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谍海孤舟—法国情报部门一个负责人的自述》 -- 以一敌七
第七处的诞生
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刚成立时,并没有设立使用技术和秘密手段获取对方文件的第七处。那时,我们仍然是根据1939年第二局的理论从事一般的间谍活动,因为不管怎么说,第二局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果是众所周知的。
当时,局情报部由特劳特曼领导,情报来源不外乎两个:一是来自情报站站长和在国外为我们工作的外交官:二是来自人数众多的“可敬的联络员”。后一类人是文职人员,我们称之为“义务辅助人员”,因为他们提供情报是出于爱国热情,而不是为了取得报酬。
前一类人,即我国派驻世界各国的外交官、领事、武官,特别容易受到攻击。在对方反间谍机关的严密监视下,他们是没有行动自由的。他们只好从上流社会的席间淡话中搜集一些来自小道的传闻,因此,经常存在上当受骗的可能。在这些知名的“谍报员”送回总部的材料中,从来都没有或很步有象文件一类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的武官并没有受过专门训练,他们不知道如何接近存放秘密文件的地方,如政府各部的保险柜、外交邮袋、加封的海关库房等,他们一旦被人抓住,就很可能被捕入狱或被驱逐出境。他们不想断送自己的前程,再说法国外交部既不希望发生这类外交事件,也不会袒护罪犯。
此外,在大使馆内,我们的情报站站长和武官被使馆同事看作是外人,是害群之马,是导致使馆安全经常受到威胁的因素。大使是国家的代表,他所关心的是避免与驻在国发生冲突,所以对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在使馆安插人员感到恼火。我们的这些人在使销里往往是处境孤立的;人们蔑视他们,称他们为“扫帚星”。这种情况既不利于他们的工作,也无助于提高他们的斗志。
至于联络员,他们人数众多,但是,我们缺少同其中优秀分子进行联系的人。仅仅掌握一份有成千上万人的名单是不够的,还必须选拔,训练并经常注意发现人材。我们感到很有必要成立一所间谍学校。然而,这在当时还不过是个初步设想而已。
联络员的分类方法很不规范。最初是按人头建立卡片进行分类。分类的标准很奇特:一类是高个子的联络员,一类是胖子,还有瘦子,金黄头发的,棕色头发的;还有懂英语的,去过美国,中国或苏联的,以及公务人员、工业家,农业专家、教授、商人等等类别,人头卡片上清楚地记载着联络员的姓名、地址以及对他的评价。这些卡片都被穿在粗铁丝上,用轴钉固定起来,分格放着。每当需要联络员时,就要翻遍穿在粗铁丝上的全部卡片,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随后,记下档案号码,再从保险柜中取出卷宗。任何“鼹鼠”对此做法都会感到幸灾乐祸,因为他们钻进局里以后,可以轻而易举地抄录全部名单。
当时,莫尔旺是局情报部主任特劳特曼的助手,他建议设立一个处,专门负责联络员的工作。他提出的理由是:整顿一下混乱局面,以便更好地使用联络员,同时可以进一步贯彻保密的基本规定。
军人们很乐意让莫尔旺抓这个处,尤其是因为他们并不相信文职人员在谍报工作方面能有什么作为。我们的情报站站长和武官们即使工作成效不大,也仍然把联络员的介入视为一种不正当的竞争。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别人在他们失败的地方取得成功。
莫尔旺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位大人物神情傲慢,两鬓斑白,容貌英俊,但略显浮肿。他有个习惯,每到周未就没完没了地捕鱼,边捕鱼边思考问题。他经常与他的助手和朋友们租下几公里长的河岸,穿着护腿套裤,便能随心所欲地在河里抓鱼。他就是在这种地方苦思冥想,策划行动计划的……
当时莫尔旺代表了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文职人员的希望。他是特工机构中有影响的人物,是谍报部门中思想最敏锐的人之一,是让行家里手仰慕的人。
他的举止象一位高级官员,还带些英国气派;既文静,又有些刻板。他素来行事谨慎。他原来是一个谨慎的抵抗战士,后来成为一个谨慎的谍报人员,一个谨慎的勇士。他外表冷漠高傲,可又具有农民后代那种谨小慎微、狡猾诡诈的性格。他的母亲是他家乡一所学校的校长,从小就给他灌输了迷信上级的思想。所以,他始终缺乏攀登顶峰所需的雄心壮志。
我是他的门徒,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把我看作是他的骄傲。可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却会抛弃我。他经受不住暴风雨的考验。他举止庄重,温文儒雅,颇有绅士风度。他生活在怪僻的个人小天地里,周围都是唯命是从和傻头傻脑的人。他收留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这些人都喜欢赖在他家里。他的岳父是巴黎第八区的税务官,常到大企业主或豪门富翁那里收税。这个老头夸耀他每天“收税达十亿法郎”。
如果你偶然打开莫尔旺家的冰箱,你可能会被吓昏过去,因为冰箱卫冻着一碗人眼。原来莫尔旺的内弟是个外科医生,身材高大,有一双大手,擅长视网膜移植手术。他常把自己手术台上使用的材料留在冰箱里,放在黄油和煮鸡蛋之间。
在局里,莫尔旺的想法也是最独特的:他主张对一万多名联络员进行严格选拔,从中挑选二百名最年轻、最有生气、最有作为的男女文职人员,让他们从事谍报工作。他们将被派往世界各地,安插在关键的岗位上,今后还有可能不断晋升,与普通联络员相比,他们是受过培养和训练的、有独立工作能力的真正谍报员。在他们不断前进的道路上,我们将帮助他们,不过是在暗地里间接地给予帮助,为他们消除障碍,排除他们可能遇到的对手。
虽然这些谍报员要在几年以后才能有所作为,但到那时,他们可能取得异常惊人的成绩。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遍及全球的,由出色的谍报员组成的情报网。这些“鼹鼠”将钻进各国最上层机构。
法国解放时,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的另一位杰出人物——梅西埃教授也进行过一次类似的尝试。这位教授只在头顶和后脑勺上才有几缕散乱的头发,嘴里总是叼着一支烟,看起来活象个隐士,他曾在塞夫勒女子师范学校教过物理。
战争期问,梅西埃有过一段令人心碎的悲惨遭遇。当时他是科雷兹省抵抗运动的领导人。他和他的儿子曾多次逃脱敌人的扫射和伏击。就在德国人刚刚撤走,解放的时刻即将来临的那一天,梅西埃在家中庆祝他儿子二十岁的生日。教授兴高采烈地到酒窖里取樱桃烧酒,这时,突然他听到了桌椅的碰撞声、汽车的刹车声,关门声,沙哑的命令声和自动武器的扫射声。当他从酒窖上来时,发现儿子已死在血泊中,而回来突袭这个村庄的德国人却已经走远了。
梅西埃教授永远不会忘记这场悲剧。他住在拉丁区,家里一直保存着解放前夕被枪杀的儿子的照片。他本来可以成为一名有荣誉、有地位的核物理学家,国际原子能署也曾多次向他发出聘书,但他宁愿到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来担任科研处的负责人。就是他,这个默默无闻、从不抛头露面的官员,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了贡献,使法国在核军备竞赛中赢得了好几年的时间,出乎其它大国的预料,提前拥有了原子弹。
梅西埃教授的想法朴实无华,但又异常高明。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他尽可能审慎地让那些“招兵买马”的有地位的朋友们,如教授、大学校长和学监向他提供物理、化学、数学和工艺等专业的高材生的情况,因为这几个专业与他的计划有关。
梅西埃暗地里对这些有才华的学生进行调查登记,并制定了行动计划。为了能够设计和生产自己的原子弹,法国需要情报,需要物理学家,需要技艺高超的专家,约里奥-居里的班子在战前很活跃,但目前已落后于现代化的工艺水平。更何况,在冷战已经开始的时代,美国人对约里奥-居里这个公开的共产党人是不信任的。
可是,无论如何必须派人去当地刺探情报,派人去美国、英国和加拿大等国的研究所进修。当然,著名的教授和“挂了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人接受。虽然人家会友好地接待他们,请他们作一次闪电式的参观,但他们不可能在那里停留、观察和学习,不可能和那里的人打成一片。然而,核科学禁区的大门对一些才智超人的学生却永远是敞开的,因为人家打算在他们学成以后挽留他们。因此,一场智囊争夺战在二次大战刚一结束就开始了。
梅西埃在美国、英国这两个核大国中都有一些地位显赫的朋友和联络员。根据他的推荐,对方接受了一些年轻的法国学生。
外国研究所对这些年轻的法国学生并不感到担心,因为每个学生专攻一个方面,只能接触重大机密的一小部分,而且由于独自进行研究,因此从他自已接触到的那一点点资料中是搞不到什么情报的。和别人一样,每个学生只是研究所的一名普通研究人员。
然而,梅西埃象玩拼图游戏一样知道如何对付。他派往外国大学,学院、研究中心或研究所的每个法国人,都能把自己获得的那一点点知识和技术带回来。这些留学生一回国,就被集中到同一个科研单位。他们带回来的零碎的知识被汇成一个整体,梅西埃精心设计的一幅“镶嵌画”终于完成了。每个人都为共同制造原子弹做出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贡献。
最令人惊奇的是,从尖子学生中挑选出来的这些青年,一般都不认识梅西埃,也不知道梅西埃早在两三年以前就在法国一个负责选拔人材和计划制造原子弹的绝对秘密的委员会上把他们选出来,更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暗地里操纵、关注、鼓励、支持……
这些杰出的学生对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有什么看法呢?他们采取蔑视的态度。因为,在他们眼里,间谍活动纯属荒唐可笑的臆想或民问的传说。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充当了间谍,负责为法国搜集原子秘密,即使回国后,他们也得利用自己新学到的知识为梅西埃确定的方向服务。
有一天,梅西埃对我说:“尽管我是专挑那些家庭没有问题的爱国青年,但是,如果我要他们立即做出抉择,他们当中有些人是会表示拒绝或装腔作势的。由于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这一战略范围内所担负的任务,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感到惊恐不安,也从来没有到处饶舌,他们只是独自工作……”
即使后来成为荣获勋章的大物理学家,对自己为法国迅速进入核俱乐部出过力而感到自豪,但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梅西埃这个神奇的造物主。他们有时可能在招待会或会议厅的走廊里与梅西埃擦肩而过或相互致意,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实、谦逊、埋头苦干的人就是他们的未曾露面的良师和无形的操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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