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四十九)求之不得 -- 履虎尾
自从读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之后,俺开始喜欢上了读“厚书”,买“厚书”。不久,俺又有了《保卫延安》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几本。以后,每当攒够了块把钱,几毛钱,俺就凑个星期天,书包里背着几本准备出手的书,到“儿童电影院”和“东行”去走一圈。虽说也有空跑一趟的时候,但每十次之中,总有那么五六次是有所收获的。就这样积少成多,到文革爆发之前,俺已经有了二十多本的现代小说。
时间长了,人同书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最初,俺淘书到手,读完了就随手放一边,没太在意。等俺淘的多了,也就懂得爱惜书了。淘到手的每本书,俺都要给它包上或者钉上牛皮纸书皮。读的时候,总是轻轻地捧书在手,每一页都是轻轻地掀。俺知道折迭书页对书的损坏大,所以,每当书没读完要放下时,再也不是随手折迭书页做记号,而是插进一个书签或者是一张窄纸条。俺还找了一个旧的纸包装箱,把俺的二十几本书整整齐齐地装在纸箱里。以后,书也不再轻易借人,留着自己欣赏。俺对这些书的喜爱程度,有点像葛朗台、阿巴贡之喜爱金钱一般,套用网络上的语言,那就是“老鼠爱大米”了。
有一次,一个同学来俺家玩,想借几本书。俺像“临潼斗宝”似的,把书箱子搬出来给他看。同学随口赞了一声“你的书真不少”,俺竟然开心得不得了,就好似今天网络上的朋友被人称赞“孩子漂亮”一个样。
等到大串联结束,武斗开战,工厂停产,机关歇业,全沈阳市喜欢读书的人都汇集到了一起,东行的地下书市一下子扩展到上百人的规模。这许许多多的淘友,尽管口味有区别,淘书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是,什么书值钱抢手,什么书价值一般,淘友们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于是乎,物以稀为贵,跟“洋、名、古”挨边的书看涨,并且涨成了“疯牛”;而现代文学书,像《林海雪原》,《平原枪声》,《烈火金刚》等等常见的大路货,则遭遇了“熊市”,这些现代小说用来哄骗初中生和小学生还勉强,淘友之间,连提都不值得一提。真要卖的话,每本书顶多卖上个块把钱。
如此一来,俺履虎尾傻眼了。过去几年,俺主要是淘中国现当代小说,古典小说俺也知道好,也想要,像《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以及《说唐》《说岳》等等的,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是,过去几年俺很少在书市上遇上,偶尔碰上的一两次,也因为卖书的要价太贵而放弃了。至于外国小说,俺过去没有太上心,主要是因为外国书里的人名地名都很绕口,都很难记。而且,外国人说话的口吻也与中国人大不相同,洋鬼子说话喜欢使用长句子,倒装句,俺嫌外国书读起来费劲。
同刚认识的几个淘友聊书的时候,淘友把他们的书包打开让俺开眼界,俺往书包里一瞧,里边装的不是“洋书”就是“古书”。俺的书包里呢,装的全是《林海雪原》,《保卫延安》一类的,俺实在不好意思打开书包让人家瞧。俺所拥有的区区二十几本现代小说的“本钱”,实在就是“八大金刚,无名鼠辈,不值得一谈”啊。
碰上了好书,就赶紧往回搂哇!几天之内,俺用八本现代小说同一个中学生进行了交易,换回了一部复旦版的三本一套的《中国文学史》;用《红旗谱》再加《播火记》换回了涅克拉索夫的长诗《在俄罗斯谁能快乐与自由》;再用《三家巷》和《苦斗》换了一部没头没尾的“巴尔扎克”;再用荷包里最后的一元两角钱现金买回了《郭沫若选集》下册。这样一来,俺的全部可支出资本已经挥霍一空,再看俺原来的装得满满的书箱子,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眼望着好书就在手边,可是荷包干瘪,没钱去淘,俺急得是心里头火烧火燎一般,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直到今日,俺还记得当年那种抓心挠肝的“求不得”的滋味。或许,这种“有所求”而“求不得”的煎熬,越是在年少的时候,来的越是强烈吧。
俺少年时,曾经有过几项爱好,俺曾经着迷过军棋,象棋,围棋,桥牌,乒乓球,游泳,以及玩乐器。不过呢,这些项目虽然也要花点钱,但是要钱不多,没有钱也能想点子玩得成。跟淘书相类似,没有钱就不能玩的,俺也曾遇到过两次。一次是收罗邮票——玩“集邮”,买邮票要钱,集邮册也需要钱买。俺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班里都有几个同学在“集邮”。当他们把集邮册掀开,里面的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纪念邮票”和“特种邮票”,实在是让俺眼睛里冒火。不过俺知道,这些同学拿到班上显摆的邮票,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积攒的,而是他们家的大人给攒下来的。俺履虎尾的家穷,家里大人以前都没玩过这玩意儿,家里自然也就没有。所以呢,要靠俺自己想办法。俺厚着脸皮跟人家讨要,把人家多余的不成套的,一张一张地讨要过来;俺翻箱倒柜找旧信,搜罗旧信封上的邮票。至于集邮册,自己动手,找来马粪纸自己糊……就这样,几年之后,居然也攒下了三十多套邮票。虽然说是“比下有余”,毕竟“比上不足”。看着人家的漂亮的集邮本,看着人家的上百套的邮票,俺履虎尾的眼睛想不冒火也难。
另一次是初中三年级时候,物理老师组织课外活动小组,教我们装配“矿石收音机”。虽然有些东西可以想办法找到替代品,但是一些重要零件如“可变电容器”,“矿石”,耳机子,却是不买不行的。所幸的是当时这些零件都不算太贵。耳机,俺们买是刚淘汰下来的旧式电话听筒里的耳机,五金商店里有的卖,才卖三毛钱一个。当时俺们使用的“活动矿石”,也不贵,买一只才一毛六分钱。不过呢,活动矿石不好用,调了半天调好了,耳机子响了。可是,只要轻轻碰一下,得——又糟了,还得重新调试矿石。于是想到,要是有只二极管整流该多好,可是,商店里的二极管,买一只要花一元六角钱。玩了一阵“矿石收音机”,该升级玩半导体收音机了,可是,一只正品的三极管多少钱啊?五六块呀!处理的次品,买一个也要三块钱。玩半导体,就算是单管机,也要调试偏流电阻,这就需要有块“万能表”。但是,万能表是私人所能买得起的吗?足足要花人民币二十元整啊。履虎尾的舅舅是个工人,干电工十几年了,也没有一块自己私人所有的万能表。怎么办呢?所幸的是,俺老家沈阳是工业老城,废旧市场上有淘汰的“毫安表”出售,每块只要三元钱。于是俺拣废纸,拾玻璃,终于攒够了三元钱,几个同学结伴去了废旧品商店,各买了旧的“毫安表”一块,回家把它组装成简陋的“万能表”。至于电烙铁,俺们用两个线绕电阻自己装,先用木头削成手枪状的“把手”,再把并联着的两个电阻用铁丝固定在把手上方。同学送给俺一根一尺来长的铜条,是从旧变压器里拆下来的,俺把铜条对折了,插在线绕电阻里充当电烙铁头。填充物呢?呵呵,就是沙子啊。用沙子把铜条固定好了,接上电源通一会儿电,线绕电阻红了,沙子融化了,铜条烙铁头呢,也就固定好了……等俺“倾家荡产”,竭尽全力,俺的“单管再生来复式半导体”的耳机子发出声音了的时候,人家的“超外差”已经托在手上歌声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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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了再看
不过可不是大懒虫说的那意思。
不过却因此锻炼了速读能力和记忆力
反刍反刍
那些地下书籍是怎么逃过文革初期的破四旧的狂潮的?
有私人家里藏的,有烧书时被偷拿出来的,还有……包子啊。水兄,须知爱书人无处不在——
然后在记忆里慢慢品味,类似于反刍
怪我没说清楚哈
想看的书找不到确实急人。
我小的时候还不让办图书馆的借书证,想想也气人。
民间的力量以及吸纳能力则是大象无形,以柔克刚,无坚不摧。尽管破四旧的狂潮风急雨骤,一旦文华流入民间,最高指示又能奈何。
这还仅仅是中隐于市,何况大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