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声音落处,高玉只觉阴风掠骨寒,不由自主的便有些胆颤,那人想是已去远。高玉忽高声道:“且慢。”
阴风骤歇,笑声再起:“怎么,居然想快些死么?”
“你既有信心杀我那八位师兄姐,想必不介意与我比试一番?”高玉说道,回身凝望四野,却并不见人影。
“你要窥视我的武功?”暗夜中的男音在问。
高玉叹息一声道:“你为何如此啰嗦?难不成是装腔作势?你既有充足信心来杀人,又何惧将武功展现一二?”
“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也无意与你比试,待我杀了人回来,你自知我武功厉害。”男音说着说着,声音渐远。
高玉长舒一口气,转念却想到正德应当还在回豹房的路上,若被那人见到,不知可会……登时冷汗淋漓,发足往豹房方向狂奔。
月黑风高,是否杀人夜?
乃诺于黑夜中随正德疾奔,忽觉阴风扑面而来,浑身透骨刺痛,心悸难忍。旋即感觉正德把手一转按住自己手脉,一缕温煦气息漫布心田驱赶了寒意。乃诺长吁一口气,心口渐舒。紧紧跟随正德奔跑迂回中远离阴风,赶去高凤墓地。
“陛下!”暗夜中忽听到高玉关切之声。
正德猝然停步,乃诺便觉手一松,已有两个人影紧紧拥抱在一处。
乃诺忽觉即便夜黑风高,也很美好。
“陛下可遇着贼人?”高玉关切地问。
“应当是相遇但错过了。”正德轻笑道。
“陛下安全便好。”高玉道:”那人自言要杀尽传武堂诸弟子。”
乃诺大惊,夜色中传来李龙的叹息声。
正德听到,微微一笑道:“朕登基久矣,早已过了天真懵懂岁月,林有闯入京师已是神奇,若说他身后无人兴风作浪,朕反倒有些不信。既来之,水来土淹,自有锦衣卫、东厂侦缉擒拿便是。”
“陛下,您的衣衫湿了。”高玉轻抚正德的背部,怜惜道。
“无妨。是乃诺太冷,朕替他过过脉。”正德笑道。
乃诺汗颜道:“陛下,臣惶恐。臣非但不能保护陛下,还反来要陛下保护臣。”
正德笑道:“保护朕武功高低皆可,只要能为朕所用,对朕忠心耿耿。”
乃诺长跪叩首:“谢陛下救命之恩,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陛下,臣护你入京。”高玉道。
正德笑道:“这可会坏了你丁忧守制呢。”
“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陛下才叫臣不要迂腐,臣自当遵从。送陛下回豹房后,臣再回来守孝。”高玉道。
正德哈哈一笑,却道:“朕累了。”
“臣背您。”高玉道。
“嗯哼。”正德慵懒回应。
高玉蹲下,正德便伏在他的背上,三人四足迎着夜风向京城奔去。不远不近间,有李龙随侍在后。晨曦渐露,豹房安稳,李龙奔来请旨欲增加锦衣卫加强豹房守卫。
正德沉吟半晌,摇头道:“朕乃一国之君,一举一动皆会令人无端猜疑,引发不测,林有之事实乃私人恩怨,不必动用锦衣卫。”
李龙道:“臣思虑不周。”
“你也怕昨夜那人?”正德问。
“陛下,那人……在凤凰阁出现过。”李龙缓声道。
正德看了李龙一眼,忽笑道:“你是说那一抹烟雨江南?”
李龙微正色道:“臣会提醒大都督小心布防。”
正德道:“你且去传旨大都督,务必尽快破解金乌堡相克之功,朕建豹房便是为了住得舒适,若如紫禁城般守卫森严,便无意义了。”
“臣明白。不过,臣仍有一事请求。”李龙道。
“你说。”
“为防万一,臣请将大都督家眷接入豹房居住。”李龙道。
“要和柳生前辈居于一处么?”乃诺疑惑道。
“豹房还有空院,分开住无妨。”李龙道。
正德笑道:“也好,都住进来朕也开心。只大师兄一人在豹房外,这君臣之分总是有些别扭。”
“谢陛下。臣这就去传旨。”李龙道。
“陛下,且先洗漱将息吧。”高玉见李龙要走,即道。
“乃诺,你也回去将息吧。”正德道。
“谢陛下。”乃诺谢过正德,与李龙一同离去。高玉服侍正德沐浴更衣去寝宫将息,此时周昂已至,高玉便相辞而去。
虽有上元节十日假期,但各地奏折还是一件不少的送至豹房。张永可比刘谨端恭谨慎得多。各地郡府也不敢将重事要事耽搁。正德睡至午后醒来,用了午膳,便就在寝宫躺在龙床上听周昂解读奏折。
陛下,有云南府黔国公派人送来安南长官司奏折……
着锦衣卫、东厂密切注视云南府安南司动向。
陛下,福建福州府地震。
着户部赈济如例。
陛下,兵部报古北口等处官军乏粮,请于户部借支一万五千两购粮。
准奏。
陛下,直隶凤阳等府徐州等州县寿州等旱灾。
“你意如何?”正德问周昂。
“陛下,可否免受灾州郡进贡粮草?”
着免直隶凤阳徐州寿州等地卫所进贡粮草。
陛下……
陛下……
陛下……
人生在世,真是一日不死,便依旧事事一箩筐。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正德长长伸了个懒腰,从龙床坐起,望着仍有小半的奏折,笑道:“朕曾听周义说过在广东,时人常言长命功夫长命做,这奏折便明日再阅罢了。”
“好。”周昂便将奏折分类收整齐全。
值事太监来报,国公爷钟信来见。
钟信是前来请辞的,他并不想儿子知悉太多往事,便只叫了石勇随侍身边,前往大同将梅香骨灰安葬。
正德向钟信道:“皇叔要去大同,便由李龙、婉儿姑娘陪您一道去吧。”
“臣亦有此意。”钟信道。
正德笑了笑,挥手让钟信去了。一行四人趁着落日最后一丝余晖,纵马出京前往大同。去到大同也不过深夜,钟信便直接前往当年梅香小院投宿。小院当年被南宫无我一把火烧了一半,目今仍是仅有一半宅院能住。好在四个人不算多,倒也住得下。一脚踏进院门,梅树飘香。
石勇目能夜视,环望一眼院内,忽讶道:“师父,奇怪,奇怪。”
“师弟,何事奇怪?”婉儿笑道。
“这小院丢荒甚久,却为何梅树像是有人打理的。”石勇道。
李龙微微一笑道:“令狐溪着我看护梅树。”
石勇轻‘呀’了一声,瞧向钟信。
“令狐溪去年随我们一同去撒马儿罕了。”李龙望着钟信缓缓地,清晰的说。
钟信蓦然身形一掠,人便已远去。石勇待要追去,被李龙制止。
“石大哥,你在此收拾收拾,我与婉儿姑娘去追。”李龙道。
寺院后山树林,钟信飞身跃上参天古树,默默凝视院内。小院内两位白发老人带着两个女娃娃在小院内追逐玩耍。李龙与婉儿轻掠上树,立于钟信左右无声凝望。过一阵,两女一前一后从房内出到院前,女娃娃张开双臂奔来,两女弯腰将娃娃抱在怀内,仰头凝望远方,偷偷抹了抹眼泪,返身入内。
“若不是李侍卫说起,婉儿都不知原来这里住着撒马儿罕王室血脉。”婉儿轻声道:“有了他,事情便好办多了。”
钟信微微敛眉,沉吟不语。
“令狐溪生有三子两女,送到撒马儿罕的是他及三子。”李龙道。
钟信抿唇握拳。
“南宫无我亦从云南到大同数月,教导令狐溪武功。”李龙再道。
钟信突然一掌劈向李龙,李龙飘身后退,钟信身轻如烟追过去。婉儿叹息一声跟随其后。三人如蜻蜓点水奔入树林,转瞬间便来到树林深处的漕溪旁。目今正值初春,溪水还冻着呢,钟信蓦然心痛,随手折了一根尖利树枝破风刺向李龙心口。婉儿一掌斩下,花枝折断。
“国公爷,”婉儿柔声道:“何必如此。”
钟信抿唇不语。
“国公爷是怨恨我将令狐溪送走。”李龙淡淡一笑道。
钟信抑声道:“即便有南宫无我教习武功,若无你撺掇,陛下也断不会让溪……让他前往撒马儿罕。”
李龙笑道:“国公爷,令狐溪已远走,您还不肯唤他一声溪儿么?”
“你!”钟信怒视李龙。
“国公爷爱惜钟谨,我是知道的。当我知梅香姐姐之事,这三年没少到大同与令狐溪结交,把酒痛饮,畅谈天下。他对我钦佩至极,事我为兄。”李龙说着又笑起来:“不过当他见我逼他前往撒马儿罕,还是与我打了一架,说会恨我一世一生,绝不复见。”
钟信面色苍白,握花枝的手微微在颤。
婉儿温柔道:“国公爷,您若想见他,去撒马儿罕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太皇太妃甚是挂念国公爷的。”
钟信猝然将手中花枝弃于地上,冷声道:“当日她弃我,便已是不死不归。”
婉儿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忽笑道:“国公爷,此时夜寒露冷,不如回梅香小院去饮杯暖酒,我们三人与国公爷细细说说撒马儿罕一行,如何?”
钟信回望了林中小院一眼,返身走了。石勇已将小院收拾干净,在梅树下摆了酒桌蒲团,四人便坐在桌旁,慢饮细语。
“去年春二月时节陛下已接到哈密的密报,只是当时京师亦自告急,陛下便一直拖到八月份才下旨。”李龙先开口。
正德七年春二月的一天,下了多日鹅毛大雪的京师终于放晴。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难得好天时,正德便让李龙挑人组队去湖上打冰球。
比赛正酣,值事太监紧急送来哈密卫宣慰使唐诗、奴答力月夫妇命人八百里快马递呈来的撒马儿罕密报。
比赛中途停止。
正德看着密报,沉吟半晌,将密报交与李龙:“你去办。”
李龙领旨。
正德一指周昂:“你来替李龙的位置。”
周昂领旨,重新站位,冰球比赛的欢呼助威声再次响彻湖面。
李龙带着撒马儿罕送来的贡酒来到大同。此时此刻,大同寺院后山的百花盛开,尤其是漫山遍野的梅花、桃花、杏花、樱花盛开。
“龙大哥,您来了。”寺院后山,令狐溪欢欣地迎接李龙的到来。
李龙微笑颌首。令狐溪接了他的酒,引他到花树下,那里已摆了酒宴,但多了四个座位。
“还有何人要来?”李龙落座,笑问。
“自从一年前与龙大哥在此相识,随后我又识得四位忘年之交,他们四人今日都会过来赏花。”令狐溪笑道:“龙大哥,且先上座。”
李龙一笑坐下,半晌,后山来了一对碧人眷侣。却是三太子夫妇。李龙起身,假作不识,待令狐溪做了介绍,双方施礼落座。
“还有两人呢?”三太子亦指着空椅道。
令狐溪伸头去望,笑道:“来了,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唐行简、婉儿携手而来。令狐溪即为三人介绍,六人相识,坐下饮酒,李龙笑道:“此乃撒马儿罕年初进贡的御酒,比起溪弟用鲜花酿的百花酒如何?”
令狐溪品了一口,笑道:“不如我的百花酒好。”
三太子道:“我倒甚是喜欢。”
“撒马儿罕每年都会送来贡酒。”李龙笑道:“你若喜欢,我下次再带来。”
“龙大哥您看来真是甚喜撒马儿罕,自我与您相识相聚,少不了要与我说撒马儿罕的风土人情,甚或也听了不少当地王公贵族趣事。”令狐溪笑道。
“哦,莫非还教你如何治理国家?”三太子开玩笑道。
“还真是如此。龙大哥还发明了一个演练撒马儿罕历代国王如何治国的游戏,常常与我一边饮酒,一边戏玩,还教我治国的得失。有时甚是有些恍惚,还以为龙大哥要教我做个撒马儿罕国王呢。”令狐溪笑道。
“可好玩?”南宫娘子温柔问。
“倒是好玩。只是……”令狐溪笑道。
“只是如何?”婉儿扫了李龙一眼,望向令狐溪,即问。
“只是玩得多了,两相比对,方知我朝是多么繁华。”令狐溪叹息道:“但愿在皇帝陛下庇佑之下,安稳渡过一生足矣。”
李龙微微笑了笑,望春风吹落花,轻声道:“溪弟,你家的鲜花饼甚是好吃,可还有?”
“有,有,我这就去拿。”令狐溪说着站起身往家里跑去。
三太子目视令狐溪去远,方才望向李龙,忧虑道:“李侍卫,您当真要将他送去撒马儿罕?”
“你们与他相交有些日子,如何?”李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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