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小眼看文革 2】习近平的自述及其他 -- 柳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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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有什么责任好负的

        当时,紧跟形势,显示革命,赶时髦呗。

        回头说,当时的人就这么脆弱吗?这么一点小事,当年的初一女孩心里可能会有不快,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伤害”之类的,不像现在,动不动就侵犯名誉权了,精神损失了。

        某次听某老先生们讲古,说:“我最遗憾的是,我家老大把一个碗打碎了,还盛了蒸的鸡蛋。我就让他罚跪”。他家那老大生于50年代末或60年代初,打破蒸蛋的碗大概是孩子8、9岁时候的事,鸡蛋还是挺珍贵的。其实那孩子一直和家里相处挺好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矛盾。可见打破碗罚跪的事并没有大的影响。男孩,谁没挨过打呢?打重、打错的时候也是有的,都很正常。

        一个人老是强调这么点破事给自己造成的心理负担,能立刻给听众(或读者)两个印象:1,这人一辈子就干过这么一点稍微出格的事,这人不错啊;2,你看,因为这么点破事,他内疚了一辈子,简直是个圣人啊。

        看柳叶刀这个“校徽事件”,就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忏悔自己在文革中的所作所为:“哎呀,在文革中啊,我罪孽深重啊,我曾经到一个初中同学家,命令她把校徽交出来啊。唉,她心灵受到伤害啦。这就象块大石头,压在我心中四十年啊。”

        在我看来,这人这么说,和下面一句话是等价的:“我文革中什么也没干,所以我可以过把虚伪的圣人瘾。”

        • 家园 从旁人来说,当然不能要求他们付什么责任。

          这是他自己反思以后,觉得还欠这么一个债应该还清,我们作为旁观者能责备他么?也许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债已经还了或者正在还,我们怎么知道?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自己觉得是个事,只要他觉得心安,他当然可以说出来。旁人也尽可说他虚伪,但我觉得这比那些标榜自己在文革中一贯正确的人要坦荡多了。

          不要说,文革刚开始时,我们这些小孩的心理是相当的脆弱,这都是拜党的多年的正面教育所赐。要是现在,我想许多人会这么回答:“你们算哪根葱哪,想没收我的校徽,开除我的学籍?”可是文革开始时,红卫兵就是权威机构,红卫兵就是政权,红卫兵就代表党,不服从不行。

          况且,校徽不仅仅是校徽,不仅仅是学籍。这是意味着这位初一小同学被开除出革命队伍了,被归到了她的父辈那一类里去了,这是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会理解的含义。在文革开始时,即使是黑五类家庭出身的也都希望靠拢革命队伍的,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地上学,将来有个好前途么。家庭出身不好在那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沉重的精神负担,被直接打为黑五类就意味着前面的路没有了。不像现在,基本上就无所谓了。看到许多人写家史,一说起来就是我家以前是漏划地主、破落地主,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示我们祖上也曾阔过。那个年头谁会在大庭广众高叫我的家庭成份是地主、资本家呢?

          时代不同了,拿现在的观念去解释以前的事情是要闹笑话的。

          • 家园 很正常,

            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很难理解当年“划分成分”对当事人的意义。更何况,有时就算亲身经历了,或逃避,或其他原因,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赞这一句!

            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自己觉得是个事,只要他觉得心安,他当然可以说出来。

      • 家园 的确,我也这么看

        不同的地位,负的责任也不同。

    • 家园 【小眼看文革 2】陈国熙老师

      最近在西西河看到一些对文革的评论,挺有意思的。像有的网友认为文革的一些事是年轻人瞎胡闹给闹出来的,

      年轻,就是用来瞎胡闹的嘛

      还有的朋友对文革中打人的看法:

      能下得了手的都是王八蛋! 不是年轻幼稚, 不是受了什么蛊惑, 就是坏! 好人就是手里握着鞭子也下不去!

      这让我想起了年初回国,一个老同学送给我的两本福建师大附中一九六八届高初中毕业40周年纪念册。(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初中毕业”40年了

      点看全图

      一些有心的朋友也许还记得,我在前面的文章里提到过我们附中在文革中打死了一位老师,这本纪念册中恰好有一篇这位老师的儿子的纪念文章。他写道:

      三十年,我没有为您写过只字片纸,也不愿在外人面前谈起您的一切,谁愿意重新揭开已经结痂的伤口呢?

      爸,您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想写一篇文章了。一拿起笔,您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如在眼前,可随即脑海里就浮现出40年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在被运动扭曲了灵魂的一伙人的拳棒交加之下,您挣扎、哀号。每念及您死时的惨状,就使我肝肠寸断,艰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写出一个字来!

      爸,我看过您过去写的自传,知道您年轻时追求革命,在40年代末期的上海复旦大学也是一个热血青年。您积极参加革命的学生运动,与国民党特务斗争,在街头举行“反饥饿、反内战、反独裁”的游行,和您的同学们手挽手,高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勇敢地朝着国民党军警的枪口和高压水龙头冲去;福州刚解放,您就成了公安队伍中的一员,为保卫新生的红色政权而战。那张一身戎装的照片,曾吸引了我和弟妹们多少羡慕的眼光。

      1966年,您也曾积极投身“文化大革命”,11月,您与附中的几位老师同行,赴京串联,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与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万师生一起,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据说,您当晚曾激动得一夜未眠。十几年后,在附中校方归还我们家“文革”中被抄的物品中,我发现了您的一本笔记,里面赫然有一篇题为《最幸福的时刻》的短文,记录了您见到毛主席的感想。兹抄录于下:

      “1966年报11月26日下午2时31分,在北京天安门观礼台上见到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魁梧,红光满面,这不仅是中国人民的幸福,而且是全世界革命人民的幸福,因为毛主席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列主义者,是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最伟大的领袖,是全世界革命人民心中永远不落的红太阳。

      我要永远记住这最最幸福的时刻,认真学习主席著作,活学活用主席著作,永远记住主席的教导,让我们做一个真正的人,让我们做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让我们做一个丢掉了低级趣味的人。

      我要永远记住这最最幸福的时刻,把自己的一切:力量、智慧甚至于生命,忠诚地交给我们亲爱的祖国,交给我们敬爱的毛主席。

      我要永远记住这最最幸福的时刻……”

      爸,您当时肯定没有意识到,您衷心拥护的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最后竟使自己踏上了不归路。

      解放初期,您奉新生的红色政权之命,参加接管英华、陶淑等三所教会学校,当您意气风发走进校园时,您能想到吗?曾在公安战线上与暗藏敌特斗智斗勇的您,多少年后,竟会在这校园里被人无端诬陷为国民党特务,私设刑堂,拷打逼供;而宁折不弯的您绝不承认这“欲加之罪”,招致那些人更加疯狂的摧残,您当场惨死于非命!死时双目圆睁,我知道,这里有悲愤,有天大的冤屈。

      看看这“瞎胡闹”的后果吧,四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父亲,两个古稀老人的儿子,妻子心中亲爱的丈夫,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瞎胡闹”的棍棒夺走了。在那个无法可依,有法不依,甚至以无法无天为荣的年月里,莫须有就是罪名,就可以将人划为阶级敌人,就可以把人置于死地而不需要经过任何法律程序。

      记得那个主打的是部队子弟,文革后被判了两三年的徒刑。他当时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龄,真的是坏人吗?把河里的一些人放在那个环境里我想也会干出同样的事的。

      记得西西河有人说文革后的平反纯粹是为牛鬼蛇神张目,我不知道大家看了这篇文章后对此有何感想?

      陈国熙老师死于1968年11月15日,1978年8月由新组建的附中党总支平反。

      通宝推:请我吃饭,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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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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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们可以说杀人的是信念,但信念通过谁的手去杀人??
      • 家园 杀人的是信念

        当然不否认有天生的坏人。不过能让普通人杀人的往往是坚定的信念

        坚信自己所跟从的是无比正确的、神圣的事业。

        坚信敌人是无比邪恶的,其生命的价值为负值,或者根本不配有生命,猪狗不如。

        坚信革命需要有牺牲,扬善需要惩恶。

        要有群体的心里支持:大家都这样做就肯定是没问题的。那就比谁更激进,谁表现的更抢眼!

        这时,杀人给人带来的是快感。

        肃反,文革红卫兵,88时杀解放军的人,侵华日本兵,在越南的美国大兵,乌鲁木齐杀汉人的维人,论坛里的立场之争…

        • 家园 这一幕,即使在现在,也在上演

          坚信自己所跟从的是无比正确的、神圣的事业。

          坚信敌人是无比邪恶的,其生命的价值为负值,或者根本不配有生命,猪狗不如。

          坚信革命需要有牺牲,扬善需要惩恶。

          要有群体的心里支持:大家都这样做就肯定是没问题的。那就比谁更激进,谁表现的更抢眼!

          这一幕,即使在现在,也在上演。

          区别只是标准不同。

          这标准,可能是革命,也可能是信或不信某种宗教,可能是种族、性别、民族甚至地域。

          在理性的西西河,也能看到一些影子。

          • 家园 呵呵

            谢您回复

            这应该也是定势吧。斗争的时候成大事总要这样,其本身无所谓好坏。关键是人的水平和热情。

            人在极端的形势下被历史裹挟,会更加身不由己。但在现在相对平和的时候,人的行为更依赖于其自身的素质。

            水平高的想的通透,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如果能力强再加上激情就能一呼百应,在时势成熟的时候引领历史的发展。

            容易被别人影响、自己没能力想太深远、或者拒绝自己思考的,只要有热情有信念也很有用,可以当“大杀器”。

            要求每个人都经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可能错了是不现实的。人性的弱点,激情和理性的矛盾

      • 家园 理解你的感受,但我的看法有不同

        谁都知道文革作为一个具体的历史运动有黑暗的一面,有很多人受冤屈受折磨,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是这些代价本身并不能否定文革的历史合理性。正如大革命期间无数人被还乡团杀害,难道可以因此否定大革命的正当性,却反过来原谅加害者,说“把他们放在那个环境里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吗?

        比如这位陈老师,你的文章里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他当时的政治立场是什么?有没有参加运动加入组织?打死他的又是什么组织?

        文革初期使用暴力最早最过分的,正是所谓红五类的早期红卫兵组织,核心是高干子弟,如北京的西纠(后来的联动),也就是搞血统论的那帮人。这些人及其代表的官僚阶层恰恰是文革的目标。这些人滥用暴力把火烧向所谓黑五类,用心是非常毒的。我非常怀疑陈老师就是死在这类组织手上。

        • 家园 正像我在对另一个河友说得那样:

          在文革中,一派做出的荒谬或者残忍的事情,它的对立派也会照样做得出来。我们要探讨的是,是什么样的环境使得一些平常正常的人做出了这些不可思议的、疯狂的事情。

          当然,你既然已经认定了文革的“历史合理性”,你就没法承认当时的环境起了鼓励纵容人性中邪恶的膨胀。

          当年的加害者已经被判刑了,受到了惩罚,虽然轻得很。那么接下来呢,你当年捅了我一刀,你先打了我一拳,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该算清楚呢?谁是加害者呢?

          我知道你希望了解陈老师是否死在派系斗争中,或者是死在联动之类的走资派子弟手里。请注意,陈老师是1968年11月去世的。其时,福建省革命委员会已经成立近三个月了,各种派别已被取消。陈老师是死在军宣队、工宣队领导下的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的。联动组织在两年前已被取缔。

          • 家园 中国无论搞什么都爱走极端,几乎都有牺牲者

            但是中国也有一个好处,受了教训,他会很快总结经验,很少掉进一个洞里。文革的最大遗产就是让国人彻底厌恶了搞这种政治运动,这才留下了改革的基础。我也认为89之所以没成功,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 家园 原来是死于“清队”之中

            清队、一打三反、大抓五一六……,这些可以说是文革中波及面最广的受迫害人数最多的。从宏观的方面来看,这些活动大多恰恰是当权派对造反派的镇压。福建的革委会主任是著名的韩战将,当然了,在后来的历史书上记载的都是战将与四人帮斗争的故事了,至于迫害人的坏事么,那一定是四人帮与手下的爪牙和小爬虫们干的了,嘿嘿。甚至有激进的文革派认为,毛、周和中央文革纵容地方当权派这样镇压造反派,是犯了严重的右倾错误呢。

            通宝推:秋末冬初,
          • 家园 花谢说明

            承认文革的历史合理性并不等于要否认其暴力泛滥的黑暗的一面。

            古今中外,哪一次革命没有这一面呢。难道陈国军不是一个冤魂吗?但是这能否定通钢工人抗争的合理性吗?如果我们承认法国大革命有其合理性与必然性,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历史眼光看待文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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