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那一年 -- 木雅之岗

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想多说一些话。如果借此能够开拓一下大家的眼界，则善莫大焉。如果是错误的观点，大家一笑置之，网络嘛。

1，

因为工作的关系，老婆大人前两天猛不丁地问了一个问题。中国的那一整套财会体系究竟是谁搞出来的？呕哦啊嗯。。。这个问题问偶？好像问错人了哦。

在脑袋里边搜索了半天，总算用一件事情让老婆自己得出了答案（？）。这是一件多年前，其实也不远，大概应该是1998年的事情。亚洲金融危机刚还在，学校里边个大牛小牛纷纷搞讲座，分析形势，钻研原因，提出方案。其中的一个据说是很大很大的大牛，当然，现在我想说的是，那真的是大大大大牛，遇到他我一定要向他致敬的人。只不过，当时实在是不认为他是牛人。

因为，那时的他，在远东第一都会，魔都的第一学府，中国未来的经济金融中心（当时看来），中国改革开放，拥抱世界资源的hub，发表了一番极其不讨人喜欢，让人觉得是极其左，极其不知所云的观点，那个观点就是，

我们要了解，注意，提防，反对，对抗，西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金融霸权！

而且，他还说了，要向中央提出建议。

现在想起来异常惭愧的是，当时的俺，自以为逻辑清楚，思维清晰地当场很不礼貌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要认为有金融霸权，而且要反对他，那么，别人凭什么接受我们，带着我们一起玩？

事实上，当时的学生，教师提问，也几乎都是一面倒地质疑他的观点。而只有讲座的主持人，尴尬地打着圆场。

令我至今敬重的是，当时的他，只是默默地记录大家的提问，却没有什么回答，而且一直面带微笑。我不知道当时他在想些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那时的我，太年轻，太幼稚。

老婆的答案很简单，哦，搞了半天，中国内部一直就有厉害的，却不出名的人在做实实在在的事情。出名的，都是与外面的接口。

2，

在国外的第一份金融资产，来自于银行的推荐。

那是2004年。因为老婆在遥远的城市读书，俺在北边的一个城市工作。俺的银行找到俺，热切地饥渴地迫不及待地向俺推销一款金融产品。

俺的财务顾问拿出了耀眼的历史数据，收入走势，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规划，激励地劝说，俺在她那里开一个债券账户，一个总部在卢森堡的银行债券公司的账户。俺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每个月往账户里自动转入

75

欧元就可以了，利息是固定的，很不低。

于是俺就买了。这件事情被俺的岳母狠狠地鄙视了N把。每个月才75欧元，没错，就是75欧元。要存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大钱？

这个账户一直到今天就没有关。里边的资产也不多，也不少。反正就那么回事。

但是俺想说的是，那是2004年，欧洲有很多的像俺这样的人都被银行劝说买了类似这样的债券，股票，储蓄。银行连俺这样的没钱的刚刚工作不久的人都要被劝说买75欧元每个月的投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在前面，几乎所有的，金融行业界内部的人都认可的，一个发财的机会在前面，所以他们需要筹集广大的，哪怕只有75欧元每个月的资金，以支撑他们，或者默认，或者心照不宣，或者人云亦云的发财机会。

这个机会在哪里？地球就这么大。

事实上，很多时候就是看谁能撑过谁。2008年，中国撑过来了。西方的没能撑过来。

当然也可以说，大家都没有能够撑过去，到今天了，还在耗着。

不管你怎么样，除非你那家大银行破产，那俺的每个月75欧元还得往你那里存，你的利息还得给俺付！

俺还再想，要是那一年，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样，而是像1997/98年的东南亚韩国，那么，我的财务顾问会给看怎样的分析数据？学校里的教授们，会给我们上怎样的财务纪律的讲座？趾高气扬的政客们，会如何来教导我们，什么样的政治体制才是最合适我们的？

3，

那一年过后，一个CFO被董事会开走。

那之前三年，他通过各种渠道，从一家破产的欧洲公司手里买下了一家苏州的子公司。

在那之前十三年，他从苏东坡事件里边买下过一家东边的公司，而后在那家子公司里边做。做得很好，大量的西边的资金通过东边走账，而东边贱卖的资产摇身一变，在西边的资产负债表里边光鲜无比。于是，他成功地回到了西边，作总公司的财务总监。在这里，公司的财务总监（CFO）通常要么是公司的第一把手，要么是公司的第二把手。他做CFO是因为他成功地使公司发了一笔大财，而且是正当的，没有瑕疵的，光明的。同时，他也是东边的子公司摆脱了破产，失业，拿救济金的日子。总之，善莫大焉。

同样是这个CFO，在十年后作了与十年前几乎相同的决策，决策的依据也几乎和十年前相同。

然而，这次，他遇到了不是对手的对手。

首先是苏州的子公司压根就不求上进，只贪图母公司的钱。

然后就是苏州的子公司的CFO与他根本就不对等。中国公司里边，财务总监是第几把手俺不知道。反正，在俺老婆和他以及他的手下打交道的过程中，得出的结论就是，怎么回事，都是这样的不负责的混混。

当时俺是这样劝的，得了，你们公司也不过就是一个行业里边的中不溜秋的，有那么点技术和市场的。你想在中国碰到谁啊。俗话说得好，人以群分，你以为你是大众，西门子法铁空客啊，还得遇到一个个的大牛人？你们能够遇到这样的，还会说几句英语的，不错了哦。

于是双方搞了三年，相互扯皮了三年，三年过去了，这边发急了，财务报表没办法统一，公司捆绑上市计划一推再推，最后只能采取捂盖子的方法，全部的中国部分的数据，统统在这边重新按照这边的要求重新作。

好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报表总算过关了，公司总算成功改制了（其实不过是改来改去中的最新的一次），金融危机来了，公司老总下岗了。。。

下岗后的一个月，苏州那边的总经理，财务总监联袂到母公司访问，与继任的母公司老总商谈下面五年的生产，销售合作安排。。。当然，他们的直接负责人从公司一把手，也就是CFO，换成了公司的销售主管，公司的第六把手。

这是个真实的事件。

不记得哪本书里边说过，有两个机会可以让人发大财。一是一个体系在成长中，顺风而发财。一是一个体系在崩溃中，逆风而发财。前者，需要的是敏锐的判断，正确的方向，和沉稳的步伐。而后者，需要的是准确地预测，快捷地出手和干净地收手。

那一年，发生预测失误的，不光是金融界,工业界。

可是三个故事内在的关联，及总体的意义还得琢磨、琢磨。改了5回，是不是也说明点儿问题啊？

在98年能提出“提防，反对，对抗，西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金融霸权！”的人，绝对是值得敬仰的。

能在“体系在崩溃中，逆风而发财”的，有“敏锐的判断，正确的方向”就很不容易，同时还要在逆风中手握大把现金，恐怕这些个珍贵的现金，很大一部分要靠顺风的时候发的财吧？

苏东坡事件是什么？

4

那一年的开头是很不好的。

我刚转进到一家新公司。刚刚从国内探亲回来没几天，就被刚刚认识不久的同事探询到，中国的大雪有多大？

那个时候我妹妹正是千千万万的打工人群中的一个（其实我自己也是一个打工的，只不过打工的地方更遥远罢了），也正在焦急地买票，退票，买票，退票，再买票。电视上的镜头一片白花花，全是雪。这边也是雪，但是远没有不多的来自中国的白雪的镜头让人牵肠挂肚，因为，那一片白茫茫后面，是一张张焦虑，无奈，渴盼，又无从疏缓的脸庞。广州，上海，湖南，江西，哪里都是人群，哪里都是渴盼回乡过年的打工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温总出现在大家面前，拿着话筒对火车站（？）里边的人讲，会解决的，那一刻，我眼湿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演戏，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能解决所有问题，只知道，那一刻，他的出现，他的话语，他的姿态，安慰了骚动不安的人群，包括远在异国他乡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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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一年的继续更不好。因为三月的事情。

除了电视上CNN, BBC像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焦虑，却又无奈（因为没有第一手的音像）外，连家里都被听说紧张。自己心里也自然是有些忐忑。只是当时忙于新工作的投入，并为过于操心，除了每天回家看看电视了解一下。

只是这样的心态没办法维持。起因于一天下午的回家。开车时的广播频道新闻里边讲述一件事情，指为了（西藏）安全和奥运，要把所有的外国大学生暂时赶回国，然后再缩紧外国人签证。广播里煞有其事地讨论，是否要发动奥运抵制（其实是已经谈了老长时间了）。

一听就是谣言。于是换频道，内容一样，再换频道，还是这些，再换，再换，再再换，直到我愤怒地把车停在了路当中，导致后面一片喇叭声。

搞什么搞！这么简单的谣言，打个电话去大使馆一问就清楚地事情，竟然被如此地大范围地广播，讨论，有没有搞错！

第二天上班。办公室几个同事到了。于是关上门，开口讲，对不起，诸位，有个事情想说一下，blablabla….

记得当时是这么说的，

当初是你们西方对中国说的，奥运体育很重要，奥运精神很重要，奥运。。。很重要。OK, 中国认可，把它当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办。现在也是你们说的，奥运重要，但是达赖更重要，西藏的。。。更重要，blablabla。。。所以，为了他们你们宁愿不要奥运。哦，搞了半天，奥运对你们来说就是这么个重要法。没问题，对中国来说，西藏不重要吗，重要，不过只是三十几个省中的一个。藏民族不重要吗，重要，但那是五十六个重要的民族中的一个，达赖不重要吗，重要，但是比不上藏青川甘滇那几百万的藏民重要。现在你们说奥运的重要性，应该被中国人放在哪里？

然后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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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一年的春天，是开心的春天。

新进公司，被要求搞清楚一个公司核心产品的内核，因为历史的原因，那个内核是外面一个学校里的一个家伙作的。公司原本的计划是给我半年时间，结果一个月就结束了，顺利的用自己的理解和设计完美重现了所有的结果。于是，给自己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可以做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另一件开心的事情是有朋友从其他地方又回到了这里，老朋友重聚，分外开心。

还有就是，哦，就是在网上认识一些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孩子。

然后工作，上网，游泳，郊游，直到一天看到一个网上的帖子，号召去首都游行的。

想了想，去吧。于是在网上召集，因为自己有车，可以带人来回。

于是有人同行，一起去。

到了现场，才发现，人还真是不少。很多是有组织的，也有很多是自己跑来的，就像我们几个一样。没办法，我们那几个地方是穷乡僻壤，压根就没几个国人的，想找组织也不知道到哪里找。

于是我们插队，到某个大城市里的队伍里边，借用他们的标语，借用他们的国旗。

那一天，整个首都的中心，成了中国的海洋。

游行时的秩序维护，环境清洁，游行队伍的节奏安排，口号呼喊，面对警察的节制，礼貌，面对藏独挑衅者的无视，掠过，集会地的摇滚，藏歌，校园歌曲，面向观看者的各种看板，各种说明，大家你拍我照的合影，留念。。。后来才知道，当天，维也纳，柏林，伦敦，巴黎，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你说这是自发的，那是见鬼了。

但是我自愿，自豪，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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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那一年的中间天塌了。

那一天是周末。刚好去看过新车回家，回家前去过路边的麦当劳，喝过可乐，吃过汉堡。

回到家，打开电视，一下就愣了，呆了，疯了，因为地震，因为地震中心里我家大概90公里，因为家里只有父母，以及阿公阿婆。

于是冲到隔壁，拿起电话就拨，家里拨不通，舅舅家拨不通，老同学家拨不通，阿姨家拨不通，连家隔壁医院的电话都拨不通，甚至身在上海的妹妹的电话也拨不通。。。

于是，只能一个劲地转台看电视，看电视屏幕上的字幕消息，看那不断刷新的死亡人数，然后不断地一个个号码拨过去。最后总算从妹妹那里知道家人平安的消息。家里的电话不通，是因为四个老人都躲在外面空阔的地方。还好，家里的房子还没垮。而妹妹后来是通过手机找她的同学帮忙去家里看了以后才放心的。

那个晚上，没睡。不停地跟踪各个电视台下面关于地震的字幕，以获得最新的消息。

然后消息就多了起来，余震的状况也多了起来。

和妹妹商量，是否回家一趟，最后还是没有回去。因为，飞机，火车，都应该是运送救灾物资的，那个时候的忙乱，不是我们回去就能做什么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追踪事态。而那一个礼拜，都直言对公司讲，对不起，这个礼拜我没办法专心工作。。。

直到一个礼拜过后，头七！全国鸣笛，哀悼。

那天，我戴上了黑袖标。什么也没同事没讲，在那个时刻揿响了自己的汽车喇叭。为所有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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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一年的上半年，就这样都过去了。

网上有一句话，那一年上半年的三件大事中的每一件，都会令很多国家动荡，骚乱，不安，门庭改换。

但是中国没有。挺过去了。然后把奥运办下去了，风风光光地办下去了。办奥运那天，当胡锦涛开启开幕式，普京和小布什寒暄的时候，格鲁吉亚出事了。

但是更大的事情，不是奥运，不是格鲁吉亚，而是小布什家里的金融，整个西方的金融，或者说，整个世界的金融，危机了。

• 还是想说些什么

全称是二十多年前的东欧民主化运动，两个德国统一，以及苏联的崩溃为内容的那一场风波。

在经济层面，就是，经互会体系的崩溃。古巴，蒙古，朝鲜，越南在九十年代的经济困难，无不是这个原因直接造成的。

好像是国内的学术界称之为 苏东波。

苏-苏联，东-东欧，坡-解体崩溃风波

又学到了新知识。居然不知道这个

尤其是一些曾经以为会一成不变的。

其实多近啊，就是前年么，被兄台一说好像很遥远很沧桑

那一年发生的很多事情，现在想起来还像在眼前一样：

科索沃独立；雪灾；台海风云；藏独和支持藏独的免煮国家们；西媒原来也撒谎；汶川和甘肃；媒体开始报道瓮安那样的群体性事件；奥运；倒霉催的格鲁吉亚；金融危机；土鳖海军在太祖龙诞日去了索马里。。。

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年份，也是将来可以拿来给儿子孙子辈吹牛皮的年份这一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咱家信心满怀地等待着。

98年能看到这个，值得敬重！

从那时候开始来西西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