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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说道说道佛教 -- 铁骑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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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但就像任何一种宗教所经历过的 -- 补充帖

这些概念都被扭曲,用于维护统治阶级。也就是从人性的道,倒退到宇宙的道。或者说,从人天,倒退到梵天。这样的道是外道。可却是人类历史上的常态。

上帝变成了人格化的上帝。天回到了之前主宰人类一切的天。但这只是历史和解读问题,并不能代表其学说的本质。这也是为什么古代能够三教合一,甚至连基督教思想也能很快接受。因为核心是一致的。问题只是历史(比如语言、地域和外部问题,此处梵天就是)带来的具体价值有所不同。

当然,价值不同就是实质不同。所以也可以说不是一回事。

家园 然后再说一个解经问题,我记得以前发过,找不到在哪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很多人把「天命」,理解为「天-命之」,也就是天向人发出的命令。可是,这和其他句子的语法、语义不符。比如「率性」、「修道」都是动宾,强调人的主观作用。那为什么「天命」就是主谓呢?所以「天命之」显然是一个人的主动行为,「之」这个后缀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这个行为显然不能求诸于外,是内在的。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内在向上天领命,谓性

然后,如果「性」是现代或告子理解的那样,是我们固有的性质,无需发展,那么何必再去领?所以这里的「性」,实际上是思孟学派「人的潜能(成善)」。这也可以经由其他地方得到佐证,比如为什么要「格物致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天性或者天命固定的话,何必穷理?何必尽性?

所以,内在向上天领命,本质上就是「人在神面前的存在」。通过领命,或者说交流,将神性(最高善)化为人性(人善),成为个人的现实,成为我们生命的现实,成为全天下、整体人类的现实。

也就是神性(天理)在人身上显现,成为实在(临在)。而人性就是神性,就是「现实」。

这可以经由学者佐证,比如钱穆:

天命赋予你的,就是人之禀赋,这就叫做「性」。人受了此「性」,就在人之内有了一份天,即是说人生之内就见有天命,这不就是通天人了吗?

虽然解释起来复杂,但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价值⇄行动」,或者「为善去恶,知行相随」……人道就是天道。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经受的了最高善的审判,也可能是误以为仅仅内在于人理性的知识就是最高善。总之,封闭了天道,转而追求所谓的「人道主义」。结果当然是脱离现实的妄想,或者说空幻。

现实中其实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面对最高善,人们总是能意识到,某件事情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能有改进的空间,可以就什么达成共识,或者觉得有什么高于人的价值(善)存在。这就够了。问题只是,有些人连这些也要否认,沉迷于知识的圆满,沉迷于理性的成全,或者沉迷于形式的完善……忽略了人而已。这三种误区,中外都有最经典的批判,晨星的天使位格是什么?法执是不是空性?君子为什么要四毋,要文质彬彬?

下面开始胡扯了。

那么问题来了。佛教的善(kuśala),是怎么意识到,或者怎么发展出来的呢?为什么正法是对的?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原始佛教的价值实际上是基于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佛陀的沉思得出来的。也就是说,这种善其实没有脱离「事先给定」或者说「已经在一个世界中参与」这一基本前提。

此世的顺益,法理的正当,这些都是相对于特定情境的产物。因此佛教非常接近存在主义,因为存在主义同样否认超验主体。比如海格德尔承认先验自我生成事实上的客观世界,但他不承认价值也是如此。或者说,他不认为(超验主体的)逻辑(法)具有优先性。只有价值,只有人的自由才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边界。而后才有先验自我(生成客观世界)。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中的,人只能我命由我,自己做自己的上帝。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自己的缘所积累的结果。

所以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本性,不管是事物,还是世界本身。不管是佛法,还是人类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我之前说的:我还修改补充了一下。也是为什么有些僧团不受戒律,肆意妄为,侵害他人,以佛法之名,自由之义,行万恶之事的根源。这当然不是佛法的问题。但却是可能给出的结果。

家园 你对我

你对佛教的我有误解

佛教的我不是

 我=个人心理(人的心理活动)

佛教不承认你说的这个我(人的心理活动)是实有的,他是虚幻的。

所以

由于每个有情者都是一个世界,每个有情者也就都是自己的上帝。这是我执。你说的这个恰恰是我反对的。

对佛教来说是有问题的,是不会同意的。

家园 你可能没看前文。

这里的自我,指的是先验自我。

先验自我和超验主体是一词(transcendental ego)。ego=自我/主体。

之所以是“我”,是因为它是按照有情者(或众生)所认识到的逻辑规则(法)所构建出来的。就佛法而言,它属于心真如门。个人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下属于心生灭门。因此你说的这个问题不存在。其实用“法执”更好一点。但这的确属于“自我论”。这是名词带来的误会。

这里的关键在于天人同构,世界的构造和人的意识结构是一回事。

家园 再说一下之前的问题

简单地说,人所把握到的「道」不能等于作为超验主体的「道」。否则就是「法执」。同理,我们不能把我们掌握到的科学知识(比如定理),当作绝对精神(黑格尔的超验主体)里固有不变的东西。如果这样,也是「法执」。

实际上法很多时候起到了世界本体(超验主体)的作用,也就是有时候和道(一)是等价物。比如心真如门和法界。按照不能绝对化,不能当本质,不能当现实(或者无执、无住)等方面来讲。和中外的超验主体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类在无限中的境遇是永远不变的。不管是接近上帝,还是面对现实。

所以问题很简单,有些佛教徒把「缘起性空」当作什么至高真理,当作现实的本质(没有本体的本体论)。这恰恰违反了这些概念的基本含义(用法),那就是没有什么本质可言。不能把这种(客观世界的)认识结构混淆到所有层面,当作普遍真理。

这其实就是「变和不变」的问题,两者对应的并不是一个对象。但总有人从一个对象去理解。所谓变是不变的,只不过是在这个陈述中,变的定义先于陈述且必须为真,才能够让我们理解这句话。它不变和它谈论的对象不变,是两回事。

就像性空。名是假的,法是空的。这没错,但是你不假真名、设实法,是不可能理解世界的。我们所认识到的客观世界,实际上由这些先验为真的名法所构建(道理、法界)。只是名法可以单独讨论真假,并非固定不变。而且无限,不能「真正」掌握而已。这和科学概念和科学定理一样,当下我们认为它真,但未来就很有可能推翻。

然后我们就看到佛教因为执拗于这个问题发明的各类实有。就像我之前说的

  

从原始到大乘,从反对我有、四大实有、现在实有,再到反对法有、自性实有、特性实有,无非是换了个层级,一级一级倒推而已,总得有个东西来盛“我(先验自我,真、实)”,从无变成“有”。

问题只不过是,概念(名、理)需要先验为真,但这个真可以讨论而已。

这不是常识吗?

   

从佛教史看,我们能看到许多类似你的观点。既然道是虚幻(或诸法性空),那么就没有探索的意义。结果就是……停留在佛法内部,停留在认识结构(意识结构)的探索,而忽略了现实。当然,佛陀本人是个经验主义者,后世的僧侣也有很多人善于技艺,并不只是空谈佛法。但是印度佛教的发展很能说明空谈(经院哲学)是一个威胁自身生存的大问题。

我们再看科学的发展……其实就源于中世纪那些认为可以用科学接近上帝的人。那些没有认清本质的僵化和误会。当然,启蒙运动时期,这个理念变成了人类自身的发展,科学本身的真理,而不再是上帝。但总归是有一个可以探索的客观世界(超验主体)作为探寻的目标。而不是像佛法那样一切都是虚幻的。

这和历史问题是一回事。世界当然不能通过积累知识而接近,再多也是一样。但是,相对于人类自身,知识是可以进步的。通过传承,人类可以对世界有更深的认识和理解。故而,人性(最高善)的历史,科学(超验主体)的历史,构成了人类进步的源泉。而多数佛法,最终停留在「灵知」层面,只能寄生在已有的社会建构之中,只能作为对抗物化的力量,而无法建设基础,发展社会,赋予人类以历史维度。

只有佛法的历史,是不可能建成社会的。正如只有神的历史(埃及、早期印度教),是不可能让文明发展的。他只能每每出现在社会精神严重败坏的时候,作为一小针解毒剂,短暂的让人们发现世界的本来面目。但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能发展并努力实践人类的价值(当然,中国佛教的例外很多)。后现代流行的不就是这套吗?存在主义、解构主义……即便是妄想新的价值规范,也多流于反抗性而难以建设。

你可能会说,现在的佛教不是还在努力建设吗?尤其是大乘的人文关怀?但是,这是承认了科学在事实方面的权威性之后的结果。承认了大家生活在一个物理学宇宙的结果。宇宙论方面的权威性,已经没有了。尽管仍有人信。

最后,就像旁边的解经。天(最高善、超验主体)的优势在于塑造人类共同体(天下),塑造科学客观性的基础(道理)。让我们能够认可在一个世界生存,我们的所作所为互相影响,我们的知识能够传承下去。而不是在一个无限轮回的世界,去乞求一个永远不会到达的彼岸。

   

P.S.前面帖子忘记一句。在「人们总是能意识到」后面接上。「一般有常识或者经验就可以判断问题,无需最高善」。另外,或许心理问题可以参考尝试解释一下。超验主体是有(规范)效力的逻辑规则,或者说事物背后的道理构建起来的,和人的心理活动无关。

家园 重写一下

抱歉写的比较散乱。

简单来说,这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自我,而是个体(自我)所能认识到的自然法则。因为并不存在一个独立于我们认识的客观世界……不是说客观世界不独立于我们存在,而是说必然经由我们的「认识形式」建立起来。

实际上,「真如」或者「法界」,正是凭借有情者(自身)的认识推导出来的,所以是「自我论」的。不是自以为是,而是以自身为标准,以「自我的形式」为标准。唯识强调的前六识,不正是我们的基本认识形式吗?

例子也很简单。比如方言,同字不同音、同物不同字。比如术语,需要专业知识(框架)才能理解。也就是大家经验不同、语言不同,如何判断说的是一回事?对宗教来说,有时无名(无法说,而不是不可说)的体验更关键,你又如何让人理解?

以上当然是废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问题在于,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如何判断对错,怎么才能达成共识?

先验自我/主体间性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起来的。所谓主体间性,大抵就是约定或者共识,本质上来讲,就是我们共同作为一个主体(先验自我)去观察和参与世界。也就是「我们主体」。于是,关键在于如何建立起这个主体并作为我们的认识基础。

这其实就是科学客观性的问题,我们可以以普遍逻辑(形式逻辑和普遍数学)、超验逻辑(专业理论,尤其是定理)为基础;通过方法上的客观,比如经验材料、概念界定、尽可能清晰完整的表述等等,来达成共识。

这样,你我所认识到的就是同一个世界了。

而「超验主体」就是这个「先验自我」扩大化的结果。我们知道,先验自我生成客观世界。那么,如果把无限的知识聚合到一起,超验主体是不是可以包含古往今来的一切?到达了超越时间的永恒?从而可以推导出(生成)了一切?

看起来像不像道教的「道生万物」,或者基督教的「太初有道」?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样看似乎和三教的教法没什么不同?(如果不讨论拒绝讨论自己的第一原理这点)而且,这不还是「自我论」的?

后者姑且不论,因为后者是通过最高善解决问题的。前者的关键在于,这个框架消解掉了本质。或者说,说明了什么是本质,什么是客观世界。

比如「真相」、「本来面目」等概念,其实都预设了某个事物的「真相」绝对存在,而我们可以认识他。故而认识有高有低,你我有对有错等等。从表面上看,这样看似乎没错。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我们所认识到的对象,实际上是由我们的定义(认识形式)构建出来的,认识即本体。因此,所谓的「真相」,实际上是指我们对于客观事物的定义,而不是客观事物本身。

也就是说,所谓高低、对错……真实、虚幻,是对事物的定义而言的。并不是对事物本身。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理解当然没问题。但如果你们的定义不同,那么就没法说谁绝对正确,必须放到相同的定义和方法下才能判断。然后,这些定义(名、法)本身也可以讨论对错。

一句话,我们不是在讨论同一个对象(本质)的不同定义,而是定义(本质)不同就是对象不同。

然而,多数人以为,自己的教法或者知识才是那个对象的本质,自己在趋近这个对象自身,所以我才是对的,你的了解不够,所以你才是错的。这就是那些过分强调虚幻,过分强调性空者的问题。因为他们已经规定了本质,自然难逢敌手,别人都是错的。这就是我执,也是法执,更是自我论的。

可是他们所引的经书,说的并没有错。性空就是本质的定义并不绝对,就像科学理论一样,一直在变动。我们没法说我们的认识就不变的真实。这个说法有问题吗?只是他们的理解和用法有问题而已。就像上帖说的,绝对化,然后用到所有层面,甚至当作世界本质。

真正的关键在于澄清自己的定义,说明让自己说法成立的那些前提。这和对事物本身的研究是一致的。存在问题可以转化为真值判断问题。也就是,某样事物的存在,是由背后的逻辑条件(道理、定理)所决定的。我们可以探索这些条件以及相应的可能性,从而建立起对客观世界的认识。

然而佛教很容易停留在这一步,因为这几乎等同于无限倒退。作为终点,或者世界起点的天、道、上帝,都是他否认的。就像上贴说的,探索这些也就不重要了。甚至连道教也有学有样,否认作为本原的道,说什么无本或者虚幻之类。这是把容器的虚和不存在的虚搞混了。

卡车决定了你能装什么,以什么形式装,但卡车是空的。研究卡车本身固然重要,但不装东西又有什么意义?教法的关键,恰恰在于让人去理解何为世间。而不是停留在教法本身。

   

抱歉修改了多次。都是细节问题,尤其是上色和括号。而且今天网络不好。然后,我在别的贴子用了不同的佛教定义,所以我即支持也反对。对于恰当应用,大乘的人文关怀,我是支持的。对于僵化理解,认为那才是世界本质,我是反对的。所以这也可以算作教内之争。

至于超验主体的问题,如果不讨论客观世界,不涉及某种宇宙论作为本质,佛教并不会有任何问题。而某些特别的世界观,比如三界六天之类,主要是价值层面的,需要单独讨论,不能作为宇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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