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丁丁历险记》背后的故事(0):引子 -- 奔波儿
我真的学到知识了,到时也会推荐给我的孩子看。
20世纪50年代,二战虽然已经结束五年了,但是,和平并没有真正来到地球。冷战的阴影下,世界各大洲依旧战火纷飞。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三千里江山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既然如此,还是让丁丁和他的朋友们去月球转转吧。《飞向月球》(Objectif Lune)是《丁丁历险记》的第16部作品,于1950年3月至1950年9月在《丁丁》杂志上连载。
早在1947年,埃尔热就开始进行故事构思,为此,他专门登门拜访了贝尔纳·厄韦尔曼斯(Bernard Heuvelmans,1916~2001),此君乃是法国著名的动物学家,同时也是一位科普作家,他写的《星辰中的人》(L'Homme parmi les étoiles)成为埃尔热的灵感来源。受埃尔热之邀,厄韦尔曼斯和漫画家迈克贝克一起提供了故事的基本蓝图。另外,他还观看了一部美国科幻影片《飞向月球》(Destination Moon,1950),参考了其中不少画面。在广泛阅读科幻小说和科普书籍的同时,埃尔热还跑到科研机构去取经。在正式创作的时候,他还是做了一定的取舍。
在故事开头,向日葵教授受邀到西尔达维亚参与月球探险项目,丁丁和阿道克船长带着白雪也前后脚地接踵而至。丁丁可不是第一次来到西尔达维亚,他在《奥托卡王的权杖》中可是西尔达维亚的功臣,可是,在这部故事中,过去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他们一行来到了戒备森严的斯波登原子中心(Sprodj Atomic Centre),该研究中心的原型即是大名鼎鼎的橡树岭国家实验室(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y),位于位于美国田纳西州,是曼哈顿计划的核心研究机构之一,至今仍然是原子物理和高性能计算等诸多领域的研究重镇,但与航天的关系并不很大。
向日葵教授设计了登月项目所用火箭的核发动机,在火箭发射场上,他们见到了火箭的庐山真面目。关于这个火箭,埃尔热明显是参考了纳粹德国的科学家的著名成果——V2火箭,差不多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不过是放大了一些而已。在二战中,V2火箭,这位弹道火箭界的老祖宗让英国吃够了苦头。美国在战后,将V2火箭及诸多的纳粹火箭专家迁移到美国,极大地推动了美国的火箭技术以及航天事业的发展。
克罗地亚国徽
另外,在漫画中,火箭外表还涂上了红白相间的棋盘格子状色块。这种红白格子让人非常眼熟,欧洲杯和世界杯上,克罗地亚队的队服就是这样的,而他们的国徽上面也是这种红白相间的格子。也有人认为,这种格子图层是为了便于观察火箭的飞行状态。不过,埃尔热并非是物理学家或工程师。
在火箭临近发射之时,发射场附近有不明飞机入侵,并有间谍侵入。到底谁是间谍?在登月之旅中,又会发生什么呢?读者们只有耐心地等待下一部作品——《月球探险》(On a Marché sur La Lune )。
谁是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
相信很多稍具航天知识的人都知道,此人乃是美国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Neil Alden Armstrong,1930~2012)。1969年7月21日临晨2点56分(UTC),阿姆斯特朗在搭乘阿波罗11号飞船降落在月球表面,成为了第一个踏上月球的地球人。他在将自己的左脚踏上月面的时候,说道:“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对个人而言,这是一小步;但对人类来说,却是一大步。)
但是,在埃尔热的笔下,人类登陆月球的历史被提前了17年,而我们的丁丁有幸成为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在瑞士格朗(Gland)隐居了近两年之后,埃尔热总算是收拾好心情,又接着讲丁丁一行的月球之旅。1952年10月至1953年12月,《月球探险》(On a Marché sur La Lune)在《丁丁》杂志开始连载。早在1950年,埃尔热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埃尔热工作室”(Studios Hergé),从《飞向月球》开始,《丁丁探险记》系列的漫画就由该工作室承担,他本人虽然也参与创作,但不少工作都交给自己的助手完成,其中,德·摩尔(Bob De Moor)是他最重要的助手之一。
就在丁丁、白雪、阿道克船长和向日葵教授及其助手沃尔夫坐着火箭朝月球飞去的时候,他们发现火箭里多出了一对不速之客——杜邦兄弟。可是,木已成舟,只能让这两个宝贝也加入进来。丁丁一行乘坐的火箭虽然是以V2火箭为原型的,但却先进多了,甚至超过现在人类已有的任何一种航天火箭。首先,其发动机是核动力的,而目前人类所使用的火箭依旧是传统的以燃烧化学燃料作为推动力的;其次,该火箭实质上是一艘宇宙飞船,能够垂直起降,而且是多次的,而最近炒得火热的SpaceX所使用的可重复利用火箭仅能用于货运,还时不时失败。
火箭降落的地方是依巴谷环形山(Hipparchus),此处是月球正面中央赤道区一座古老的大型撞击坑,以古希腊哲学家Hipparchus的名字命名。丁丁踏上月球表面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Ça y est!……J'ai fait quelques pas!……Pour la première fois sans doute dans l'histoire de l'humanité, ON A MATCHE SUR LA LUNE”(到了!……我先走几步!……毫无疑问,这是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人在月球表面行走!)。十多年后,阿姆斯特朗说出自己那句名言的时候,是否在他的耳畔还回响着丁丁的话?或者,他是在向丁丁致敬?
应该说埃尔热还是比较尊重科学的,他在这部作品里考虑到月球上没有大气(非常稀薄,接近真空),重力加速度低于地球,而没有为了吸引眼球加入外星人或者怪兽之类的噱头。在月球上,丁丁一行发现了冰的存在。但在现实中,这个重要的发现要在1998年由卫星分析光谱时才得到确认。
就在月球探险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时,博尔多利亚的间谍乔根上校(此人在《奥托卡王的权杖》中曾经作为反派出场)出现在火箭里,原来他在沃尔夫这个内奸的接应下,进入了火箭。他击昏了丁丁,强迫沃尔夫启动火箭,准备抛下众人,把火箭劫持到博尔多利亚。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丁丁及时制止了乔根上校。不过,这一折腾,火箭里不多的氧气大大损耗,已经不足以支持所有人回到地球。为节省残存的一点点氧气,沃尔夫悄悄地离开了飞船,以生命为代价,救赎了自己的过失。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火箭终于平安降落,奄奄一息的人们回到了古老而祥和的地球。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刚刚熄灭,一道铁幕就树立在东西方阵营之间,一场波及全世界的“冷战”随即而来。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冷战进入了新的阶段——“Crisis and Escalation”(危机和升级),全球笼罩在核大战的阴影之下。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开始认识到科学是一把双刃剑,它不但是人们认识自然、改造世界的工具,同时也能被用来毁灭人类。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埃尔热构思了《向日葵教授之案》(L'Affaire Tournesol),并于1954年12月至1956年2月在《丁丁》杂志上连载。因为向日葵教授在英译本中被改名为“Calculus”(微积分),再从英译本转中译本时,又音译成了四不像的“卡尔库鲁斯”。就这样,这个故事的中文版本就变成了《卡尔库鲁斯案件》。不过,在本文中,我们还是称这位可爱的教授为“向日葵教授”。
向日葵教授似乎是那种无所不能的科学家,他能够设计出潜水艇下海寻宝,也能开发出宇宙火箭登月探险。这一回,他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发明呢?他的发明是利用超声波击碎玻璃,如果只是到这儿也就罢了,但在现实世界中,最先进的科学技术的第一个应用领域往往是军事。为了争夺向日葵教授和他的发明,西尔达维亚(Syldavia)和其邻国博尔多利亚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在某种意义上,这对冤家正是影射了对峙中的以英美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
向日葵教授前往瑞士尼永(Nyon)拜会托波利诺( Topolino)教授,此人的名字在意大利语中就是“米老鼠”的意思。虽然名字是埃尔热胡编的,但他的住所地址是真实存在的。在中译本中,翻译出了一个很大的纰漏,把瑞士的“Nyon”和法国的“Lyon”搞混了,结果给张冠李戴,翻译成了“里昂”,但是,“里昂”什么时候搬到了日内瓦湖(即莱芒湖)边呢?
博尔多利亚虽然是个假想中的国家,但无处不在的大胡子雕像明显是在讽刺20世纪最有名的那位大胡子——约瑟夫·斯大林。在他的铁腕统治之下,虽然苏联成为了一个世界强国,但是其极权统治所留下的恶果遗害后世,并永远着警醒世人。另外,博尔多利亚的首都是斯卓霍得(Szohôd),在布鲁塞尔当地话中接近于“Zo-ot”,意思是“疯狂的”,而丁丁、白雪和阿道克下榻的旅馆名为“兹诺”(Snôrr),在弗拉芒语和荷兰语中,“Snor”意思是“胡子”。类似的讽刺和调侃在这个漫画故事中无处不在。
在漫画中,博尔多利亚的官员展示了一幅假想中的画面——一座高楼林立的都市在超声波武器的攻击中化为齑粉。半个世纪以后,类似的一幕真的发生在纽约的曼哈顿,2001年9月11日,虽然分子们使用的武器并非是超声波武器,但却是满载着生命的客机。在这些统治者和XX分子们的眼中,生命是不值得尊重的。
最终,丁丁、白雪和阿道克将向日葵教授救出了虎穴。但他们的家莫兰萨庄园却被乔利恩·威格(Jolyon Wagg)鸠占鹊巢,这位保险推销员不请自来,带着自己的一"小"家子(avec ma petite familie),包括他的妻子,丈母娘,还有七个恐怖的孩子,将莫兰萨庄园弄得一团糟。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向日葵教授用一个小小的“水痘”误会,就让这讨厌的一家人溜之大吉。不过,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以后的故事中经常会出来跑个龙套。
埃尔热是一个紧跟时代的漫画作家,在他栩栩如生的画笔中,丁丁一直关注着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一次,埃尔热在杂志中读到一篇反映阿拉伯世界的奴隶问题的文章,决定以此为题材创作一个新的故事,于是就有了《红海鲨鱼》,于1956年10月至1958年1月在《丁丁》杂志连载。在这个故事中,丁丁在以前的探险历程中的诸多老熟人纷纷登场,包括阿尔卡扎将军、阿兰、拉斯泰波波罗斯等人。
《红海鲨鱼》的译名来自英译本《The Red Sea Sharks》,其法文原名为“Coke en Stock”(运输中的焦炭),所谓“coke”是奴隶贩子们给那些受骗的黑人起的代号,充满了种族歧视的色彩。阿拉伯世界原来基本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地盘,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长期以来有豢养奴隶的传统,也影响到其治下的阿拉伯地区。虽然一战之后,奥斯曼土耳其土崩瓦解,而在二战后,阿拉伯国家先后摆脱了殖民统治,但蓄奴的传统在少数国家依旧存在,例如阿拉伯半岛的也门地区,直至二十世纪60年代才废除努力制度。也门与非洲只隔着3公里宽的红海曼德海峡,自古以来就是非洲和阿拉伯联系的交通要道,更是黑人穆斯林去麦加朝圣的必由之路,一些奴隶贩子藉此大肆贩卖黑奴。
故事的开头,面临危机的卡利斯酋长把他的儿子阿卜杜拉送到了阿道克船长的莫兰萨庄园,结果整个庄园的人们和小狗白雪都被这个二世祖折腾得七荤八素,唯恐避之而不及。不久,卡利斯酋长被巴埃尔酋长推翻,丁丁、白雪和阿道克启程前往海默德(Khemed)国,准备帮助卡利斯酋长。虽然经历了飞机迫降事件,他们在旧相识葡萄牙商贩菲古拉的帮助下,终于顺利找到了酋长。酋长的营地是一处岩石峡谷,所有的建筑都是从红色砂岩里开凿出来的。这座岩石中的城市是真实存在的,即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约旦的佩特拉(Petra)。佩特拉作为纳巴特王国(公元前3世纪~公元106年)的首都,是一处重要的陆路交通要塞。不过,到七世纪被阿拉伯人征服时,此城已基本荒废。
从卡里斯酋长口中,他们得知有阿拉伯航空(Arabair)卷入了贩卖奴隶的活动,而这家公司的大老板名为“戈贡左拉侯爵”(Di Gorgonzola),实际也就是大反派拉斯泰波波罗斯。前往麦加途中,他们乘坐的帆船被飞机炸毁,不过丁丁也用步枪击落了飞机(难道,埃尔热也听说过金大将军的事迹?),还不计前嫌搭救了飞行员Skut(中文版给翻译成“马德”!!!)。在红海上,三人一狗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发现了拉斯泰波波罗斯所在的游轮。丁丁利用镜子反射阳光,从而发出了求救信号,这正是埃尔热在童子军学到的标准求救方式,当人们在野外需要求救的时候也可以借用一下。
由于拉斯泰波波罗斯暗中捣鬼,丁丁一行被隔离关闭,最后被送上了阿兰控制的拉蒙那号(Ramona)货船,而这艘船正是拉斯泰波波罗斯用来关押贩卖“奴隶”的所在。由于意外火灾,阿兰等抛弃了货船,丁丁和阿道克在黑人的帮助下扑灭了火灾,挽救了货轮,但是,刚刚脱出囹圉的丁丁一行又遇到了的新的威胁。拉斯泰波波罗斯派出了一艘潜水艇,准备用鱼雷击沉货船,试图消灭贩卖奴隶和军火的证据。不过,由于丁丁的逆天运气,和美国海军的加入,拉斯泰波波罗斯的阴谋再一次破产。作为大BOSS的拉斯泰波波罗斯最终还是逃遁了,在地球上,他的能量是如此巨大,已经没有人能治住他了。
在本书中,“鲨鱼”只跑了一次龙套,吞了一个水雷就去领盒饭了。无论是故事主旨还是情节发展,“红海鲨鱼”的译名并不准确,窃以为《黑奴的解放》比较吻合。
丁丁一行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时捣蛋鬼阿卜杜拉已经走了,然后“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威格先生又不请自来了。这一次,这个讨厌鬼虽然没有带来自己的一大家子,但却召集了无数的车友,把莫兰萨庄园变成了停车场。
在《红海鲨鱼》的创作进入尾声的时候,埃尔热开始构思下一个故事。此时的中国正经历着一系列的“运动”,全国上下被折腾得七昏八素,雪域高原也未能幸免,1959年,大和尚出走印度,而内地则渡过了“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三年。在西方媒体的报导中,包括西藏在内的整个中国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另外,自从张充仁帮助埃尔热完成《蓝莲花》以后,他在1935年结束了在法国的留学生涯,返回了中国。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两个朋友之间的联系彻底断绝。此时,埃尔热不由想起了自己这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在几易思路之后,埃尔热最终选择了雪人(Yeti)和张充仁作为故事的主角,而故事发生的背景地则设在了西藏。《丁丁在西藏》(Tintin au Tibet)于1958年9月至1959年11月在《丁丁》杂志出版。在创作过程中,埃尔热参考了大量关于西藏以及喜玛拉雅山脉的书籍和文献,包括党卫军士官海因里希·哈勒根据自身经历撰写的《西藏七年》(Seven Years in Tibet)和的他的老朋友贝尔纳·厄韦尔曼斯所写的《未知动物的踪迹》( On the Trail of Unknown Animals)。
故事开头,丁丁在梦中心灵感应到张充仁遭遇坠机事故,决定去西藏搭救自己的这位朋友。阿道克船长虽然觉得觉得这很荒谬,但为了好朋友,只好舍命陪君子。于是乎,船长、丁丁还有白雪搭乘飞机来到了喜玛拉雅山国尼泊尔,并雇佣了向导塔基和夏尔巴背夫。面对危机四伏的雪山和神出鬼没的雪人,所有的背夫都背弃他们而去,只有塔基感于他们对朋友的义气,决定留下来帮助他们,并抵达了坠机现场。在创作过程中,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埃尔热在飞机残骸上画上了“印度航空”(India Air)的标志,这让印度航空十分光火,他只好在再版的时候虚构了一个航空公司——“SariAirways”。
遭遇雪崩以后,由于白雪及时通风报信,丁丁一行被西藏喇嘛庙里面的喇嘛们搭救。这个喇嘛庙据说是参考了西藏墨竹工卡县门巴乡的直贡梯寺,该寺是直贡噶举派的主寺。另外,喇嘛教作为佛教的一个小分支,在国际社会的名气却似乎大大高于佛教其他各支,不由不说大和尚在宣传造势方面的确是个行家。
在神奇的喇嘛的指引之下,不屈不挠的丁丁一行又回到了山中,并最终在岩洞里找到了张。原来,坠机之后,他被雪人搭救了,而且被照顾得很好。丁丁和阿道克抬着张离开了大山,将忧伤的雪人留在了身后。
相对于以前的丁丁系列,《丁丁在西藏》比较特殊,故事没有设定特定的反派,而着重于对友谊和信念的歌颂。此时的埃尔热已经年过半百,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体验过无数人世沧桑,越发珍视这些最古朴的感情。在故事的最后,丁丁和阿道克成功地搭救了张充仁。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要等到二十多年之后的1981年,张充仁受法国政府之邀访问法国,两个分离近半个世纪的朋友终于见面了,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人,已是耋耄之年的老头儿了。1983年,埃尔热在布鲁塞尔病逝;1989年,张充仁加入法国国籍;1998年,张充仁在巴黎病逝。
《卡斯塔菲尔的绿宝石》(Les Bijoux de la Castafiore),中文译本又叫《绿宝石失窃案》是丁丁系列的第21部作品,于1961年4月至1962年4月在《丁丁》杂志连载。这个故事的场景全部安排在莫兰萨庄园里,连围墙都没出,有点像是一部室内剧。而此前的《丁丁》系列历险故事中,丁丁和白雪得东奔西跑,经历种种艰难困苦,时不时还会有生命危险。习惯了跟随丁丁的脚步到处冒险的读者,似乎对这种尝试并不买帐。但是,埃尔热可不管那么多,他就想讲一个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故事。
正当阿道克船长、向日葵教授、丁丁和白雪在莫兰萨庄园里过着安宁平和的小日子。故事的开头,丁丁和阿道克船长带着白雪在树林中散步,小鸟在歌唱,野花在开放,在他们头顶的枝头上,还停着一只喜鹊:埃尔热在第一张画中就为整个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颇有点草灰蛇线的意味。
可惜,这种安宁平和的小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卡斯塔菲尔不请自来。不速之客的造访似乎是该庄园的一贯特色。埃尔热把自己对歌剧的“偏见”和戏谑融入到这个故事中,卡斯塔菲尔的美妙歌喉在阿道克船长耳中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噪音,避无可避的阿道克船长只能苦着脸接待这位“米兰的夜莺”,而且还得忍受狗仔队的骚扰。有好事者考证,卡斯塔菲尔的原型是芬兰女高音艾诺·阿克泰(Aino Ackté,1876~1944)和希腊裔美国女高音玛丽亚·卡拉丝(Maria Callas,1923~1977)。
左为艾诺·阿克泰,右为玛丽亚·卡拉丝
在接待卡斯塔菲尔一行的同时,阿道克船长和丁丁还邀请流浪的吉普赛人在庄园一隅安下营帐。吉普赛人(Gypsy),又称罗姆人(Roma),起源于印度北部地区,是一个流浪民族,中世纪的时候,来到了欧洲。吉普赛人多从事占卜、歌舞等职业,人人能歌善舞。歌剧《卡门》、电影《叶塞尼亚》都对此做了生动的描述,关于吉普赛人的歌曲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吉普赛人没有自己的祖国,总是过着动荡不安的流浪生活,他们的特殊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与当地居民格格不入,加上该族群的犯罪率相对较高,因此在历史上长期受到歧视和迫害,纳粹德国时期,更是有上百万吉普赛人被关进了集中营而遭到杀害。但世人对他们的悲惨遭遇,与对待犹太人的态度相比,天壤之别。
歌剧《卡门》的海报
虽然吉普赛人是船长的客人,但发生珠宝被窃案以后,他们还是成为了怀疑对象(之一)。为避免事端,他们只好主动搬迁。
在大家为绿宝石的丢失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向日葵教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发明创造中。他发明的彩色电视机显然并不成功,让大家享受了一顿视觉酷刑。不过,他培育的玫瑰新品种“边卡( Bianca,即边卡·卡斯塔菲尔的芳名)却为他赢得了美人一吻。
卡斯塔菲尔该走了,这对船长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绿宝石还是没有找到。最终,受到歌剧《贼鹊》(La gazza ladra)的启发,丁丁在林子里的喜鹊窝里发现了绿宝石。
整个故事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是一个福尔摩斯式的侦探故事。在很多侦探小说家和书迷眼中,《卡斯塔菲尔的绿宝石》的故事情节漏洞百出,结构零散,并不达标。但是……这毕竟是丁丁的故事嘛。
自1962年9月,埃尔热结束了《卡斯塔菲尔的绿宝石》的连载,就暂时搁笔了。谁知,这一停就是四年。1966年9月,丁丁又与读者见面了,这回的主题是“外星人”。
很久以来,埃尔热就热衷于与“外星人“相关的话题。他特别喜欢科幻作家罗伯特·查鲁克斯(Robert Charroux,1909~1978)所写的《被出卖的秘密之书》(Le Livre des Secrets Trahis),书中描绘了在人类的史前时代,就有地外文明降临地球。同时,60年代中期的世界越发动荡不安,革命浪潮似乎席卷了整个地球,中国在1966年进入了动乱的十年;美国深陷越南战争的泥潭,其国内,民权和反战运动高涨,欧洲也不太平,各种运动和冲突此起彼伏,法国更是在1968年爆发了“五月风暴”。已入耳顺之年的埃尔热干脆远离人间的纷扰,创作了《714航班》(Vol 714 pour Sydney),于1966年9月至1967年11月在《丁丁》杂志出版。
丁丁、船长、教授带着白雪去悉尼,在印尼雅加达的国际机场转机的时候,他们遇到一位古怪的亿万富翁卡雷达(Carredidas),行为木讷的教授和乱发善心的船长赢得了这位“冷面人”的好感,丁丁一行受邀坐上他的私人飞机——卡雷达160喷气式超音速客机。60年代初,英国和法国联合研制超音速客机——协和式客机,并于1969年实现了首飞,卡雷达160显然受了协和式的启发。绘制这架飞机的漫画家并非埃尔热本人,而是他工作室的一位员工罗杰·乐鲁(Roger Leloup),他以前就是一个航空设计师,因此高质量地完成了任务。
在飞行当中,卡雷达和阿道克船长玩起了海战棋,为了赢棋,他居然作弊。这位性格乖张的卡雷达是有原型的,即马塞尔·达索(Marcel Dassault,1892~1986),此君乃是法国航空工业领域举足轻重的一位事业家,他创立的达索航空(Dassault Aviation)出产过著名的幻影和阵风战斗机。因为在纳粹集中营里遭受过酷刑和折磨,达索身体不好,秃头,戴眼镜,但惯常的装束是西装领带的正装,而故事中的卡雷达,总把自己裹在帽子和围巾里,穿着也不怎么讲究,一副落魄模样。
很不幸,卡雷达、丁丁及其朋友们落入了大反派拉斯泰波波罗斯的魔爪,连机带人被劫持到大洋中的一个无名火山岛。拉斯泰波波罗斯试图勒索卡雷达,但弄巧成拙,一场刑讯拷问变成自污比赛,看起来俩人都干了不少坏事。丁丁救出了同伴,但被拉斯泰波波罗斯及其爪牙追入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一个古怪的石像,难道是外星人造的?为了达到最好的创造效果,埃尔热专门请人做了石像的模型,然后再临摹绘制。
在神秘的山洞中,他们遇到了外星人在地球的代表米克(Mik)。米克也是有原型的,即雅克·贝吉尔(Jacques Bergier),他做过化学工程师,战时参加过抵抗组织,后来又对地外文明非常感兴趣,还创立了科幻杂志《行星》(Planète)。在米克的帮助下,丁丁和朋友们顺利逃出了火山口,进入了飞碟。而拉斯泰波波罗斯这种大坏蛋,在地球上无人能够治住,埃尔热只好请外星人把这帮祸害带走了。
丁丁和朋友们离开飞碟,又回到了救生筏上,最终获救。但他们在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们的记忆已经被米克抹掉,因此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只有小狗白雪除外,可谁又能翻译得出它的语言呢?
在完成了《714航班》的创作以后,埃尔热又陷入了漫长的蛰伏期,毕竟他不再是那个拥有无穷精力的金发青年,已是步入暮年、疾病缠身的老人。而当他让丁丁再一次走进读者的视野,已经是8年之后的1976年,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部完整的作品——《丁丁和丛林战士》(Tintin et les Picaros)。国内将这本书翻译成《丁丁和流浪汉》,简直是不知所云,估计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们只知道“Picaros”的直译为“坏蛋”或者“流浪汉”。
早在60年代,拉丁美洲掀起了革命浪潮,而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就是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1926~2016)。这位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儿,不安于过个人安逸舒适的小日子,而是抛家舍业,投身到古巴的革命斗争中。1959年1月1日,卡斯特罗率领游击队员,走出了丛林,推翻了巴蒂斯塔的独裁统治,建立了美洲第一个社会主义政权。取得政权以后,他一直担任古巴的最高领导人,直至2011年完全退休,执政时间长达半个多世纪。而他的战友切·格瓦拉(Che Guevara,1928~1967)则在革命成功之后,继续在非洲以及拉美的其他国家传播革命,直至为其献出了生命,并成为世界左翼运动的象征人物。
卡斯特罗(左)与格瓦拉(右)
古巴革命者的传奇故事很早就进入了埃尔热的视野,他决定以这些拉美的革命者为主角写一个故事,并移植到老熟人“阿尔卡扎将军”身上。和卡斯特罗以及格瓦拉一样,阿尔卡扎具有不屈不挠的意志力,深受士兵拥戴,他总是身着军装,喜欢抽雪茄,但下巴光光,没有两位古巴革命者的络腮胡子。
在故事中,《丁丁》系列中的许多老面孔都出现了。故事开头,由于莫须有的罪名,卡斯塔菲尔及其助手,以及杜邦兄弟在圣·狄奥多罗斯共和国沦为阶下囚。丁丁带着白雪,和教授、船长一起飞到这个南美国家,试图搭救自己身陷囹圄的朋友。但丁丁一行刚下飞机,就被独裁者塔比奥卡软禁起来,接着又被骗到一个玛雅金字塔。此塔的原型为卡斯蒂略金字塔(El Castillo),位于墨西哥南部的位于犹加敦半岛玛雅遗迹奇琴伊察(Chichen Itza)。
幸运的是,他们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暗算,并和阿尔卡扎领导的丛林游击队汇合,还遇见了《破耳朵的故事》里的那位探险家里格维尔,以及那位以麻烦人为业的威格先生。不过这一次,威格先生却帮了次“正”忙,他带来的参加狂环节的小丑队伍成为游击队员发动袭击最好的掩护。丁丁和阿尔卡扎建立一个约定,他让向日葵教授帮助游击队员们戒除酒瘾,而阿尔卡扎在革命成功后不能大肆杀戮。这个约定反映出和平主义思想已经在年近七旬的埃尔热心中深深扎根。而在漫画中,丁丁头上戴的头盔有一个独特的标志——核裁军运动(CND)。
借助小丑面具和服装的掩护,阿尔卡扎率领游击队员混入了狂欢节游行的队伍,并顺势占领了政府首脑机构,未经流血就夺取了政权。埃尔热从未接触过南美的狂欢节,但他在尼斯住过一阵子,对那儿举办的狂欢节印象颇深。在他绘制的狂欢节场景中,出现了诸如唐老鸭、米老鼠等诸多漫画和好莱坞的人物。
帮助阿尔卡扎将军完成革命大业以后,丁丁一行搭乘飞机离开了圣·狄奥多罗斯共和国,在机翼之下,生活一切照旧,除了首都的名称改成了“阿尔卡扎波里斯”(Alcazaropolis)。
- 待认可未通过。偏要看
虽然同样发生于7月14日,法国大革命是自下而上、巴黎市民普遍参与的暴动。
而在伊拉克,首先发难的是军队,起决定性作用的也是军队。称之为“军事政变”可能更合适些。
遭到王室血腥镇压,仅那加夫一地就有450人被枪杀。可以说民怨沸腾,倒行逆施。受到民心影响的军队转变为政变力量不过是顺应民意的最后那根稻草,王室彻底被灭门全国没有人同情,民众在行动成功后的游行中高喊革命万岁,说是革命一点不错。
埃尔热在晚年喜欢上了现代艺术,特别是着迷于先锋派(Avant-Garde,即vanguard)的艺术创作。在布鲁塞尔的那些艺术画廊和展览上,经常能看见埃尔热的身影,他从中获取了大量的灵感和经验。最后,他决定以现代艺术品的伪造案为线索,创作一个故事,这便有了《丁丁和字母艺术》(Tintin et L'Alpha-Art)。
但不幸的是,天不永年,埃尔热在1983年的3月3日,撒手人寰。此时,他已经完成了150页素描,但还没有进一步修饰和上色。埃尔热的助手鲍勃·德·摩尔(Bob de Moor)试图完成这部作品剩下的部分,但埃尔热的遗孀坚决反对,认为丁丁的故事只能由埃尔热自己完成,在他身后,丁丁的历险故事就应该终结。因为埃尔热曾经说过:“能够让丁丁、阿道克船长、向日葵教授、杜邦兄弟等人栩栩如生活在世间的人,除我之外,别无他人:丁丁就是我,正如福楼拜所言:‘包法利夫人就是我’”(“Mais faire vivre Tintin, faire vivre Haddock, Tournesol, les Dupondt, tous les autres, je crois que je suis le seul à pouvoir le faire : Tintin, c'est moi, comme Flaubert disait : ’Madame Bovary, c'est moi‘”)。最后,丁丁的第24个历险故事就成为一部未完成的作品。
最终出版的《丁丁和字母艺术》是没有上色的手稿复印本,读者可以看到埃尔热的最原始的素描和笔迹。例如下图中,阿道克在卡斯塔菲尔的鼓动下,买了一个所谓“现代艺术”的H造型雕塑,丁丁大惑不解地说“这是什么玩意儿?”(Qu'est-ce que ç'est que ça)。
当时,欧洲活跃着一位臭名昭著的艺术品制假贩子Fernand Legros。埃尔热可以说完全照着他的模样临摹出故事里的大反派阿卡斯(Endaddine Akass),而这个虚构的名字照例来自于布鲁塞尔土话,原意为“En dat in â kass'”(就在盒子里)。
在最后一页,由于不慎被阿卡斯的手下发现,丁丁被一把手枪逼住。丁丁是再一次的死里逃生、转败为胜,还是就此壮烈牺牲、永别人间?没有谁能知道。
丁丁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但,埃尔热和他创造的丁丁永远活跃在漫画书和荧幕上,并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
篇后语:本来是为了对自家闺女进行潜移默化+和平演变,而写下的这个系列,没想到居然就真的写完了。闺女也由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丁丁迷。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她的一套《丁丁历险记》已经被翻看了十余遍,里面的故事,随便拎出哪一个,她都能如数家珍。由于丁丁的缘故,她还喜欢上了法语,我们爷俩如果有啥小秘密,就可以用丁丁的母语直接开聊,而不用担心泄密,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