:“肯特大学枪击事件产生的冲击波把全国民众及其政府高层带到了心力衰竭的边缘”。尼克讼总统写到:“肯特州立大学事件引发了席卷全国的大学生抗议浪潮。每天的新闻报道使人感到那种骚乱仿佛有点象造反。数以百计的大学校园经历了突然爆发的狂暴、动乱和纵火。在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个周末,450所高等院校(实际上,有900所之多)由于学生的抗议罢课或教职员的罢教而关闭。不到1个月,在16个州的21所大学校园,国民警卫队出动了24次。”
虽然学生反战抗议运动风起云涌,声势浩大,铺天盖地而来,充斥主流媒体版面,但是支持越战的民意,却仍然相当稳固。盖洛普民意调查表明,当初约翰逊总统介入越战的时候,近三分之二的美国人支持战争。此后随着战争持续和升级,支持率一路下降,至1969年达到低谷32%。然而,在随后的学生抗议示威中,支持战争的民意不降反升。到了1970年5月肯特大学枪击案发生时,支持战争者反上升了4个百分点。学生动不动就上街闹事,更是遭到绝大多数市民反感。不少政客主张强硬对待激进示威,以此来争取选票。加州州长的罗纳德.里根(后来的第四十任美国总统)公开声称:“如果有必要流血来解决问题,也就只好流血。”
肯特大学所在的波特县,民风保守,加上学生骚乱对地方秩序的破坏,居民们大多对反战学生抱有浓厚的敌意。5月4日枪击发生后,当地电台居然播报说,激进学生拥有武器,与国民警卫队对恃,枪战中两个军人和几个学生被杀死。地方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刊登骂学生的文章。许多群众都很同情军人,反认为死伤学生是咎由自取。不仅一般人这么想,就连一些受伤学生的父母,也这么想。
肯特大学一年级学生小约瑟夫.刘易斯,是九名伤者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年仅19岁。两颗子弹射入了他的身体。一颗由他右下腹射入,从左后牛仔裤兜处穿出来。另一颗子弹打进了他膝关节上方约6英寸的腿骨之间。他被抬到医院时已经气息奄奄,九死一生,好容易才救活过来。然而当他的父母在加护病房见到他的时候,脸色却极为难看。不仅因为儿子受伤而难受,更难受的是他们觉得,国民警卫队开枪没错,儿子必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才有此下场。
“我父母就是因为读了报纸上的消息,才对我那个样子。”刘易斯后来回忆说,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父母相信,他什么错事都没做。
这件事使得刘易斯对俄亥俄州与肯特大学绝望已极,大学没念完,就辍学离校,搬去了俄勒冈州,从此永远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八、枪击血案之调查
为什么国民警卫队要驱散学生集会?为什么国民警卫队会开枪?这是几乎是每一个关心肯特大学枪击事件的人都想了解的问题。
5月8日,100多名联邦调查局探员进驻肯特大学和肯特城,而国民警卫队和县巡警,则在此日全部撤离校园。联邦调查局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军警和地方长官有没有触犯联邦宪法和法律,并且提供证据,供有关当局决定,有没有必要对开枪军警等人员提出刑事诉讼。随后,尼克松又任命了一个由独立人士组成的总统特别委员会,再次对事件进行了独立听证。此后在长达8年多的时间里,美国联邦法庭又对上至州长下至开枪士兵的枪击案责任者,进行一系列刑事及民事调查诉讼。其中不能不问到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5月4日,究竟是谁下令或者请求出动国民警卫队驱散学生集会?
调查结果令人惊讶:从州到县到市,没有一级政府下达过这样的指令或者向国民警卫队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国民警卫队表示,他们是应校方请求而出动的。现场最高指挥官坎特伯雷准将,在法庭接受盘问时说,那天上午肯大校长罗伯特.怀特(Robert White)曾向他表示,担心学生示威可能演变成暴力冲突,希望能想办法制止。但是怀特校长出庭作证,却坚决否认有过这样的谈话,强调校方只是发过通知阻止学生举行集会,从未向国民警卫队提出过驱散集会请求。
这个问题之所以变得如此敏感与重要,原因乃在于,驱散学生集会的法律依据,并不如当初想象的那么稳固。当初无论是学校当局,还是国民警卫队,都错误地认为肯特大学已经处于戒严状态,因此任何公众集会,无论是否和平举行,都已经被法律所禁止。这样,5月4日周一上午,学校当局就连续散发了一万两千多张布告通知,阻止学生举行早先规划的集会。而执勤的国民警卫队员,则不惜用强力驱散当天那个一开始相当和平的集会。
然而事实上,从法律上讲当时肯特大学并非处于戒严状态。戒严,这个被认为是强行驱散和平集会的最有力法律依据,其实是不存在的。在这一点上,学校当局与国民警卫队,都对当时局势作出了一个极为错误的判断。这也是一个带来严重人命后果的悲剧性误判。
究竟谁应当对这样的误判负责?事后来看,第一个该负责的是州长罗兹。前文提到,作为一名职业政客,他5月3日在肯特市的演讲和竞选作秀,在肯特校园各方面都造成了极为广泛的误解,在国民警卫队官兵中造成了对于学生的普遍敌意和恐惧,这是导致枪击悲剧的极大因素。
更糟糕的是,有意无意助长国民警卫队员敌意和恐惧的,并非仅只罗兹一个人。司法部长米切尔同样激烈攻击校园里的好斗分子,把他们叫作匪帮;尼克松总统和阿格纽副总统也是如此,阿格纽的被广泛引用的一句话是,“年轻的一代中的闹事者只是一伙流氓,他们不配享有美国青年的称号。”在前一天,萨特罗市长也在肯特大学发表了不少刺激性的讲话,而国民警卫队的罗伯特.坎特伯里准将的讲话则简直就是有意煽动仇恨。政客们和官员们种下了如此之多的恶根,星期一中午的恶果,简直在劫难逃。
另一个重大问题,为什么国民警卫队会开枪?在美国,国民警卫队源自殖民地时期的民兵组织,与国防部管辖的正规军不同,有些民兵性质,战时可以由总统征招对外作战,和平时期则归州长全权指挥,负有协助地方抢险救灾和控制骚乱的职能。惨案发生当天,带队主官坎特伯里准将为国民警卫队辩护,提出了三条理由:(1)有人打冷枪;(2)催泪弹用完了;(3)学生们离警卫队员太近,他们投掷的石块,构成了致命威胁。然而,美国联邦调查局和总统特别委员会的调查结果,彻底推翻了这三条理由。
第一条,没有人对国民警卫队开过枪。在肯特大学这几天的冲突中,从未发现闹事者使用过枪支武器。联邦调查局还用金属探测器对现场作了严密搜索,找出来的子弹,证明全部来自国民警卫队员。
第二条理由同样不成立。现场好几位警卫队员,在调查盘问中证实,他们身上还留有共计近十发的催泪弹。
至于第三条,学生和国民警卫队员都有人给出了相互矛盾的证词。一些警卫队员声称当时“石头飞来遮天蔽地”、“学生以威胁姿态进逼”等等。也有学生认为当时大兵们确实有生命危险。
但是绝大多数学生,也包括一些警卫队员,在作证时都不认为士兵们受到致命威胁。联邦调查局对当时照片分析显示,学生离国民警卫队多在60米开外,与坎特伯里所谓“学生离得太近”的说法不符。被打死的四名学生,与军警的距离在80米至120米;受伤的9名学生所在位置,最近的22米,最远的有230米之遥。
联邦调查局报告敏锐地指出,不仅现场士兵中有45人并未开枪,而且开枪的士兵在接受盘问时,没几个人曾特别指出自己开枪是因为觉得生命受到威胁。相反,他们只是简单地说,因为听到或看到别人开枪,就以为认为下达了开枪命令,是以开火。一般只在叙述末尾,才提到生命受威胁的话,象是一种事后的总结。
没有人提到,现场有谁下了开枪命令,也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看起来,开枪是完全自发、并且迅速相互感染的突然行动。然而,近些年来,新的证据证明,确实有人下令开枪,这人究竟是谁?是否有下达开枪命令的权力?谁又开了第一枪?到现在为止,仍然是一个谜。
最终,联邦调查局长达千页的调查报告认为,开枪是缺乏正当理由的。总统特别委员会的结论更是直接了当:在当时情况下,“枪击是不必要、没有理由、且不能原谅的。”
总统特别委员会的报告同时指出,那些在肯特城内大肆打砸的人,那些放火烧毁“军官后备预备役”大楼的人,那些攻击国民警卫队并且投掷石块的人,以及那些为暴力行为摇旗呐喊的人,也应当对5月4日的死伤悲剧承担责任。回顾过去几年的校园冲突,报告说,美国出现了暴力危机和理解危机。不仅学生的抗议出现了很多暴力行为,而且执法人员也倾向于用暴力对付和平示威。然而暴力只能招致更多的暴力,恶性循环不断。报告建议总统和各级政府官员采取措施增进沟通与理解,不要拿学生的异议行为来搞竞选炒作,不要对他们作粗暴的评论,那样只会招致学生的反感与憎恨,刺激他们采取更加过激的行为。报告也对学生说,大学校园向来就是自由探讨与异议的园地,这是美国传统中最可贵的成分,但是异议必须以理性的行为来表达,才能得到尊重与承认。关于执法人员,报告最重要的结论是,携带实弹枪支处理学生示威的做法,在肯特大学惨案之后,无疑是必须停止了。
在美国司法独立的体制下,联邦调查局和总统委员会的结论,只代表行政分支的看法,不是法庭判决。此后在长达8年多的时间里,受害者对上至州长下至开枪士兵的枪击案责任者,进行一系列民事诉讼。1974年,联邦检察官也正式对开枪指挥官和士兵提出了刑事诉讼,但是法庭审理结果,未能认定开枪者犯有蓄意谋杀罪。2007年5月,基于新的证据,艾伦.坎福如要求法庭重新审理此案。可以说,肯特大学枪击案的法律诉讼,至今仍未落下帷幕。
九、生者的纪念
发生在肯特州立大学的血案,距今已经整整四十个春秋。当年雄姿英发的反战学生们都已两鬓斑白,满头华发。历史的车轮向前滚动,永生的是那些逝去的人。今天,肯特州立大学的校园内,仍然矗立着死难者的墓碑和纪念遗迹,当年的事发地点被设立为国家历史保护遗址,这些,都是来自生者的纪念,纪念无辜死难的灵魂,纪念激情燃烧的岁月,纪念追寻理想过程中的快乐,纪念理想破灭时的痛,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最后,放上这张刺刀与鲜花的照片,这是曾经陷入深深分裂的美国的留影,是小E对肯特州立大学死难者的最终的纪念。
(完)
《茶馆》里那俩灰大褂(可算是国家机器的象征乎?)咋说的来着:“大学生里可没啥好东西”:)
《茶馆》第二幕
......
[常四爷、松二爷正往外走,宋恩子和吴祥子进来。他们俩仍穿灰色大衫,但袖口瘦了,而且罩上青布马褂。]
松二爷:(看清楚是他们,不由地上前请安)原来是你们二位爷!
[王利发似乎受了松二爷的感染,也请安,弄得二人愣住了。]
宋恩子: 这是怎么啦?民国好几年了,怎么还请安?你们不会鞠躬吗?
松二爷: 我看见您二位的灰大褂呀,就想起了前清的事儿!不能不请安!
王利发: 我也那样!我觉得请安比鞠躬更过瘾!
吴祥子: 哈哈哈哈!松二爷,你们的铁杆庄稼不行了,我们的灰色大褂反倒
成了铁杆庄稼,哈哈哈!(看见常四爷)这不是常四爷吗?
常四爷: 是呀,您的眼力不错!戊戌年我就在这儿说了句“大清国要完”,叫您二位给抓了走,坐了一年多的牢!
宋恩子: 您的记性可也不错!混的还好吧?
常四爷: 托福!从牢里出来,不久就赶上庚子年;扶清灭洋,我当了义和团,跟洋人打了几仗!闹来闹去,大清国到底是亡了,该亡!我是旗人,可是我得说公道话!现在,每天起五更弄一挑子青菜,绕到十点来钟就卖光。凭力气挣饭吃,我的身上更有劲了!什么时候洋人敢再动兵,我姓常的还准备跟他们打打呢!我是旗人,旗人也是中国人哪!您二位怎么样?
吴祥子: 瞎混呗!有皇上的时候,我们给皇上效力,有袁大总统的时候,我们给袁大总统效力;现而今,宋恩子,该怎么说啦?
宋恩子: 谁给饭吃,咱们给谁效力!
常四爷: 要是洋人给饭吃呢?
松二爷: 四爷,咱们走吧!
吴祥子: 告诉你,常四爷,要我们效力的都仗着洋人撑腰!没有洋枪洋炮,怎能够打起仗来呢?
松二爷: 您说的对![口庶]!四爷,走吧!
常四爷: 再见吧,二位,盼着你们快快升官发财!(同松二爷下)
宋恩子: 这小子!
王利发: (倒茶)常四爷老是那么又倔又硬,别计较他!(让茶)二位喝碗吧,刚沏好的。
宋恩子:后面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王利发:多半是大学生,还有几位熟人。我有登记簿子,随时报告给“巡警阁子”。我拿来,二位看看?
吴祥子:我们不看簿子,看人!
王利发:您甭看,准保都是靠得住的人!
宋恩子:你为什么爱租学生们呢?学生不是什么老实家伙呀!
王利发:这年月,作官的今天上任,明天撤职,作买卖的今天开市,明天关门,都不可靠!只有学生有钱,能够按月交房租,没钱的就上不了大学啊!您看,是这么一笔帐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