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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略谈世界各地的血崇拜与血禁忌(上) -- 江城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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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略谈世界各地的血崇拜与血禁忌(上)

Liupizi兄近来的一篇妙文《西安小吃之羊血列传》,读后着实让人对关中美食心驰神往。但文中也提到了一个细节,就是部分基督徒不吃血液制品。看完后,自己想了一阵,决定和大家探讨一下此话题,本人虽然也爱好读些神鬼幽冥类的书籍,不过毕竟不是民俗学的专家,如果文章中有任何错误和遗漏,欢迎大家指正。

对血液的崇拜应该是全人类在原始时期的共同认识,源远流长,而且也是少数直至今日还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迷信之一。原始人以狩猎为重要食物来源,茹毛饮血是从猿到人的必然过程,当原始人有了一点理性思维能力后,他们注定会发现血液与生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无论是自己,还是被捕杀的动物,当血液大量涌出,意味着生命将告终结。所以,原始人当有了原始巫术与宗教信仰后,将血液与灵魂联系起来,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比如印第安部落的巫师就认为:血液是灵魂的能量,人类不流血,基本上是不会自然死亡的。

因为相信血液中存在着人与其他动物的生命和灵魂,所以在部分原始人看来,喝下他人的血液,就是接受了这些灵魂,也接受了它们的力量。古代高卢人就喝敌人的鲜血,并用它涂抹全身。斯基泰人会用敌人的血洒在插在一个小土堆上的神圣的短弯刀上,以及喝一杯被他杀死的第一个敌人的血。甚至到近代的爱尔兰,《金枝》的作者弗雷泽依然见到一些当地人在亲属朋友死去后,喝他们血的事件。

当然,也有完全相反的想法。有的原始部落绝对禁止喝血液,却是因为害怕别人或动物的灵魂混入自己的灵魂之中。如某些印第安部落,就禁止吃喝任何动物的血液。犹太猎人在杀死动物后,把血全部放出来并用泥土覆盖,因为血液被视作动物的灵魂,所以埋葬血液就是埋葬动物本身。

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思路,在历史上都一直延续下去,那些希望获得血中神圣力量的信仰,以及对血的模仿,就发展为血崇拜;那些害怕血中灵魂混杂的信仰,就发展为血禁忌,但究其根源都是一样的,都是原始人的朴素信仰与交感巫术所致。

血是灵魂所在,具有神圣性,当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后,这种信仰依然没有消失,依然以神话的形式保存下来。我们可以把血的神圣地位归结为三点:

1、血就是生命本身,或自己可以孕育生命。如在印度神话中,阿修罗有强暴无敌者,名为拉克塔维拉,其每一滴血落地,都会生出新的拉克塔维拉。雪山神女帕凡提化身杜尔伽,仍不能取胜,她的愤怒身伽梨在与其作战时,发现战场上充斥着拉克塔维拉的化身,便将他们一一抓住,刺穿肚腹以后喝干喷出的血,使其无法再生,将其消灭。而希腊神话中,地母该亚唆使儿子克洛诺斯用镰刀把天神乌拉诺斯割伤。乌拉诺斯伤口里的血首先变成厄里倪厄斯,即三位复仇女神,在罗马神话中被称为芙厉恩。可是乌拉诺斯的伤口血流不止,还没有凝血生痂,于是在复仇女神之后又生出了可怕的巨人吉冈特。而乌拉诺斯的血液落入海中,即生出了美神阿佛洛狄忒。

2、血能赐给饮用或接触者神奇的魔力,如北欧神话中最大的英雄齐格菲,杀死巨龙法夫纳后,龙血灼伤了他的手,他舔食龙血后,便有了懂得鸟语的能力,他再用龙血沐浴全身,便刀枪不入。这时有一片叶子落到他背后,那一块肌肤没有沾到龙血,便成为其致命弱点。在基督教传说中,耶稣被罗马百夫长朗吉努斯的枪刺穿肋下后,血流了出来。此枪便成为圣枪,耶稣的血也治好了朗吉努斯的盲目,使其成为虔诚信徒。

3、血可以赐予无生命的事物以生命、灵气与神圣性,如在荷马史诗《奥德赛》第11卷里,尤里西斯(Ulysses)“杀祭一头不孕的母牛”,“给泰瑞西阿斯奉祭一头全黑的公羊”,“就着地坑,将黑的羊血注入洞口”,才召来英雄们的亡灵。古希腊人信仰灵魂至冥界后便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若不喝血,便不能认出凡人并开口说话。

因为血如此神圣,所以古人的祭祀中需要用到血,几乎全世界皆如此。我国在古代将祭祀祖先作为重中之重,甲骨文的“血”,下是皿,一个盘形,盘中的小圆点是“血”的形象。小篆是皿上一点,那一点就是血滴。《说文》道:“血,祭所荐牲血也。”许慎在此强调的是血的祭祀作用。他说的“牲血”,指动物的血,主要是牛羊豕三牲的血。正如《礼记·郊特牲》中记载“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熟;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而宰杀牲畜并取血,供奉神灵以及先祖,又被后人称为“血食”,“宗庙不血食”对古代贵族而言,是最可怕的事情。故而有《左传·庄公六年》中的一段对话:“邓侯曰:‘人将不食吾余。’对曰:‘若不従三臣,抑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余?’”

我国古代还有其他一些祭祀方式也利用了对血的神圣性信仰。比如“衅”的本义,《说文》曰“血祭也”,即古代用人或者牲畜的血涂器物的缝隙,《周礼·大祝》有“隋衅”一词,注曰“谓荐血也”。古代生产力落后,制造大件物品后,往往需要这样“衅”一下,目的是赐以器物神圣性,保佑它坚固,或追求吉利。古人会“杀牲以血浇落于社曰衅社”,如“桓公践位,令衅社塞祷”(《管子·小问》);在出征时会“衅鼓旗甲兵”(《吕氏春秋·慎大》),后来依然有杀牲畜或杀人以“祭旗”之做法;还会“车甲衅而藏之府库”(《礼记·乐记》),“将以衅钟”(《孟子》)等等。

再比如我国古代的歃血为盟,即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表示结盟的诚意。按照《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的说法,是“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为什么用这三种血难以考证。但到现代,黑社会依然有喝鸡血酒结盟的仪式,更郑重的就是结盟各方刺破自己的手,混在一起,喝血酒来表示互相信任。其实匈奴人也有相似的习俗,即在订盟约时,要用人头盖骨制成的容器喝血。说白了这都是原始信仰的遗存。

其他民族也是一样的,宰杀牲畜祭祀神灵是普遍现象,更极端的例子则是美洲的阿兹特克文明,对祭祀神灵有着狂热的爱好,而他们认为讨好神灵的办法,就是以人血献祭,所以阿兹特克不断对外战争,抓取俘虏以开展人祭。印度教极端派别在祭祀黑地母伽梨时,也有使用人血献祭的。唐玄奘在求学印度的途中,差点成了类似信仰的牺牲品。

相对的,古犹太文明对此则有严格规定,见《旧约·利未记》:“论到一切活物的生命,就在血中。所以我对以色列人说,无论什么活物的血,你们都不可吃,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他的生命。凡吃了血的,必被剪除”,“在你们一切的住处,脂油和血都不可吃,这要成为你们世世代代永远的定例”,以及《申命记》“只是不可吃血,要倒在地上,如同倒水一样”,“只是你要心意坚定,不可吃血,因为血是生命。不可将血(原文作生命)与肉同吃”。

但是,这并非认为血液是肮脏的,而只是对凡人的限制,是因为它神圣,所以要将它献给神,同样见《利未记》:“他要在耶和华面前宰公牛,亚伦子孙作祭司的,要奉上血,把血洒在会幕门口,坛的周围”以及“受膏的祭司要取些公牛的血带到会幕,把指头蘸于血中,在耶和华面前对着圣所的幔子弹血七次,又要把些血抹在会幕内,耶和华面前香坛的四角上,再把公牛所有的血倒在会幕门口,燔祭坛的脚那里”、“祭司要在坛上焚烧,作为馨香火祭的食物。脂油都是耶和华的”,还有《申命记》“ 你的燔祭,连肉带血,都要献在耶和华你神的坛上。平安祭的血要倒在耶和华你神的坛上”等等。这些都应该是古代闪族宗教观念的产物。

基督教作为世界性宗教,需要考虑各地的实际情况,对此犹太教的旧习俗不能完全照搬,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天主教根据《约翰福音》“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 而有吃圣餐的传统,以葡萄酒和无酵饼来象征耶稣的血液和肉体,这也未尝不是古代交感巫术的一个变种,以酒代替血也不是基督教的首创。在古埃及神话中,太阳神拉曾派嗜血的狮首女神塞赫梅特下到人间,让她惩罚人类,谁知塞赫梅特在人间疯狂地杀戮,血流成河,人类眼见就要灭亡,这个时候拉后悔了,但塞赫梅特已不可阻止。情急中他心生一计,在女神的必经之路上放上很多红葡萄酒,她经过时果然将其当成人血,狂饮之后大醉倒下,人类便得救了。

不是所有基督教徒都不吃血液,但《旧约》里的这个禁令还是被很多人遵守的。而伊斯兰教则一脉相承,禁止吃血液。《古兰经》中说“他只禁止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安拉之名而宰的动物” (2:173)。不过阿拉伯人的观念则已经将血液视为污秽不洁之物了。

然而,在此有个特例需要举出来,就是传说中我国古代某些“暴君”常用革囊盛血,悬而仰射,称为“射天”,以示威武,与天争衡。《史记·殷本纪》:“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又《龟策列传》:“﹝纣﹞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强。”又《宋微子世家》:“君偃(康王)十一年,自立为王……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这是与神权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在殷商时期,武乙这么做,恰恰是利用了交感巫术,以毒攻毒,来反对制约他的巫祝势力,好强化自己的王权。巫祝们对此自然咬牙切齿,以至会编出武乙被雷劈死的故事。至于商纣王与宋康王,他们到底是曾经真的“射天”,还只是因为失败而被后人诬蔑,那还得两说呢。

在民间习俗中,也有对血液神圣性的崇拜。如我国民间有“鬼打墙”的迷信,认为人在夜间被鬼迷住,找不到路后,可咬破中指血喷出去,即能破除邪法。

而古人还迷信植物或其他物品成精以后,受伤会流血,这也是血液具有灵魂特性的一种衍生。

如《水经注》:“佛堂前生桑树一株……京师道俗谓之神桑。观者成市,施者甚众。帝闻而恶之,以为惑众,命给事中黄门侍郎元纪伐杀之。其日云雾晦冥,下斧之处,血流至地,见者莫不悲泣。”以及《从征记》曰:“泰山有下中上三庙,墙阙严整,届中柏树夹两阶,大二十馀围,盖汉武所植也。赤眉尝斫一树,见血而止,今斧创犹存。”《西游记》里猪八戒打杀柳树、枫树等妖精时,也都是血流不止的。

《封神演义》写:“杨戬将白猿一刀,只见猿头落下地来;他颈上无血,有一道青气,冲出颈子,长出一朵白莲花来。只见花一放一收,又是一个猴头”,但当姜尚用法宝盯住白猿元神后,“那宝物在空中将身转有两三转,只见白猿头已落地,鲜血直流”。同样,比干吞下姜子牙给的符咒后,“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其血不流,比干将手入腹内摘心而出,望下一掷”,尚可不死;但被妇人无心之言破了符法后,“比干大叫一声,撞下马来,一腔热血溅尘埃”。还有申公豹的幻术,也是砍去头颅后,不到一时三刻不会冒血而死。在迷信观点看来,头颅、心脏等都不是最终决定生命的要素,血才是灵魂,才是生命,信然。

古人认为血液会带给无生命的物体以生命。“民间迷信庚申日生人的血液,尤其是中指血,如果涂抹到一件器物上,放着不管,那东西就会吸收精华而成精。《阅微草堂笔记》里记载着有一个猎人骑着马夜归,忽然有一样东西带着火光,卷起沙尘向他扑来。他用鸟枪对着那火光来了一枪,沙尘就散了。发现地上多了一样东西,拣起来一看,原来是根破毛笔,笔管上有着血迹。原来那毛笔吸收了人血的灵气,已经能成精作怪了。”

而聊斋里记载了一个类似于巫蛊之术的故事《长治女子》,说一道士知晓女子的生辰八字后,即做法将她摄来,“急以利刃剖女心,女觉魂飘飘离壳而立,四顾家舍全非,惟有崩崖若覆。视道士以己心血点木人上,又复叠指诅咒,女觉木人遂与己合。道士嘱曰:‘自兹当听差遣,勿得违误!’遂佩戴之。”

这个故事实际上就是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三“中书鬼案”的翻版,在明代宋濂《宋学士文集·銮坡集》卷二《王弼传》中也有记载,连受害儿童姓名都有,似乎是元代至正三年发生的一起很轰动的妖案。这类手法,古人称“炼鬼”、“樟柳神”(或“章陆神”),得名自“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民间俗称“养小鬼”,总之是一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至于民间迷信中“血能赐给饮用或接触者神奇的魔力”嘛,那当然就是人血馒头了。迷信认为以死囚的血为药引,可以治疗肺痨。其实也不光中国人这么想,蒙昧时代的阿拉伯民间有这样的诗句“在达里姆人中,其血液是治疗狂犬病和中邪病的良药”。而中世纪欧洲的两起大案,即1440年法国的吉尔斯·德·莱斯(Gilles de Rais)男爵案件,与1610年匈牙利的伊丽莎白·巴托里(Erzsebet Bathory)伯爵夫人案件,日后成为吸血鬼传说的先祖。关于这两人,前者是圣女贞德的战友,后来却希望在血里发现点金石的奥秘,因此把大约三百个儿童折磨至死;而后者则是挟持了住在城堡附近村庄里的少女,数目可能有数百人,喝其血并以血洗澡,以图永久保持自己的青春美貌。如果以上指控都是真实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他们的思维是完全退化到了原始人的状态。

血与生命密切相关,自然也可以一代代传递,所以后来又有了“父精母血”、“血脉相连”等说法。直系亲属叫血亲,他们被杀害则是欠下血债,连哪吒自刎都说要还父母之血,当其复活后,因为体内已无李靖之血,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李靖复仇。血液崇拜已经更进一步,发展成为整个社会的联络纽带了。

出于这种心理,所以我国古代有滴血验亲的办法。如果是在世的人之间,认亲很好办,取各自的血,若在水盆里合到一起,便是亲人;如果一死一生则较麻烦,需将生人之血洒入故人遗骸,能入骨者为真。这在宋朝《洗冤录》里有记载,但早在南北朝就已经很时兴了,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为了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前朝皇帝萧宝卷之子,“乃私发齐东昏墓,出骨,沥臂血试之。”当时,虽然血渗入萧宝卷骸骨内,但萧综仍不相信,又残忍地杀害了一名不相干的男子,进行“试验”,看结果的异同。在“证明”自己与萧宝卷是“亲生父子”后,萧综“自此常怀异志”,后来反叛,客死北朝。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同型的血相溶的现象,但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血都相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要血型相同,也会相溶,如今初中生就该知道这个道理了。今人看来,旧时的迷信是多么愚昧,真是可悲可叹!当然《阅微草堂笔记》里关于“滴血验亲”还有个喜剧性的故事,篇幅所限,就不写了。

旧日中国在举办丧事的时候,由“贵人”当点主官,用朱砂研磨鸡冠血,用新笔在神主的牌位上的“主”字点最开始那一点来完成仪式(王不是点主官写的,而是由家长来写)。这就是“点神主”。后来有不用鸡血,而是刺众孝子中指血和朱砂以为墨的做法,表示父子之间骨血相关。俗以为这样点主的朱笔带有神力,点在有疾病的部位即可痊愈。此时,有疾病的人纷纷上前请求点主官用朱笔点患病的部位。这其实和匈奴人的“剺面割耳”,即在亲人葬礼上割破自己的脸和耳朵,血流满面,以示哀悼也差不多。当然,现代游牧民族已经不会这么做,而点神主也已经改用红色颜料了。

老实说,原始社会已经结束几千年了,我们的思维也已经有了根本性的进步,但有些原始人的思维方式还是依然顽固地存在的。比如上述用红色颜料来模仿血液的行为,其实老祖宗山顶洞人就会,他们在墓中撒上红色赤铁矿粉,以象征鲜血、生命和灵魂的归处。这就是交感巫术的最好例证。

血崇拜是如此深刻地渗入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以至于有时整个社会都为之轰动,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鸡血疗法,还反映在饮食上,比如燕窝,有毛燕,有宫燕,但某些人认为“血燕”最贵,因为他们误解为燕子吐血以完成鸟巢,故而大补。但实际上,“血燕”是因为金丝燕的食物中包含海藻等物,使其唾液含杂质,呈红丝的缘故,与血液无干。有时候,大家对血崇拜则已经熟视无睹。例如在结婚和新年时用红色鞭炮,穿大红的衣服,贴红色福字,佩带红纸花,这都是血崇拜的变型。因为血是红的,血液可以破邪祟,自然相近的血红色也可以。清朝时监斩官一身大红斗篷,就是要震慑住死囚的怨恨和阴气。在旧式中国婚礼中,新娘子穿一身红衣,罩红盖头,其实并非为了吉利,实在是为了避免新娘子将一系列不祥的凶事带进家门,其中就有天狗、瘟神、青羊煞、淫魔色鬼等五六种之多。当然,现代人已经把红色当成喜庆吉利的象征,而忘却了它的本来意义,这自然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不过还有些现代人沉迷于“血型决定性格”等理论,岂非是新时代的血崇拜?

由于篇幅所限,关于血禁忌的讨论就留待下篇,请看

略谈世界各地的血崇拜与血禁忌(下)

元宝推荐:任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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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好文献花,当收入典藏!
家园 推荐并送花并请教

有个问题,中国古代所谓黑狗血能驱邪,妇女经血能破除法术,是属于血崇拜还血禁忌?

另外,我记得中国古俗婚礼并不尚红。那么婚礼喜庆尚红的风俗是从何时开始的?源流如何?

家园 非洲有游牧民族以牧牛为生,常牛乳和牛血并饮
家园 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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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我的?

家园 【讨论】好文章.不过,就结尾一段,我有点不同意见

红色崇拜,是中国民俗的重要信仰体系之一。血崇拜对红色崇拜体系有着直接和重要的影响。

但是,究其根源,红色崇拜有着自己特有的形成机制。

首先,红色做为一种色彩,是电磁波的可视光部分中的长波长部分,处于可见光谱的极限。最容易被人注意到,比如说现在的实行交通管理的红灯。红色对人心理的影响,这方面的研究也不少。

其次,作为中国的红色崇拜的文化意蕴,可能最早是源于火崇拜。在上古典籍中,今天的“红”做“赤”为五色之一。而董仲舒的三统说,也定“赤”和“黑”“白”并称的正色。(今天的“红”在古代指称的是粉红,后来“赤”“红”渐渐混为一谈)地位很崇高。《说文》释“赤”:“南方色也,从大火”从语源上说,“赤”,就是火的颜色。

第三,红色崇拜,除了本身的色彩因素,以及火崇拜之外。太阳崇拜可能也是其来源之一。《白虎通义》说:“赤者,盛阳之气也。故周为天正,色尚赤也。”当然,必须指出的一点是,火崇拜和太阳崇拜是息息相关的。古人一直认为火之精为日。

由红色崇拜引出的文化现象自古就纷繁复杂。随便举两个例子。比如说,炎帝,又称赤帝,东汉称“炎汉”,又称“赤汉”。这一方面说明了“火”和“赤”的同源。另一方面也是“赤”崇拜的例证。

红色辟邪和太阳有着直接关系。古代发生日食等天象,祭祠一般是用“羊”,意思就助阳气,时至今日,冬天吃羊肉也是人们用以壮阳气的方法。不怕邪的人,一般也称是“阳气盛”,“阳火旺”。

而源于太阳崇拜及火崇拜的红自然也就有了辟邪的作用。比如说本命年的红腰带,红内裤等等。

由于血也是红色。血崇拜和红色崇拜互相影响,互相渗透,可以说是互为渊源。

最后说到血崇拜,似乎还可以提一提,血崇拜对东西方医学的影响,比如说西方医学界从血崇拜中得出输血的方式,罗马教皇就曾用残忍的输血来治病,最后还是死了。而中医也使用人血为药方,《本草纲目》中就收录了一些。不过李时珍本人似乎不以为然。但这也不妨碍直到近代还有用“人血馒头”治病的。

家园 江城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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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商

文是好文,内容很详实,但有个地方必须指出

然而,在此有个特例需要举出来,就是传说中我国古代某些“暴君”常用革囊盛血,悬而仰射,称为“射天”,以示威武,与天争衡。《史记·殷本纪》:“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又《龟策列传》:“﹝纣﹞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强。”又《宋微子世家》:“君偃(康王)十一年,自立为王……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这是与神权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在殷商时期,武乙这么做,恰恰是利用了交感巫术,以毒攻毒,来反对制约他的巫祝势力,好强化自己的王权。巫祝们对此自然咬牙切齿,以至会编出武乙被雷劈死的故事。至于商纣王与宋康王,他们到底是曾经真的“射天”,还只是因为失败而被后人诬蔑,那还得两说呢。

我曾经专门强调过:

商民族有强烈的祖宗观念,卜辞中祭祀先祖的例子不胜枚举,也祭祀抽象的上帝 帝,和 各种自然神 山川河岳等, 但从来不祭天。在卜辞中并无天当作神明解释的例子。

非但如此,商民族对天还颇为仇视: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

---史记--殷本纪

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史记-宋微子世家

宋是商的遗民建立的国家,这两条记载中的君王无道我们不讨论,但有一点必须明确:

商民族并不把天当作自己的祖宗,商代的君主们并不把自己当作上天的儿子。

由于商文化是中国文化最可靠的源头,所以这个现象必须给予充分重视。

链接出处

在商周两大民族的思想中,商民族尚帝,周民族尚天是先秦史研究中一个公认的事实。

这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江城兄说:

在殷商时期,武乙这么做,恰恰是利用了交感巫术,以毒攻毒,来反对制约他的巫祝势力,好强化自己的王权。巫祝们对此自然咬牙切齿,以至会编出武乙被雷劈死的故事。

这个说法于史无征,显然是自己的臆测了。商的崇拜是祖灵崇拜,并没有一个巫祝集团专门崇拜 ,射天 以反对巫祝势力,完全无从谈起。 要注意的是,射天三例,均出于商王,你若全说成后人诬蔑,还有可说。三例同出一辙,却把后两例说成战败者蒙受的诬蔑,前者说成英明的政治举措,不觉得矛盾吗?实际上商王本身就兼巫祝集团首领,其崇拜对象至少与巫祝集团一致,就算他要强化世俗权力,削弱宗教势力,也不会拿巫祝集团的崇拜对象下手,因为那也是他自己的崇拜对象。射天的理由很简单--天不是他的崇拜对象。

其次,武乙之死

武乙猎於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

此事不必为真,也不必为假,被雷震死并不出奇,雷在当时的巨大威力请参看易经震卦。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把武乙之死说成被雷劈死,不但不是诬蔑,反而是一种讳饰。

这还得从商周两大民族的对峙说起。

商周两大民族的明争暗斗,牧野之战仅仅是闭幕式,这场大戏在此之前早就紧锣密鼓地进行了很久。

让我们按时间顺序列举一下这些争斗:

1

武乙猎於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史记-殷本纪

2 武乙死后,继位者文丁。

文丁杀季历--古本竹书纪年。
季历,文王姬昌的父亲。

3 帝辛--商纣王囚禁文王姬昌

4 姬昌之子武王伐纣。

河渭之间是周民族的地盘,武乙在那里死得不明不白,十有八九是遭了周民族的暗算,然而,商民族不愿张扬这样的丑事,周民族也不敢宣扬。

要理解这个事件,最好是看看下一段: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

--左传-僖公四年

如同武王进入河渭之间暴死一样,周昭王南征伐楚丧命。约三百年后,齐桓公以中原盟主的身份率领大军进逼荆楚,还以此事责问。楚国方面承认了别的罪名,而对于杀害昭王的事情,就不敢承担而推到水滨上面,同样地,中原集团也没有坚持问罪。

这是因为,首先,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第二,当前的实力对比不能确保问罪后伐罪的战争胜利。

理解了这个事件,再回头理解武乙之死就很简单了。

武乙暴死,商民族自然很愤怒,但一方面没有明确证据,另一方面也无法确保军事解决的胜利,所以只好吃个哑巴亏,认了

武乙被雷劈死。

花商
家园 很有启发的观点,再请教一下:

关于天崇拜,郭沫若在<先秦天道之进展>一书中,就指出"卜辞至上神为帝,为上帝,但决不曾称之为天.具有至上神神格的天,是到周代才出现的."

但从一些典籍分析,"天"的观念,很有可能在商前就已经形成.虽然这些典籍不是很可靠,比如说<尚书·甘誓〉中所谓:“天用剿绝其命,今予唯恭行天之罚。”《墨子》也有类似的话语。这话的口气是很可疑。如果就一般意义上,原始人类崇拜发展的规律上来推测,到夏的时代,似乎也应该出现了,具有抽象意义的“至上神”。当然,我并没有坚持是天。事实上,就目前国内一些少数民族的信仰中,比如说彝族,“天”不具有至上神格,只是和一般自然神灵并列。那么,可能出现在夏的至上神,您认为会是什么呢?是“天”?是“帝”(尚书·洪范中殛鲧兴禹的“帝”)?还是“鬼神”(礼记中所说的: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

至于殷人的祖先崇拜和帝崇拜,似乎还是有些不同的。首先“帝”似乎不如“祖先崇拜”重要。殷人国祭似乎很少见到“帝”的身影。其次,“帝”在卜辞中,似乎主要以降下灾祸为主,例外的大概是能保佑征伐。就目前整理的卜辞来看,关于祖先祭祀的近2万条,而和“帝”有关的不足千条。一般来说,崇拜发展到抽象的意蕴,总会较普通实体崇拜为高。这个“帝”应该理解为抽象的崇拜,还是实指某一特定对象?这种观念渊源于何处?

我个人的推断是,“帝”崇拜还是渊源于夏的“天”崇拜。由于商灭夏,可能是出于不愿意将夏的意识形态原封不动的继承下来的缘故。所以用“帝”“上帝”指称夏所谓的“天”。而周灭商后,就沿用了夏的“天”。而在称谓上和商如出一辙的放弃了“帝”。但“帝”“上帝”这个称谓既然已经产生,自然也会对周人有影响。所以周人的虽多“上天”“皇天”“昊天”的说法,但偶尔说漏嘴,也有类似“皇天上帝”之称。

家园 简答:

1 关于夏时的至上神

那么,可能出现在夏的至上神,您认为会是什么呢?是“天”?是“帝”(尚书·洪范中殛鲧兴禹的“帝”)?还是“鬼神”(礼记中所说的: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

不一定有这样的至上神存在。

从道理上讲,来自血缘关系的偏袒的祖灵崇拜一定早于一个统一的,不偏不倚的至上神。这个祖先神与至上神之间的更替发生得相当晚,一直到周人都还在事鬼敬神。

子曰:非鬼而祀之,谄也

可见,鬼的血缘性质。

由此,夏时没有至上神,商有帝,周有天,是自然的演变。

认为夏时已有至上神,需要更多的证据。

2 关于帝

怪兄关于帝的说法很专业,但忽略了两点:

1 帝字可以作先王庙号,其动词意义可用于禘祭先公先王。

可见二者(帝与祖先)并不是对立关系。

2 帝字字形的多种解释,一般认为以花蒂为长,

而这与生殖和祖先崇拜的关系很明显。

我的看法,帝源于祖先崇拜,但与先公先王不同,已经独立出来作为强调威权的至上神。(为什么如此,不得而知。)帝与天的区别在于,帝的人格痕迹很明显。

卜辞中的帝有使有臣,这是学界公认的。

这与天不同,天的人格痕迹不明显,是需要解释的,请参考三国时张温秦宓的对话。其实这种解释也仅仅是把比喻坐实而已。

3

祖先神--偏袒的至上神--无偏的至上神

恰好是夏商周三个时代的标志。

从字形上看,天即颠-人的头顶而已,引申为头顶的天空。

天不颇覆,地不偏载

天之无偏是很自然的,所以周王要说: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这其实也是蒙昧到文明进化的一个必然产物--

在与异民族的战争中获胜后意识到,有偏的,民族自身的祖先是靠不住的,因为异民族也有自己的祖先。

而无偏的至上神也是靠不住的--

为什么以前保佑异族,如今保佑本民族?

要说区别,就不在于谁的护佑,而在于自身的德行。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这就是周人在夺取天下之后的最大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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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花顶好帖!

先赞一句,这真是一篇好帖!舟兄好敏捷的思路,好快的手!

关于“赤色”和鲜血,给舟兄补充一条材料。在大约三万年前的山顶洞人遗址,考古学家发现了山顶洞人的原始墓地。

山顶洞人所居住的京西周口店龙骨山山顶洞,洞内分为上下两层(室),上层是活人活动的场所,而下层则是死人的公共墓地。山顶洞人将死者埋葬在下室,氏族里的人死了,可能都要埋入墓地。在几个骨架上,考古学家发现佩有装饰品,在有的死者的身旁,还放有生产工具(?)。在骨架的周围,有赤铁矿粉撒成的圆圈,还有的赤铁矿粉直接撒在了死者身上,这说明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原始的宗教观念。有人认为,尸体上及周围的赤铁矿粉象徵血液,也有人认为,红色象征光明温暖太阳。在死者身上撒上红色的物质,非常可能是给死者添加鲜血和温暖,是希望死者在另外的世界中复活。这或许表明,山顶洞人已经有了关于阴世,彼岸,灵魂等等的宗教观念。

等着看(下)——

花商
家园 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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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俺也有血崇拜

要是哪儿割破出血俺一般吸入不能浪费

花商
家园 点送花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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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惟德是辅,以前上中国法治思想史,

老师感叹,此四字是千年法治思想的核心,从此中国再难有现代法治形成之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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