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扯一扯汉语的“稠密性”和精确度 -- 石头布
你所提供的例子,
树上有鸟
中的“鸟”,并非特指实物某一只鸟或某几只鸟,而是泛指“鸟”这个物种。理由很简单,说话者并不知道有几只鸟,不知道是什么鸟,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鸟,所以从语境的角度分析,其语义只可能泛指鸟这个物种。
在英语对应的是
There are birds on the trees.
这里的birds也不是特指多只鸟,而是泛指鸟这个物种。即便树上只有一只鸟,在未知的情况下用英语这么说是没有错的。
你用的这个例子其实只是在利用中文里单/复数名词同形的特点。
的确,单/复数同形可以在特指单数名词,特指复数名词,泛指三个不同概念上混朦过去,但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优点。
在英语,由于单数名词和复数名词不同形,在表达泛指时采取单数名词形式及复数名词形式并用的方案,使很多英语掌握得不好的同学很容易误解,但是这不妨碍用英语也能精确表达“树上有鸟”这样的概念。
一个语言的发展必定经过千锤百炼,汉语如此,英语更是如此。英语能成为国际唯一通用语言,除却社会性及历史性的因素,语言本身也有他本身的优势。在表达模糊概念或泛指这样基本的语言概念上,如果说英语没有自己的应对策略,就贻笑大方了。
汉语的定位不是论证出来的,而是所有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共同努力发展出来的。如果有一天,有人以汉语写成自己的操作系统,汉语的定位就不需要去论证了。
然而现实是,我们所用的许多“中文”软件,其背后的编程语言,仍然是英语系统的C++,java,Perl,等。
看看这个红色的例子
哪位语言高手能把那张颜色表用汉语表达一遍?我语言贫乏,不过就是大红、洋红、樱桃红、铁锈红、深红、紫红等等,远远不够哈。另外,这些都是组合表达,和younger brother,brother-in-law没什么区别。
据说,单单是马,印第安人就有八十几种叫法,汉语有几种?
There are birds on the trees.
这里的birds也不是特指多只鸟,而是泛指鸟这个物种。即便树上只有一只鸟,在未知的情况下用英语这么说是没有错的。
你需要在你的译文后面加一个括弧,写上
“此处的birds也不是特指多只鸟,而是泛指鸟这个物种”,
否则读者几乎肯定会误解为多只鸟,不是吗?还要加一个括号,写上
“此处的are也不是特指现在,而是泛指所有时间”。否则读者有99%的可能会曲解你的微言大义。另外,还有关于trees 的注解也不能忘了。
英文复数的泛指意义需要有上下文才会被读者正确领会,这样孤零零一句话读者无法区分是泛指还是特指多只鸟多棵树和现在时。而“树上有鸟”的宽泛性是不需要上下文的。
我的意思是就亲属关系这一点来说,汉语比英语及我所知的一切语言都要精确。
而不是在全面地比较汉语和英语谁更精确。其实要找其他语言比汉语精确的点是很容易的,别的不说,英语里那些用过去分词、现在分词表示的微妙含义就经常很难用同样简练的汉语表达出来。您说的这个也是个很好的例子。
小小更正一下,大红、洋红、樱桃红……应该不算组合词,否则,恐怕有一大半的汉语词要被归入组合词行列?(如火车、汽车、飞机?轮船?)
关于亲属的,我简单补充一个,兄=younger brother,那么堂兄和表兄的区别,用英语如何表达?
大家都有言简意亥的时候。之所以大家总觉得中文更简单,是因为:
1、汉字的原因,中文的词的视觉长度就是比英文单词要短。
2、语法的原因,中文中经常可以省略语法成分。
3、个人原因,对中文的掌握程度高于英文,英文中的简练说法不太熟悉。
比如说在说话者所身处的地方如果是屋内,没有去看外面的情况只是随口说说,听话者并不会真的认为是说话者所指的是外头有复数的鸟。
在同样的情景下,用中文说“树上有鸟”,听话者也不会去深究到底有几只鸟。
因为在这种情景下,无论是英语的表达方式还是中文的表达方式,他所要表达的语义其实就是在未知情况下说话者的一种臆想。听话者并不会语言形式上的单数还是复数就会曲解说话者话语中的涵义。
中文由于名词单数和复数同形,因此在表达臆想的时候不用面对关于数量方面的猜测,而英语则没有这层便利。因此说话者有时会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用复数形式或单数形式(比如根据鸟声的嘈杂度)但是若除去单/复数这个层面,你就会发现,其实两句话的基本上都能准确传达说话者的要表达的意思。
你硬是要抓着汉语中单/复数名词同形这个特点做文章,也未尝不可,但是中国语言学界自吕叔湘起也有三十余年的研究累积了,不妨站在前人的研究成果上更上层楼,希望你能为中国语言学界放一异彩。
其实你从坐标系统来类比语言之间的不同是相当新颖的说法,说事情也很明白。只是例子选得不是太全面,而你又死抓着一个例子不放(见下你回复晨枫的帖子)。这样就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了,而变成中英文之间的意气之争了。
中英文之间有什么好争的,一个是国际性语言,一个是地方性语言,而且内部还没有完全整合。即便你在理论上能坳出中文比英文优秀的结论,在外人看来也是发扬了阿Q的优良传统而已。
再说,中英文之间又有什么可争的,一个是母语,一个是外语,无论谁更加好,心理还是对中文更加亲近的。
在语言学里,语言原是没有优劣之分的。
大红、洋红、樱桃红等属于固定短语
火车、汽车、飞机、轮船,属于偏正式合成词。
兄=elder brother。
区别堂表最简便的表达方式是:
堂兄:my dad's nephew
表兄:my mum's nephew
年龄的长幼很难在这样的表述中传达,但可以通过分句的形式,如he's older诸类。
堂兄:my dad's nephew
表兄:my mum's nephew
年龄的长幼很难在这样的表述中传达,但可以通过分句的形式,如he's older诸类。
第一,长幼信息没了,性别信息也丢了,当然,my倒未必需要。
第二,您这说的马马虎虎包括了姨表,姑表呢?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关系,中文只需要两个字,英文需要几个词呢。
第三,不是挑字眼,“表”这个字在中文中的含义实在太复杂,恐怕不是您这三个字能说的清楚的。
火车、汽车、飞机、轮船,属于偏正式合成词。
其实这个固定短语与合成词之间的界限只怕是模糊的很。早期的中文研究者甚至有“中文无词”的说法,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
颜色的名称来自于各民族的生活经验,互相之间其实没有语言上的对应性。比如“青”、“花青”、“胭脂”、“赭石”、“雌黄”、“雄黄”等。另外如“头绿”“二绿”“三绿”,中国人明白,但是无法和外文对应。
中文的精确,不但表示在语言上面。对使用者来说也是很精确的,比方说前面所说的堂兄,表兄,兄弟姐妹等等,绝大多数人都会非常明确的认识到。
你说的那些颜色,这些东西在语义上面看起来很精确,现实生活中你让那些说英语的人去把这些颜色与这些单词对应起来,看一下是否有50%的人能够对?
另外,给你一个给力的打脸资料,自己数一下有多少马。
诗经·鲁颂·駉
駉駉牡马,在坰之野。
薄言駉者,有驈有皇。
有骊有黄,以车彭彭。
思无疆,思马斯臧。
駉駉牡马,在坰之野。
薄言駉者,有騅有駓。
有骍有騏,以车伾伾。
思无期,思马斯才。
駉駉牡马,在坰之野。
薄言駉者,有驒有骆。
有駵有雒,以车绎绎。
思无斁,思马斯作。
駉駉牡马,在坰之野。
薄言駉者,有駰有騢。
有驔有鱼,以车祛祛。
思无邪,思马斯徂
印第安人400年前才接触马。跟旧世界上这些几千年畜牧史的民族是没法比的。汉语里表示马的字有几百个。
以下是87种不同颜色的马:
《诗经·鲁颂·駉》:驈、騜、骊、黄、骓、駓、騂、骐、驒、骆、駵、雒、骃、騢、驔、鱼、
《辞源》中“马”字偏旁的另17个毛色专称:馵、驳、駂、駮、駹、駽、騟、騵、騧、騩、骝、鶾、骠、骢、骅、驖、骧、
《尔雅·释畜》关于马类的毛色词:驓、首、騱、翑、启、踦、騴、駺、騝、騥、瞷
如果我们算上骒、驹、骟、驷、驽、骏、驸、骖这些不同的马,那就更多了。
感谢祖先们发明文字早,虽然华夏文明最后以农业为主,但是早期那些表示牧马的字依然保留了下来。
如果举例的话,还不如举蒙古语。现代蒙古语里,表示不同颜色马的词,有270多个。
以上来自:上古农牧时代的语言学证据
一般未经训练者的眼睛只能分辨十来种红色,据说熟练的印染工人能分辨出几十种红来。
同样,任何语言对表达者生活中长期接触的那一部分事物,相关的字词都是很多的。爱斯基摩人就有不知道多少种表达雪的单词:正在飘落的、落在地下的、松的、紧的、干的、湿的、新的、老的,每一种雪都有独特的名称。
同样的道理,阿拉伯语中表示狮子的词有几十个,表示马和骆驼的词都有上百个,表示灾难的词竟然多达400个。
从“话语情景中去体会”,就很唯心了。这跟“树上有鸟”的直截了当不能比。
其实,很佩服你的执着,呵呵。做学问确实不能掺杂意气的成分。
固定短语和合成词之间的界限不是“只怕”是很模糊,而是根本是很模糊。(一如汉语在许多其他方面的特性,就是模糊)
你要论证汉语的优异性,连现代汉语的基本语法都没学好(组合词,我汗~~~~),所以说只是在做意气之争。
要比较汉语和英语,英语也没学好。兄=younger brother这种低级错误也能拿出来。
要维护母语,光凭一口气是不够的,还需要扎扎实实地做学问。
言尽于此,望兄自重。