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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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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三十三章

“我亦不曾见过。此物非五毒教之物,五毒教的虫儿我皆识得。”刀眉将玉盒交给沐琚道:“你也在云南府长大,且看看识不识得此虫?”

沐琚指着英与必里道:“我不曾学过识虫之法,不过必里镇日游手好闲,或许识得。”

英与必里摇手笑道:“我向来只知吃喝玩乐,撩鸡斗狗,不识此类。”

刀眉便将玉盒交还给宋居易。

“居易与行简皆不识此物,那此物当真世间少有了。”周义道。

“我看看。”乃诺凡事皆好奇,走过来取玉盒来看,喜道:“这小虫儿生得甚是可爱,哥哥,你说是也不是?”乃诺将玉盒递到周昂面前。

周昂看了一眼,点点头。乃诺待要拿给陈天祥看,周昂忽有所悟,拉住乃诺道:“诺弟,拿来我细看一看。”

“昂儿,你知此物?”周义即问,所有目光皆望向他。

周昂沉吟半晌,抬头望向周义道:“叔叔,我在云南府衙门见过一个案子,卷宗记载有人被这种飞虫蜇伤而亡。”

“哦,是何案子?拿来我看。”周义即道。

“是发生在云南府三十年前的一个案子,婆婆状告媳妇杀夫,说其子被一通体红染,体内仿佛看到血流的小飞虫咬过半个时辰后便亡了。但衙门查无实据,只道是老妇心痛其子早亡,冤枉媳妇,判决婆媳分家,各不相干。”

“被虫咬过半个时辰便亡,如此便不是这虫儿,我勘验的尸首并无有被虫咬过的伤痕。”宋居易道:“那日国公爷与这些杀手激战应当也不止半个时辰。”

“昂儿,案子详情可否道来?”周义问。

“叔叔,我只以为是普通刑案,不曾细看。”

周义轻轻点头向邢缨道:“你们为何会同时出现在两教盛典之上,莫非抓到两教甚么把柄?”

邢缨笑道:“你知我在盛典之上?”

“我们在围观。”

“原来如此。我们一路从京师而来,愈近西南便听得愈多两教之事,倒比生死判更为详实可信。陈御史曾于今年二月上书,恳请陛下废除两教,我等临出京前陛下便要我们好生打听详查,三日前我们到得云南府城外寺庙留宿,曾见有女妇出入僧房,逐起疑心。”

“既然寺庙留有女妇,为何这些僧人还请你们留宿寺庙,就不怕事败?”

“二师兄三师兄一僧一道,又带有女侍,那些淫僧当是视为同路人也。”邢缨笑道。

“带有女侍?”

邢缨点头而笑。

“你在两教教主面前装成那般胆怯模样,两教教主定不将你放在眼中。为何如此?”沐琚缓声问。

“我出京之前曾看过两教教主以都纲都纪司身份上奏朝廷的奏折,十有八九皆是弹劾云南府各处官员不敬佛道,怠慢两教之言,每每被他们弹劾的大臣皆被去职或调离云南府,更甚者还有人戴罪流放,想来两教教主甚是嚣张自持,我便装个乌龟让他们得意得意呗。”邢缨哈哈大笑道。

“太监果然奸狡。”英与必里不屑道。

英与必里话音落下,周义与刀眉都不曾色变,乃诺却跳将起来,一拳就朝他胸前打去,骂道:“你说甚呢?叫你乱嚼舌根。”

英与必里扭身闪过,笑道:“我说邢缨,与你何干?”

“诺儿,必里叔叔向来嘴贱,不必理他。”周义淡淡道。

“不理他?他骂你啊!他这人毒,不理不可。”乃诺气道。

“我何曾骂你爹爹?你这个爹爹有你这个好儿子,目今又整日在你娘身下承欢,风流快活,一世人活了两世,我艳羡还来不及呢。”英与必里叫道。

周义面色止不住的发热,略显尴尬。

“必里,你向来不给我好脸,这许多年我也认了。还要在小辈面前胡说八道作甚。”邢缨微斥道。

刀眉笑得春风得意:“必里,你也老了,有些个长辈模样吧。”

“好了,不说,不说,以后都不说。”英与必里笑着摆手。

“你要再说,我就打你。”乃诺气鼓鼓道。

“刀眉,你还真是给周义生了个孝顺儿子。”英与必里笑说。

“够了!”沐琚忽沉声道。

英与必里看了沐琚一眼,终于闭嘴不言。乃诺气呼呼地瞪着他看了许久,方才坐回原位上去。满堂人中仅有陈天祥父女及冷峻不知何意,但三人皆正襟危坐,端正持重,倒是令人觉得品性纯良,令人放心。

“你说愈近西南听得两教之事愈多,那是否西南关于生死判之事甚少?”周义再问邢缨。

邢缨挠挠头发,有些无奈地笑道:“其实我们一路过来都不曾真正查到生死判中事,甚至有些怀疑乃子虚乌有。但宁王殿下乃宗室藩王,应当不会信口雌黄。再者刘公公十分着紧此案,我们在路上他还派人八百里快马传书,要我们定要侦破此案,不负圣恩。”

刀眉笑道:“是他自己想在陛下面前立功吧。”

邢缨笑道:“都是为陛下分忧,刘公公想立功也在情理之中。”

“在下相问一句,诸位在两教盛典上可见到些甚?”陈天祥欠身,拱手相问。

“看到老妖婆。”英与必里笑道。

“老妖婆?”陈天祥一怔。

刀眉笑道:“想来是说两教圣灵磨车。”

陈幸嫔亦点头道:“我与冷千户询问受害妇人之时曾听她们说起两教有圣灵磨车,数十年如一日容颜不老,饮露食花,甚是神异。只可惜不曾亲眼目睹。”

“磨车?”周昂又怔了一下,道:“两教圣灵叫磨车?是女子?”

陈幸嫔想点头,复望向英与必里道:“前辈,是女子否?”

英与必里点头:“三十年前,二十年前我都在两教盛典上见过此人,真是不曾老过,只是愈是不老愈似妖怪,令人胆颤。周义,刀眉,你们都应当见过。”

刀眉点头道:“两次盛典我都见过,义郎倒是不曾在场。周府向来不参与两教中事的。磨车其人……一言难尽。说她倾城倾国诚不欺人,只是望之不令人爱,反令人惶。”

“真的唤做磨车?”周昂讶道:“若真是唤做磨车,应当有许多人见过此女。云南府案卷里有许多与此女相关的银钱纠纷案子,最近一次不过两年。”

“昂儿,将详情道来。”周义道。

周昂微愣,歉然道:“我以为仅是普通钱银纠纷,不曾细看。”

周义微敛眉,不语。

“诸位在盛典之上,可曾见到丽阁乐伎?”唐行简问。

“见到一位反弹琵琶的天女人物。”沐琚缓声道。

“我听不懂琵琶,只觉嘈杂得很。阿琚说是神曲。”英与必里笑道。

“我看你除了会埋汰他人,便是一堆草包。”乃诺适时就骂了一句。

英与必里哈哈一笑,不接腔。

“我查阅到五起赴任云南府,却中途意外身亡的大臣案卷,均无勘验到毒伤及刀枪棍棒所致的外伤,最早一起是在四年前发生。最近一起是去年十一月份巡按云南御史赵秉伦。”

“赵御史意外身亡之后,便是我代替他到云南巡按的。”陈天祥道。

“随之大尹便于今年二月初上书陛下,要求取缔两教。这两者之间可有关联?”周义缓声道。

“有。”陈天祥道。

“有何关联?”邢缨即问。

“我离京前得刘公公送来书信一封,据言是赵秉伦临终前上书陛下,若再次派人巡按云南府,务必考察两教之事。”陈天祥道。

“大尹巡按云南府,本已安排他人护卫,陛下突然半夜降旨换了我来。”冷峻忽道。

“为何如此?”

“还是因着赵御史上书的缘故。”冷峻回道。

“莫非赵御史生前察觉异样,担心大尹也似他一般遭遇不测?”邢缨眼前一亮:“如此倒是一条线索。”

“赵御史是何方人士?”唐行简问。

“他便是云南人,录属曲靖卫籍。”陈天祥答。

“曲靖离云南府不远,我与居易前去查访。”唐行简即道。

周义缓声道:“昂儿,可还查到甚么?”

“不曾查到其他可疑之处。”周昂道。

“昂儿,从明日起你与冷峻一起将三十年前那桩婆媳案以及近年来所有与磨车相关的案子重新复核一回。”

“是。”周昂领命。

周义对唐行简和宋居易道:“你们就去曲靖,尽快回转。”

“明白。”唐行简、宋居易领命。

“我随冷千户一同查访。”陈幸嫔说。

“大尹?您说呢?”周义问。

陈天祥笑道:“我在周府住,想来安全得很,就由嫔儿去吧。”

“乃诺?”邢缨看向乃诺道。

乃诺摆手:“我有事,不掺合你们。”

“我有话问你和必里。”邢缨道。

“何事要问我?”英与必里笑道。

“当日你与乃诺在兴王府杀我,可是说过你们乃生死判中人,你们当初是如何结识生死判的?”

“是我娘先与生死判结盟,然后他找上我娘,我娘要我帮他。详情他也不知。”乃诺道。

邢缨与周义便把目光望向刀眉。刀眉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与生死判结盟纯属偶然,目今也找不到他们了。”

周义看了刀眉一眼,缓声道:“关于两教及生死判,诸位可还有其他不曾讲的线索?”

众人摇头。

“嗯,详情各自研讨,今日便到此为止,天也晚了,各自将息去吧。我与眉儿去看看郡马爷。”

邢缨起身:“我与你同去。”

周义点头,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

“昂儿,你且留一下。”周义忽道。

周昂听话留下,刀眉与邢缨便先去看望石勇。

周义沉吟半晌,方抬头道:“昂儿,你如何看待陈御史对两教的处置建议?”

周昂直言道:“叔叔,阿咤力和朵兮薄在云南府已有数百年之久,民众为之信重,两教教徒娶妻生子乃是数百年习俗。”

“你认为陈御史过于严苛?”

周昂点头。

“是以便掉以轻心了么?”

周昂微愕看了周义一眼。

“我向来教导你做事须得谨慎细致,不可偏废。但今日相谈,你两事已轻,对两教之事更是抱有定见。”

周昂面现惭色,低首道:“叔叔,我知错了。”

“你不想在云南府任职?”

“我要回京师任锦衣卫。”

“那为何后军都督府会调你到云南府?”

“我亦不知,想必是有误会。”周昂只能这样回话。

周义凝视他好一会,叹息道:“昂儿,在陛下面前效忠,半点马虎不得。稍有差池,便是万千性命遭难。”

“昂儿谨记在心。”周昂认真道。

“走吧,一起去看看勇儿。”周义微微一笑,欣慰道。

两叔侄去到石勇房中,石勇正在床上安睡。钟信则与风清扬坐在书桌旁,风清扬一边阅书一边以手不时比划,想不明的便拿书来问钟信。三人入内坐在书桌旁,风清扬想让出位置,被刀眉制止。

“我就与义郎一处坐,你不必动。”刀眉笑道。

风清扬便不动,只顾着看书去。

“勇儿可好?”邢缨轻问。

钟信回头看了一眼石勇,轻声道:“暂且无忧。”

“南宫世家事,你可要知道?”邢缨直截了当问钟信。

钟信顿了一会,道:“你们处置就好。不过?”

“不过甚?”

“南宫世家宝藏归朝廷所有,南宫无我不能抢。”

邢缨点头:“我明白。”复笑道:“这许多年过去,南宫无我居然都不曾寻到他家的宝藏?”

“他这许多年想来也是如我一般东躲西藏,哪有时间寻找宝藏。”刀眉笑道。

邢缨笑道:“如此说来,此次他来云南府,莫非已寻得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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