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莫效书生乱解禅(一) 苏东坡的聪明 -- 淡淡微风
不过不必了吧,我比较难看,就不吓唬大家了:)
赞叹一个!
罗罗嗦嗦写了这么多,都没说到什么是禅,实在是不合适。
然而,会让看文章的人失望的是,到这篇结束,都不会有禅的定义。想找这个答案的人,可以转台了。
然而,若真想明白什么是禅,就继续看下去。
那么,什么是禅?
禅宗公案最权威的辑录,是“指月录”。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有人问:月亮在哪里?
另一人指月亮:看,在那里!
问者看着手指:哦,明白了,这就是月亮。
执指为月,大谬不然,可惜,众生之中,这样的人却是大部分。
祖师大德言者谆谆,听者有几人明白?他们在讲月亮的时候,有多少人以为他在说手指,而抓住手指不放!
释迦牟尼佛曾经说过,高地菩萨的境界,低地菩萨不能明白,天人的境界,我们人类不能明白。境界,当你没有证到的时候,都是猜测。
我们人类知道的,其实只是人类本身所能了解的东西,只是站在人的立场,对世界的一些猜测。比如到底动物有没有思想,到现在科学上还不敢有定论。我们“只有人类可以思考”的假定,在很大程度上是有问题的。
我最常用的一个比喻,就是某个人的长相:有一个人你不认识也没见过,我和你描述的时候,用尽天下的语言,花上再久的时间,你都不会切实知道他什么样,只能有个模糊的感觉或者隐约的估计。而解决这一切,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小小的动作——那就是让你亲自看他一眼。再不需要任何其他信息,你就已经能把那个人和他的样子统一在一起,你就了解了你所需要的东西。(用我们陈总统水扁的话,就是罄竹难书啊)
这就是“不立文字”、“不可思议”、“不可说不可说”的道理,语言,在这时候,是没有用的。
至于你怎么做到看他一眼,那才是你要努力的重点——而不是花时间精力去看描述他样子的文字,也不是花时间精力去找寻别人对他最精确描述,哪怕是最熟悉他最了解他和他生活了最长时间的人的描述。
看到他那一眼,就是顿悟。
实现那一眼的过程,就是渐修。
人能决定和做到的,是找寻主人公的过程,而不是看他那一眼时的反应。不要猜测你看到他时的一切,也不用关心别人看到那一眼时的表现,激动、漠然、闭眼、发呆、犯傻、狂喜、微笑,等等等等,都是未知数,每个人也都表现不一,观摩再多别人的反应,对你也于事无补。
你能做的,应该做的,其实就是去找他,去看他,而不是琢磨看到他时的情况,或者别人看到他的情况。
你所做的,应该是寻找他,而不是坐在家里,看着别人对他的描述,来发挥自己的想象,再去加上自己的猜测,更加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的样子。更不是用自己的想象,告诉别人:我亲自见过他,那就是他,他就是那样子。
——那是自欺欺人。
那么,怎么去找他?怎样才能找到他?
靠看别人对他的描述没有用,靠看别人怎么找的也没有用,听再多人讲他找的过程也没有用,那些都只能做借鉴,做参考。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移动你的脚,开始走路,用你的脚去找,而不是坐在那里空想,或者看别人寻找的故事,或者看别人描述的结果。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一句话:要切实修行,不要盲目学禅。
禅修并不适合每个人。
所谓“对症下药”,什么病用什么药,什么药治什么病,用错了药,不对症的话,哪怕是世界上最好的药,也是有害无益,不但救不了命,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
说白了,其实禅修只适合很少一部分人,对大部分人来说,学禅,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这话是不是太严重了?
唐宋以后,为什么禅寺遍天下,修行出成果的却越来越少?为什么学禅的人遍及天下,证果的人却越来越少?
其他的法门,即使不出阶段性成果,也不会有多少坏处,总归是正向积累,比如念佛,多念一句有一句的功德,比如密宗,供养了总有功德。唯有禅宗,若是修不好,说不定有反效果。参话头一辈子,什么“狗子有佛性也无”之类,如果没有结果,等于白干。
禅宗大师永明寿禅师,日颂佛号十万次,倡导“禅净双修”,为什么?
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不肯塌实学走路,就想学飞,多半最后是路也不会走,更别提飞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比如说,我的反应不够快,或者说,我的眼睛有些散光,那么给我个高级跑车,对我一定不是好事,因为当我忍不住诱惑,常常尝试极速快感的时候,早晚会出问题,到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修行之前,先看明白自己是什么条件,再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开始自然是未必对路,慢慢摸索,歪路总是要走的,谁都免不了这一步。错了没关系,重新来过,久病成医,错的多了,慢慢就知道了。
禅是给上根利器用的,是尖端科技,不是大众普及用品。
佛说过:佛法就象阳光,先照到山顶,再照到山腰,最后照到山脚。
很多人的麻烦就在于,都以为自己是山顶洞人,实际上往往是山脚园人。
自古以来,文人学佛有成的,并不多见。
然而有大成就的,却往往都是儒家出身,文化底子深厚的——似乎有些矛盾:)
有深厚的文化底子,和文人,大为不同。
弄的好了,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弄不好了,不得其利,反受其弊。
还是那句话:应用之妙,存乎一心。
跳的出框子,就是鲤鱼跳龙门,跳不出框子,就是没事瞎扑腾。
那么漂亮的文人皮囊,风流儒雅,才子佳人,名利之所出,价值之所现,谁能舍得放下呢?
数百年来,能舍弃文人之皮相潜心修道的,不过一个李叔同。
出家前,文采风流天下知名,诗词歌赋样样超群,娇妻美眷称心如意,学生弟子人才辈出,做文人做到什么都好,普天下能有几人?
然而,当他毅然决然出家为僧,却选择了最艰难的数百年都没出人才的律宗,而不是大家都以为最适合他的,可以托名养誉又相对灵活的禅宗。都以为他虽然出家,却还是会才子风流吟风弄月,如苏曼殊一般,只是披一袭佛门外衣而已。没想到他却真个从此破出红尘,抛妻弃名,兢兢业业,做了一个铁杆儿的老实和尚。
后来的他,精勤澄湛,俨然一代高僧,成就不朽功业,为南山律宗数百年来唯一大师。佛门内外,普天之下,咸共景仰。
他说的出“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为护法故,不怕炮弹”这样透彻的话,智慧那是一顶一的。
若不提他曾经叫李叔同,谁知道他曾经文采风流天下闻。
若不是前半生的文化学识,又怎么做的了后半生的出世明僧。
看他的“晚晴集”,慧眼独具,又严谨切实。
这是文人转成的修行人,而不是拿禅给自己披外衣的假行僧。
然而,当年弘一大师拜会印光大师时,大师切切嘱咐:老实念佛,莫换题目!
以弘一大师之聪明智慧真修实证修行,印光大师为什么只是嘱托这么简单的话,却不来上一棒,给上一喝,对上一机,让他顿悟?
难道在印光大师眼中,弘一大师都还不够资格学禅?
禅宗公案的内容,不是学生学习的教程,而是教授之间的学术交流,不是两个小流氓的对打,而是武林高手之间的默契。
也许对某个天才学生、或者已经有了学术基础的人来说,看看那些,会有所启迪,但是对大部分学生,过早的了解,是不合适的。过早接触高深的东西,反而会使人好高骛远,忽略基础的建设。除非一个人能冷静务实,切实认清自己的,能从中看到自己的不足,抛弃那些离自己遥远的“化城”,老老实实一点一滴从最基本的做起。
很遗憾,肯这样做的人,太少了。
所以,“唯上智与下愚不易也”。
反而是那些觉得自己不聪明,并不理会那些虚无飘渺的说法的,更容易从最小处扎扎实实做起,成绩也是扎扎实实的。
看历代往生传里,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更多。
让一个没有基本数论知识的人,去理解歌德巴赫猜想的推演过程,无疑是个笑话。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没有专业基础的人,看泰森打拳,只是看个热闹罢了,想看懂他是从什么角度出手的,怎么躲避的,如何发力的,拳法步法如何配合,比对手高明在哪里,某个回合的绝妙之处等等,还是要专家才行。
那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没有经过禅学的基础学习,却觉得自己已经深入理解了禅?
你会相信一个一天拳击台没上过,一次拳击没打过,只是看了拳击的规则,看了一些人打拳的体会,却声称自己是拳击高手,可以做拳击手老师的人吗?就算你愿意相信,你能让一个拳击手也相信吗?
这大概也是宋以后禅宗深入民间的流弊吧——也就象被人讥为“圣人满街走”时的儒家。
深入的探讨,是当你掌握了基础知识,有了基本技能,有了科学研究的能力以后,才能进行的。更高深的东西,只有你到了那个程度,才能学习、了解、研究。
不然的话,拔苗助长,不论于人于己,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一个不认识数字的人,说他是数学教授;一个没没练过一天基本功的人,告诉你他是舞蹈家;一个没见过龙的人,跟你大谈特谈龙肉的味道。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现在有些人,一次打坐的经历都没有,一次观想的经验都没有,连气住脉停是什么意思都说不清楚,至于定境,那就更是提也别提,然而他却声称自己懂禅,又是什么情况?
禅的基础是佛学,是修行,不承认禅的佛学属性,就象不承认飞机的金属属性和空气动力学特征一样有趣。
睁着眼睛说瞎话,似乎也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种常态。于是,坚持真理的人,都成了变态:)
喜欢谈玄说妙的人,多半不懂禅,喜欢谈禅的人,多半都是浮光掠影浅尝辙止,而真正在修行,真正下功夫去了解禅体悟禅的人,往往是默然不语——因为,这条路太漫长,长到无数世一步一步踏实行走的漫漫之路,哪里有时间去乱说——老子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似乎在这里有了有趣的证明。
其实,这么简单的道理,真的没有人说出来过吗?
当然不是。
也是汗牛充栋,“罄竹难书”了。
毕竟有些走完了长路的人,或者行至中途不忍心看世人继续糊涂的人,或者菩萨应世救度世人。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真理没有被人指出过吗?道理都是摆在那里的,谁又看不到!
只不过,有些人故意视而不见,故意装傻,你有什么办法。
他们一定要说“白马非马”,或者一定要“指鹿为马”,如之奈何。
如果承认了真理,那他的“假理”何处存身呢?承认了自己不知道,不明白,或者承认自己以前错了,对一个有着知识分子身份,却未必有知识分子品质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 当然,这又是人性,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向是人最难做到的事情,甚至比承认自己犯罪都难。
有朋友提到了六祖惠能悟道的问题。
一个被无数人用来装点过门面的故事,也是一个以讹传讹的典范。
我们先看看传说中的故事。
五祖令诸弟子作偈,神秀作了一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擦拭,莫使染尘埃。”惠能——那时侯他还不是六祖——也做了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无台亦无树,何处惹尘埃。”于是五祖就说惠能悟了,传了衣钵。
于是历代无数人就开始说明,六祖的偈子高明在哪里,神秀的差在哪里,有啊空啊执啊无执啊等等,附会出无数的解释,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神秀很笨,别人很笨。
——如果禅宗那么简单,悟道那么简单,智慧岂不是成了笑话!
再让我们来看看真相。
我把与之有关的内容拷贝在下面。
很抱歉硬盘里只有繁体字版本的“六祖坛经”,大家将就着看,不过,引用这段只是备在这里,并不一定要看,因为我会把需要的内容摘录出来。
“問能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予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能破柴踏碓。經八月餘。祖一日見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知之否。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體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房過。唱誦其偈。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言。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此偈。依此偈修。免墮惡道。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同生佛地。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作禮。能曰。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能聞已。因自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獦獠。汝亦作偈。其事希有。能啟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云。亦未見性。眾人疑息。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即問曰。米熟也未。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
从经书中的记载,我们可以知道,惠能是极聪明的人,可惜家贫失学,才没机会读书,但是不认字,并不等于没头脑。
惠能的头脑,自然是一流的。我们看看他的表现。
五祖问他来干吗,他回答:“唯求作佛,不求余物”。——好大的志向!年纪轻轻,志向如此明确,气魄如此之大,千古数人而已!——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做佛有多难,他是在街上听到人讲“金刚经”若有所悟,才跑去找五祖学佛的。
五祖是明眼人,自然看出此子不凡,于是有意敲打他:“你是岭南人,又是獦獠,作什么佛啊!”
惠能一点也不含糊:“地分南北,佛性岂有南北!”——头脑反应都很牛。
五祖心里有数,先让他随众干活儿。
惠能憋不住啊,一肚子想法要和师父说,指望着师父点拨呢,就找了空子掏心窝子:“师父啊,我这心里老是冒智慧。不离自性就是福田,你还让我干什么活儿啊?”——这话里可是有不少话!
五祖心中有数:“这猴头根性太利,少废话,干活儿去。”——头脑太聪明,如果不好好调教,学会塌实,学会下苦功夫死功夫,就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象苏东坡那样,只会玩聪明,不肯下功夫,玩到死,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惠能到后院劈柴八个月——此之谓“磨性”,先把你的聪明伶俐磨老实了再说,不然以后早晚被聪明害了。聪明不是在这里用,也不是这么用的!所有悟道的人,都有这关要过。所以佛祖苦行六年,密勒日巴尊者也吃了多年苦头。
后来五祖把弟子们召集起来,让大家各自把自己的体会写首偈子呈上来,若是悟了,我就此传了衣钵。
神秀和尚是五祖的首座,一直替五祖做助教,别人都以为一定是他,也没人好意思跟他争。神秀就想:“我不写偈子吧,师父也不知道我到什么程度了,我写偈子吧,别人又误会我是为了争位子。我写那玩意儿又不是为了这位子,求法是好事,争位子是坏事,怎么办?麻烦,麻烦!”
结果神秀写好了偈子,前后四天,十三次想把偈子送给师父,每次到了门口,都“心中恍惚,遍体流汗”,不敢送上去。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偈子写到墙上,琢磨着,“如果师父说好,就承认是自己写的,如果师父说不好,就‘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不在这丢那个人了”。——神秀是认真修行的人,真假对错,先在自己心里有个计较,并不只是意识层面上的计较。而且也是不计名利,为了求道,所以灵台清净,很有自知之明。
神秀写在墙上的偈子,就是我们前面所说,流传甚广的那首。
五祖的评价是: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注意,五祖没有说这首偈子不对啊!而是说有大利益,说就这么干下去,早晚会悟道。
五祖把神秀找来,问:“偈子是你作的吗?”
神秀答:“是,我不敢妄求祖位,只求师父看看我有没有智慧,能不能学佛。”
五祖下结论:“这偈子还没有彻悟。”
五祖继续点拨神秀:“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於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这里说的全是功夫,而不是猜测,都要能做到才行。比如,“念念自见”,每个念头都要“历历分明”,要真做到,而不是“哦,这样啊”就完事儿了。
然后才有了惠能的偈子,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首。——注意,五祖并没有完全许可,并不只是为了位子之争,而是因为惠能此时并没有如许多文抄公吹嘘的那样悟道。
后来,五祖去找惠能,看到他在为大家舂米,很高兴:“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又问:“米熟也未?”
惠能回答:“米熟久矣,犹欠筛在。”——我憋了很久了,就差师父您点拨了。——玩了个小花样儿!还是太伶俐。
五祖心里有数,就找了个时间,亲自给惠能讲解“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时,惠能言下大悟!——注意,当年让惠能若有所悟而立志学佛的,也是这句话,那时侯的悟,和现在的悟,有什么不同?惠能有了什么变化?
然后惠能对五祖说出自己悟到的东西:“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到这时候,惠能才真正的悟道。而五祖,才许可了他——“祖知悟本性”。
然而,只是悟道还远远不够。后来的惠能,“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又磨练修行了十五年,全部解决问题,才算是证道,才算是“居家稳坐”,才出山传道。
神秀的偈子可圈可点,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好的教材和提点,哪里有错?那么多说他错的人,离超过那首偈子要求的境界,还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不知道还要努力多久,却觉得自己比神秀高明,岂不是自欺欺人。
惠能那首偈子,悟境上高一个层次,但是一个偏有,一个偏空,离真正悟道也还远的很,可以推崇,却不应该被人当作抬高自己的幌子到处吹嘘。
可惜的是,这两首偈子被到处传播,令无数文人竟折腰,而真正道出悟道境界的那几句话,却早已经被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乏人问津。
不过,这也算是人世间的另一规律,执假为真,执真为假。
真话,人往往是不愿意听的,说破了,常常也无趣,打破别人的幻想和误会,有时候也算是无事生非之一种吧。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有朋友问:你是学净土的吗?
他大概是看到我推崇弘一大师的同时,又引了净土宗印光大师的话。觉得我更推崇净土宗,而贬低禅宗,一定是宣传净土而来的。
也是也不是!
净土宗与禅宗,真的有区别吗?
也有也没有。
净土与禅,只是教学方法上的不同,而不是教学目的不同。
“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殊途同归”、“条条大路通罗马”。
修道、悟道、证道。
修道的方式方法有很多,悟道的过程有不同,所证的那个最终的“道”,却是一样的。
“东方有圣人,西方有圣人,此心同,此理同”。
不但净土宗与禅宗如此,密宗、华严宗、律宗、天台宗,都是如此。
“万法本闲,唯人自闹”。
不同的方法,本来是应机而作,因人而异,因材施教,本质并没有变化过。
本质是什么?
有人说,你这个不对,那个毛病。
毛病,我自然是有的,而且不少。然而挑我的毛病,于你自己有何益处?
为什么不去反躬自问,找找自己的毛病,然后切实努力。
找出别人再多的毛病,也不能证明自己就是对的,于己何益!看我的文章,是为了了解禅,还是要挑毛病?
何苦来哉!
也有人说,你的表达方式有问题。
同样的道理,为什么那么关注表达方式?如果道理说的对,好好体会就是了,如果道理说的不对,就指出来好了,可以讨论啊。
有不同意见的话,拿出证据,摆出事实,好好讨论。
致力于人身攻击,那还不是越吵越乱,到最后只是给自己惹一肚子气,何苦。
当然,买椟还珠,或者说,避实就虚,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不管是实实在在的讨论,还是实实在在的努力,都是最枯燥和最艰难的。
其实,这个问题不只是孤例,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般人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挑剔别人的现象,似乎挑剔了别人,就显出了自己,而这个挑剔,不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往往是求全责备,吹毛求疵,混淆是非。
对修行有兴趣的人里,则是到处怀疑,看哪个老师都有问题。刚开始学,还有些虚心和认真,过了段时间,有了些体会,就开始“贬斥诸方”,看谁都不对,那么谁对呢?佛说的总对了吧,可惜他又不肯下功夫去钻研佛经,总想找个秘方抄个近路,可以一蹴而就,省事又省心。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二祖神光去找达摩祖师学禅之前,已经是“旷达之士也,博览群书,善谈玄理”,却觉得自己所学还不是究竟,于是到达摩祖师面前求学,有次“天大雨雪”,他却仍然“坚立不动,迟明积雪过膝”。达摩祖师悯而问曰:“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光悲泪曰:“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看看别人的想法,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求法,而是为了慈悲大众。
达摩祖师怎么回答:“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
——记住这段话,可以用来反躬自省,也可以了解一下,求取禅道有多难,想想我们为了理解禅作出了什么努力。
注意,二祖神光在出家以前,学问已经非常好,看了大般若经以后,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智慧,然后才决定出家。出家以后,在香山修持九年,专修禅定。有了这么多前提,却还是找不着问题的答案,实在是逼急了,他才做的出“立雪”、“断臂”求法的事情,才问的出“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这样的话。
这话如果换成我们来问,那有什么用!我们连什么是“我心未宁”都不明白呢,我们知道的只是“我思维未宁”和“我身体未宁”的程度,哪敢去问师父,先自己私下努力做功夫,把思维和身体问题解决了再说。
当然现在的人脸皮都比较厚,又“无知者无畏”,估计还真好意思问,那么结果自然是师父“端坐面壁,莫闻诲励”,而我们提问题的人,不是恨师父而腹诽,就是会觉得“这师父水平也不咋地,连耐心也没有,又不懂教学方法,估计也没什么本事,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其实,大乘几大宗里,禅宗的修行方法之难,大约是数第一的了。甚至比律宗还难。
不过,那是指真修,如果是混,也是禅宗最容易偷懒。
这也是我不支持大家学禅、或者单只学禅的原因之一。
当然,如果只是玩玩,糊弄一下自己,找点儿乐子,那自然是禅宗最合适。禅宗可以务的“虚”,最多。
还是那句话,别的修行方法,只要认真学习,总会有所得,有所进益,弊端不多,只有禅宗,学的不好,则流弊甚深。
那么多的“口头禅”,多少因此害人害己。至于比“口头禅”更虚的“口头蒙”,就更加的等而下之了,然而,可惜,很多人依然乐此不疲。
参话头,就算是参上一辈子,都有可能一无所得。
如果换成念佛,或者持咒,早已经功德累累了,若是持心坚固,往生不在话下。
然而,这些做法,在聪明人眼里:迷信啊,好傻啊!
真的傻么?
还是说人家傻的人,自己不了解?
学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着在何处,佛曰不可说
看至中间,微笑,原来是倒驾慈航,普度众生,又或者是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是我着相了。
至看得此处,不觉做拈花一笑状,亦是“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啊啊啊,我的花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看完觉得自己浅薄得一塌糊涂,很久没这种感觉了——1小时前。
现在么,则是戾气大起,只想佛头着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是有体会了——恬着脸给自己贴道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